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夕陽西斜之時,馬車轔轔來到了渡口驛,這裡是冀省和魯地交界之處。走兩天,蘇乙等三人才準備出冀省。
不同於蘇乙等三人坐著馬車,悠哉遊山玩水,各位正派掌門卻都是一乘雙騎,日行八百里趕路。
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都齊聚嵩山。
不同是,五嶽劍派的人直接去了嵩山派,而武當掌門沖虛道長卻避過嵩山派耳目,悄然潛入了少室山,來見少林的方丈方證大師。
一僧一道見面微做寒暄後,便直入正題。
「貧道以為,東方不敗下山,這是好事!大師以為然否?」沖虛道人饒有深意盯著方證大師的眼睛問道。
「阿彌陀佛,然也。」方證大師豎掌長吟佛號,滿眼慈悲。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算是為接下來的談話定下了基調。
「大師以為,十年不出的東方不敗為何突然下山?」沖虛道人問道。
「此事只怕和那位楊蓮亭楊施主脫不了干係。」方證大師不假思索道,顯然此事他早有腹稿。「東方施主修習《葵花寶典》,越是交感天地氤氳之道,越能體會天人化生之妙,對世間恩仇名利,只怕也越發看淡了。就算他此生不下黑木崖,老衲都絲毫不意外。」
「嗯,這也是你我二人煩憂所在。」沖虛道人苦笑,「東方不敗越是與世無爭,咱們那位左盟主就越是野心勃勃,無人克制。」
「原以為這位楊施主出現,只會讓魔教愈加削弱,讓局勢雪上加霜,不想他竟能說動東方施主下山,看來此人也並非一無是處。」方證大師笑道,「東方施主一下山,這局棋又活過來了。」
「就看那位左盟主是否能抓住時機,來一場土木堡之變了。」沖虛道人道。
「左施主心思詭譎,只怕打著驅狼逐虎的主意。」方證大師道。
「只可惜你我不是狼。」沖虛道人淡淡道,「大師,此事你我且靜觀其變,不忙參與。左冷禪野心勃勃,必然沉不住氣。」
「左施主已召集各派前去嵩山派議事,道長的意思是……」方證大師笑眯眯問道。
「禪宗玄門皆乃方外之人,若非萬不得已,不履世俗。」沖虛道人道,「此事全憑左盟主做主,少林武當全無異議。」
「以左施主的性情,咱們想要躲清閒,只怕是躲不過。」方證大師搖頭。
「武當路迢迢,一時半會兒趕不到也正常,倒是少室山就在嵩山之側,大師還真是不好推脫。→」沖虛道長笑呵呵道。
方證大師嘆了口氣:「道長這是幸災樂禍啊。」
「不敢不敢。」沖虛道長呵呵笑道,「不過你我二派都不參與也著實說不過去,兩派齊出,卻又正中那位左盟主的下懷,少林武當只出一人,既不失體面,又盡了泰斗之道義。方丈大師以為如何呀?」
方證大師看了沖虛道長半天,才幽幽道:「我明白了,你這牛鼻子老道,原來是來我這兒躲清閒的。」
「哎?你這和尚怎麼罵人?」沖虛道人故意板起臉。
方證大師搖搖頭,扭頭就走,臨出門前吩咐一邊的小沙彌:「這位沖虛施主最近辟穀修行,每日只給他準備冷水一碗即可,吩咐下去,萬萬不可壞了道長修行。」
「是,方丈!」
「和尚真缺德!」沖虛道長忍不住笑罵道,目送方證大師離去,笑容緩緩收斂。
「東方不敗……這消息來得蹊蹺,還有人在下棋啊……」他喃喃著,嘆了口氣。
另一邊,嵩山劍派迎賓堂。
風塵僕僕趕來的各派掌門和高手齊聚一堂,齊齊向首座上的左冷禪見禮之後,各自落座。
左冷禪身穿土黃色布袍,面容冷峻,眼中泛著精光,不怒自威,虎目巡視。
在他身後,左邊站著一個白臉胖子,左邊站著一個上唇留了兩撇鼠須的瘦削中年,這兩人便是嵩山派十三太保之二的大太保大托塔手丁勉,和二太保大嵩陽手費彬。
