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楚肖肖在外公的吹捧下,又笨手笨腳地寫下一豎,同樣是七扭八歪、不堪入目。

  肖季同:「好!肖肖這一筆行雲流水、筆精墨妙!」

  楚肖逸聞言想露出「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

  肖季同見外孫走過來,立刻熱情地推銷:「肖逸要不要來試試?」

  楚肖逸忙不迭擺手:「不不不,我不用了……」他可聽不得外公的誇讚,實在是有點嚇人。

  楚肖肖正在紙上費勁地寫字,肖季同乾脆跟楚肖逸閒聊:「肖逸,我春晚那天看你表演啦,我覺得哪裡都非常優秀,就是有一點小問題……」

  楚肖逸:「您說。」

  肖季同惋惜道:「你挑的歌不夠好,應該歌頌祖國的大好河山、飛速發展啊!」

  楚肖逸連忙提醒:「外公,其實歌詞有兩句專門改動過,就是歌頌祖國未來……」

  肖季同義正言辭:「兩句怎麼能夠?

  應該整首都是傳遞正能量才對,現在社會上的歪風邪氣太多,你們更要在重大晚會上積極向上、扭轉乾坤!」

  楚肖逸:「……」外公,不然您跟希望春晚年輕化的人打一架,以此決定聽誰的?

  而且扭轉乾坤是不是有點誇張?

  楚肖逸當然沒實力決定春晚內容,說到底他也要聽從曲目安排。

  外公肖季同覺得春晚的新節目亂七八糟,但年輕人又不願看春晚打官腔,這是永恆難解的問題。

  楚肖逸此時只能乖巧點頭,含糊地應付細心指點的外公,好在盧素曼很快就把肖季同叫走,讓楚肖逸鬆一口氣。

  楚肖肖早就不在宣紙上寫字,而是畫起小豬佩奇。

  她望著輕輕嘆氣的便宜哥哥,略微沉吟幾秒,眨眨眼道:「外公外婆以後也會對我有如此多要求嗎?」

  楚肖肖敏銳地發覺外公外婆對自己和兄長的態度有差異,他們還將她當做可愛懵懂的幼崽,現在完全沒有任何苛求,但對待楚肖逸就要正經得多,將他視為成年人來看。

  因為楚肖逸已經工作,所以在家更有壓力。

  兄妹二人在自家時,楚家棟和肖碧沒有強化過雙方的年齡差,基本上將他們一視同仁。

  即使楚肖逸和楚肖肖打鬧掐架,父母也不會說「哥哥多讓妹妹」的話,維持著公平局面。

  然而,外公外婆則明顯將他們分為小孩和成人來看待,對楚肖肖是一面倒地吹捧、寵溺,對楚肖逸則有各式各樣的小要求。

  雖然楚肖肖一直在跟外公寫字,但她也聽到外婆對兄長的圍追堵截,此時難免露出愁容,為自己的未來擔憂。

  楚肖逸撓了撓頭,無奈道:「如果外公外婆身體足夠硬朗,你二十三歲時可能也會煩惱吧。」

  楚肖肖的小臉瞬間皺成一團,她露出猶豫的神色,喃喃道:「這真是讓人糾結……」

  楚肖肖當然希望外公外婆長命百歲、壽比南山,但她到時候就要面對同樣的追問,實在讓她頗感壓力。

  楚肖逸見小東西長吁短嘆,好笑道:「行啦,那時候我都四十三歲,我還沒嘆氣,你長嘆什麼?」

  楚肖逸仔細地想一想,他覺得此事也挺可怕,看來自己要努力身材管理,四十三歲依舊帥氣才行。

  楚肖肖思及此,她瞬間放鬆下來,點頭道:「說得對,或許你那時還沒老婆,外公外婆忙著問你,就不會再追問我。」

  楚肖逸:「?」

  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妹?