台下左手邊坐著的是個身材魁梧的紅臉道人,這位是泰山派掌門天門道人,在他身後站著的瘦高個道人是他的師弟天松道人。
再往下是一對中年夫婦,男看起來四十出頭,一身青衫,儒雅溫和,看起來風度翩翩的樣子;他旁邊的中年美婦則風韻綽約,英姿颯爽。
這兩位便是華山派掌門岳不群,以及他的夫人寧中則了。
右邊上首坐著的是一個留著山羊鬍子的枯瘦老人,手裡來捏著一把胡琴,形容愁苦,此人便是南嶽衡山派掌門瀟湘夜雨莫大先生。
下首則坐著兩個老尼姑,其中左邊面容慈祥的是北嶽恆山派掌門定閒師太,旁邊身材高大劍眉高聳的是她的師妹定逸師太。
左冷禪環顧一周,面色肅然率先開口:「各位惠然駕臨嵩山,左某感激不盡。事關重大,左某便開門見山了,失禮之處,諸位海涵!」
「左盟主何必客氣?我們都是接到你的消息才趕來的,現在各個心急如焚,自然是要說正事,哪裡顧得上寒暄?」天門道人性急如烈火,第一個接話道,「左盟主,不知道你信中所說之事,是真是假?」
「如此大事,左某豈敢不經查證,便驚擾各位?」左冷禪道,「此事是真的,東方不敗,真的下黑木崖了!」
隨著左冷禪說出東方不敗這個名字,現場之人人人面色一變,仿佛這個名字本身就是一個禁忌,或者帶著一股難言的魔力,讓人心悸。
「東方不敗上次下山,還是在十年前!」岳不群緩緩開口,聲音略帶磁性,「這個大魔頭一向坐鎮黑木崖,不輕易走動,這次突然下山,到底所為何事?」
「魔教妖人行走天下,自然是要惑亂眾生!」定逸師太冷哼一聲道,「不管他有何目的,我們都不能容他胡作非為!」
「左盟主,卻不知東方不敗如今人在何處?他此次下山,身邊都跟著什麼人?」莫大先生開口問道。
「這些便一概不知了!」左冷禪搖頭道,「我已經派人去四下打探了,但還沒有消息傳回來。除了我們五派,我給少林、武當也都送去了消息,只是不知道方證大師和沖虛道長是何緣故,都沒有消息傳來。」
「哼!抗擊魔教是整個武林的事情,又不是我們五嶽劍派自己的事!」天門道人聞言立刻不悅道,「這些年總是我們和魔教打來打去,其餘各派就龜縮不出,隔岸觀火。少林武當執武林牛耳,卻坐視魔教為禍蒼生,不聞不問,當真令人不齒!」
「天門師兄,少林武當二派畢竟是方外之人,不理世事也屬正常。」左冷禪笑道,「但我相信武林但有浩劫,兩派必不會袖手旁觀的。」
「等武林有了浩劫他們再出來,早就遲了!」定逸師太不滿道。
「我也是方外之人!」天門道人冷哼道,「北嶽恆山派兩位師妹也是方外修士,我們怎麼就來了?說到底還是他們高高在上,覺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是傾巢之下焉有完卵?若真有朝一日魔教做大,我看他們到時候怎麼辦!」
「唉,少林武當只怕有他們的考量,不過對付魔教,我們五嶽劍派責無旁貸。」左冷禪道。
「左盟主,東方不敗這個魔頭在黑木崖潛修十年,只怕一身武功早已鬼神莫測。」岳不群嚴肅道,「抗擊此魔頭不是我五嶽劍派一家之事,而是整個武林的大事。小弟以為,還是得請少林方證大師和武當沖虛道長前來,共商大事。」
「沒錯!」天門道人立刻附和,「總不能我們拼命,少林武當看熱鬧!」
左冷禪微微沉吟,看向莫大和定閒:「莫大掌門和定閒師姐的意思呢?」
「岳師兄老成持重,所言甚是。」定閒對岳不群的提議表示支持。
「對付東方不敗不應由我們五嶽劍派挑頭,少林為武林泰山北斗,此事應當仁不讓!」莫大道。
左冷禪一咬牙道:「好!既然各位掌門師兄弟都有此意,那左某就厚顏親自去少室山請方證大師出面,還請各位在鄙派稍歇,左某去去就來!」