  當然,楚肖肖認為自己不能將局面想得太樂觀,萬一外婆到時候雙管齊下地催婚,那她就被殺得措手不及,應該早做準備才對。

  她覺得外婆哪裡都好,就是偶爾愛人的方式令人窒息,例如拼命揉自己的臉、拼命催哥哥結婚等。

  楚肖肖可不想未來被堵得沒話說,感覺應該先下手為強。

  晚飯時,盧素曼烙出香噴噴的春餅,又炒出五顏六色的蔬菜絲,讓眾人包春餅吃。

  桌上還擺著白蘿蔔排骨湯和其他菜餚,顯得相當豐盛。

  楚肖肖認真地卷著春餅,又覺得外婆挺好,起碼會做奶茶和春餅。

  盧素曼見外孫女專心包餅,她又噓寒問暖起來:「肖肖喜不喜歡春餅?

  以後常來外婆這裡好不好?」

  楚肖肖糾結數秒,她最終還是被春餅打敗,乖巧地點了點頭。

  肖碧好奇道:「媽,你暫時不去我哥那兒啦?」

  盧素曼和肖季同原來一直住在肖碧兄長家,他們最近才從外地回京,重新住進校區家屬樓。

  盧素曼立刻露出晦氣的神色,擺手道:「我才不去他那兒!」

  肖碧面露疑惑:「你原來不是跟我說住得挺好?

  還說南方更舒服?」

  肖碧的兄長家位於風景優美、氣候適宜的某市,盧素曼和肖季同就是看中其舒適的環境,才會離京過去居住。

  帝都的冬天有點荒蕪,外面光禿禿的一片,讓老人們不太喜歡。

  「嗨,潮氣那麼大,哪有自家舒服!」

  盧素曼神色不滿,嘀咕道,「還不是你嫂子,把你哥管成什麼樣子,我看著就不順心……」

  肖碧微微抿唇,頓時露出明悟的神色,她太清楚親媽的性格,估計又是跟嫂子掐架。

  她耐著性子勸道:「你不也天天管我爸嗎?」

  肖碧覺得兄長小倆口過日子,盧素曼做親媽還是要少管,對方確實是心疼兒子,但有時候也得適可而止。

  肖碧思及此,她覺得父母回京住也挺好,估計雙方都更舒坦。

  「我哪有管他?」

  盧素曼聽到女兒的話卻不樂意,她猛地看向肖季同,提高音量道,「老肖,我哪有管你?

  !」

  外公肖季同低頭包餅:「沒有,沒有……」

  盧素曼由此打開話匣子,她拋出新話題:「肖逸以後就要找一個溫柔懂事的閨秀,即使你在外面忙工作,她也能將家裡打點好,還是要找對象結婚啊……」

  盧素曼對兒媳婦感到不滿,立刻對孫媳婦提出預期,仿佛看到光明的未來。

  楚肖逸不願跟外婆發火,悶聲道:「我還是想忙事業……」

  如果是父母頻繁跟楚肖逸說此話,他現在立刻就要發飆,但對方偏偏是老人。

  楚肖逸改變不了老一輩人的想法,也沒法跟他們直接對峙,頓時萬分憋屈。

  盧素曼:「結婚後家裡有人照顧你,你的事業肯定能更好!」

  楚肖肖望著被一面倒碾壓的哥哥,她竟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覺得自己不能再坐視不管。

  她好奇地發問:「為什麼結婚就能讓事業更好?」

  盧素曼笑容滿面,溫聲道:「因為有人幫哥哥,肖肖也有嫂子啦!」

  楚肖肖歪頭想了想,又一本正經道:「既然結婚就能有人幫,為什麼人不在出生時就結婚呢?

  何必還要在前面做那麼多沒用的努力?」

  楚肖肖覺得外婆嘴裡的「結婚生子」猶如一記神藥,不管是人生中的任何疑難雜症,全能靠此藥到病除。

  即使便宜哥哥現在的條件爛糟,他也能憑藉結婚生子扶搖直上,仿佛其人生的價值就在於此。

  他只有完成此事,才算生活圓滿。

  盧素曼原本只是笑著逗幼崽,哪料到幼崽忽然較真起來,她一時無言以對、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楚肖肖如今還是小孩,正由於她童言無忌,所以成人更難破解其邏輯。

  其他人都屏住呼吸,沒料到楚肖肖閃現開戰,正面跟外婆對線。

  楚肖肖見其不答,鄭重其事道:「我覺得外婆說得不對,如果按照外婆的說法,全天下的困難都能靠結婚解決,這明顯是不可能的。」

  盧素曼當然不會跟幼崽生氣,她為難道:「但哥哥以後沒人照顧,那該多可憐啊……」

  楚肖逸偷偷嘀咕:「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楚肖肖沉默片刻,認真道:「我會照顧他,不會可憐的。」

  雖然她確實覺得哥哥一無是處,但他為此就要被天天逼婚,未免有點太可憐。

  盧素曼徹底被此話打懵,她看著外孫女坦坦蕩蕩的神情,還真不知如何切回話題。

  她當然不能讓楚肖肖別管哥哥,此話無疑是戳傷小朋友的心,但她又覺得這似乎是兩回事,無奈外孫女已經將其糅在一起討論。

  實際上,盧素曼主要輸在沒用成人態度跟楚肖肖交流,致使她最初就留下話柄,瞬間被聰明的幼崽擊破。

  外公肖季同見妻子閉嘴,立刻拍手贊道:「我們肖肖真懂事!都知道要照顧哥哥!肖肖真棒!」

  肖季同瞬間將此事定性,這是值得稱讚的行為,其他人不能再反駁楚肖肖。

  楚肖逸哪想到妹妹戰力超強,連母親都無法讓外婆閉嘴,她卻衝上去亂拳打暈老師傅,而且滿臉無辜正直,看上去極度懂事。

  他內心湧現真摯的感動,頓時覺得楚肖肖才是隱藏大佬,兩三下就擊倒老太太。

  果不其然,盧素曼半天沒切回結婚話題,她還只能表揚外孫女的話,毫無靈魂地跟著拍手。

  楚肖肖鎮定道:「外婆,以後就別再跟哥哥提結婚,不要強迫他做能力範圍以外的事情。

  他找不到老婆的,這話是在他傷口上撒鹽,只會讓他傷心。」

  楚肖肖覺得外婆在反覆戳疼便宜哥哥,誰都知道楚肖逸找不到老婆,她還天天催當事人,換誰不會心煩?

  哥哥就算再憨,也不能天天被擠兌?

  楚肖逸:「……」行吧,我現在就躺平任嘲,先把外婆解決再說。

  ——王者帶一群廢鐵,媽媽外公算輔助,爸爸就是混子,楚肖逸真是光送人頭!

  ——要用魔法打敗魔法,要用小魔王打敗大魔王,要用小孩子打敗老太太!

  ——我春節想租肖肖回家,主要幫我解決下我媽[OK]

  ——嗚嗚嗚我回家也被家裡人催,氣得我弟放話說以後養我,那是第一次覺得他可愛,平時就覺得他是臭弟弟。

  ——因為肖肖覺得哥哥跟她都還是孩子啊。

  楚肖肖向外婆投放[沉默]技能,致使盧素曼後續再沒提起結婚話題。

  飯後,楚肖肖也沒有放過外婆,而是繼續出言牽制,提議道:「外婆,我能看你打扇子嗎?」

  盧素曼每天傍晚時都會跳跳舞、打打扇子,跟院子裡的老姐妹們聊天嘮嗑。

  她見外孫女主動提議,頓時欣然不已,開心地點頭:「好呀好呀,肖肖也可以拿一把小扇子!」

  楚肖肖沉著地點頭,她挑選一把花里胡哨的紅扇子,便跟隨外婆出門遛彎,避免外婆在家挑起事端。

  楚肖肖和盧素曼一走,家裡剩下人頓時放鬆下來,終於能夠鬆懈一會兒。

  肖季同打開《新聞聯播》觀看,他還搖頭晃腦地評價一番:「肖肖以柔克剛、借力打力,真是當代小諸葛大破曹軍!」

  肖碧:「爸,你也不管管媽……」

  肖季同:「有什麼好管?

  有什麼能管?

  人一晃就是百年,一輩子不過朝夕,你管得過來嗎?

  別對你媽太苛刻,我們也沒兩年啦。」

  楚家棟:「爸,瞧您說的什麼話!」

  肖季同:「嗨,這就是大實話,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兒,等到我這把年紀,還真不在乎什麼了……」

  楚肖逸安靜地聽著,忽然發覺外公遠比外婆有大智慧,只是他平時都暗中藏著,總是一副被外婆欺負的模樣。

  據說,外公在學術上的造詣要比外婆高,當年在全國都有一定名氣,更是桃李滿天下。

  肖季同原本正看著電視,忽然又望向外孫,語重心長道:「肖逸,既然你選擇這條路,那就要記住從藝先從德、學藝先做人,萬不能愧對本心。

  你年輕尚輕,未來的路還長,一時的風波議論不算什麼,回頭看就知道是毛毛雨。」

  「你才剛踏上人生的跑道,什麼事都能做呢。」

  楚肖逸當年並未跟外公談及夢想,但他現在聽到此話,心中卻有鼻酸的衝動。

  一家四口開車回家時,楚肖肖已經累得睡著,她跟外婆跑出去打扇子,返程路上徹底耗空電力。

  楚肖逸只得抱著她下樓,充當搬運妹妹的工具人。

  楚肖逸將小東西抱進車裡,又見父母重新上車,突然道:「外公其實挺厲害嘛,有種看破世事的感覺。」

  肖碧笑道:「那是你現在看他覺得厲害,他可也有整夜痛哭的時候。」

  楚肖逸面露詫異:「為什麼外公要哭?」

  「以前有人批鬥他,說要開除他黨籍,他那時難過得天天在家哭,可不是現在這樣。」

  肖碧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你們現在估計不太理解,但對他們來說不亞於信仰破滅,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

  相比楚肖逸網上的黑評,肖季同當年面對的爭議及迫害更加可怕,是如今許多人無法想像的。

  好在事情都已經過去,肖季同仍然是《新聞聯播》老觀眾,仍然是要求春晚弘揚正能量的老骨幹,仍然深愛著腳下這片土地。

  楚家棟在外公外婆家一直沉默,返程的路上卻難得開口:「肖逸,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這時代變化太快,誰知道以後的事呢……」

  「我和你媽有一天或許也會逐漸落伍,變得不再理解你們的事。」

  楚肖逸面露苦笑:「那時我和肖肖恐怕也沒法互相理解?」

  楚家棟聞言一愣,隨即輕笑道:「還真是,稍一眨眼時代又變了,又跟以前不一樣了……」

  楚肖肖忽然睜開眼,她煞有介事道:「我們現在也沒法互相理解。」

  楚肖逸望著懷裡睜眼的小人兒,他不禁滿臉懵逼:「你不是睡著了?

  !」

  楚肖肖輕鬆地翻了個身,她將頭枕在兄長腿上,背對著他道:「翻個身繼續睡,剛才那是夢話。」

  楚肖逸:「……」你夢中都要下意識懟我一句?

  楚肖逸哪還看不出她耍賴,估計她當時就是懶得下樓梯,裝睡把自己當坐騎,順利地混了一路。

  他沒好氣地戳她的臉蛋:「不許再裝睡,我看你小耳朵挺靈,沒有要睡覺的意思。」

  楚肖肖今天陪伴外婆已經耗空社交力量,理直氣壯道:「我要睡覺!」

  楚肖逸:「那你聽到自己名字還如此機敏?」

  楚肖肖立刻引用父親的理論,擲地有聲道:「我現在又眨好幾下眼,時代已經變化了,那都是上幾個時代的事情,現在這個時代我要睡覺!」

  楚肖逸:「……」這可真是鬼才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