頓了頓,左冷禪又道:「若左某真請得方證、沖虛兩位前來,清各位掌門師兄妹謹記,我們五嶽劍派向來同氣連枝,百餘年來攜手結盟,早便如同一家!兄弟忝為五派盟主,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是為了我們大家考慮。」
岳不群聞聲而知雅意,立刻表態:「左盟主放心,五嶽劍派關上門來議事,但打開門卻是一致對外,無論左盟主在少林、武當兩派面前做出何等決定,華山派都會鼎力支持左盟主!」
「左盟主放心,我們泰山派也是!」天門道人緊跟著表態。
然後是定閒和莫大,都紛紛表示會支持左冷禪,左冷禪這才滿意離去。
岳不群看著左冷禪離去的背影,眼神閃爍,若有所思。
很快,左冷禪便親自到了少室山,求見少林方丈方證大師。
方證大師見了左冷禪,表示對抗魔教,此事少林寺別無旁貸。但少林寺向來不理世事,對魔教動向也一無所知,如何對付東方不敗,卻需要左冷禪做主。
兩人再商議幾句,算是定下了初步意向。
左冷禪先負責搞清楚東方不敗到底在哪裡,然後再談其他。
到時候少林寺方證大師會親自出手,聽從左盟主的指揮,共抗魔教。
不過當左冷禪問起武當派的沖虛道長時,方證大師遺憾地表示據他所知沖虛道長雲遊去了,如今在哪兒,他也不知。
左冷禪暗罵一聲老狐狸,知道這便是方證大師聽從他指揮一起對付魔教的條件。
正道諸派達成共識,而任盈盈也說服了一些左道人士,幫她打探消息。
任盈盈並沒有大張旗鼓去尋人,而是找了信得過的心腹,小心翼翼從黑木崖周邊開始打探。
四乘馬車、二男一女。
這兩個因素加起來,其實很容易查到的。
任盈盈很小心,也很聰明,她只是查馬車已經經過的地方,而且她特意吩咐過,查到半天行程的距離,便立刻停止調查。
這樣一來,蘇乙就算再精明也不可能發現有人調查他們的行蹤。
很快蘇乙等人的行蹤就反饋到了任盈盈的案頭上。
「渡口驛……」任盈盈皺眉看著地圖,喃喃自語,「他要去魯地?去魯地做什麼?莫非是要對付泰山派?」
她蹙眉苦思,纖纖玉指順著地圖往前滑動,越過魯地,突然一頓,臉色微變。
她突然發現,若是按照這個方向一路向東南方向走,最多半個月,就到了錢塘了!
「莫非……和爹爹有關?」任盈盈倒吸一口涼氣,表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他急忙手書一封,飛鴿傳書去黑木崖。
向問天昨晚就連夜趕回黑木崖了,她得把這個猜測趕緊告訴他。
一時間,任盈盈心如亂麻。
幾番暗流涌動,東方不敗的行蹤也被正派們得知了。
「魯地?」眾掌門高手也都面面相覷,不明白東方不敗為什麼去這裡。
「莫非是想對泰山派不利?」定逸師太皺眉猜測道。
泰山派掌門天門道人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
「若東方狗賊果真打我泰山派的主意,我派全無防備,只怕要遭殃!」他心急如焚道,「左盟主,請大傢伙兒立刻隨我馳援泰山派,天門先行謝過了!」
「五嶽劍派同氣連枝,此乃應有之義!」左冷禪正色道,他看向方證大師,問道:「大師,你怎麼說?」
「阿彌陀佛,全憑左盟主吩咐。」方證大師道。
「好!」左冷禪面色嚴肅,「諸位,一人三騎,馳援泰山!我們務必要在東方不敗這個大魔頭前,趕到泰山派!」
是夜,正道眾高手星夜兼程,在天空剛顯出魚肚白之際,趕到了泰山腳下。
天門道人問清楚在山腳下駐紮的門人,得知門派安然無恙,頓時鬆了口氣。
眾人人困馬乏,就在泰山腳下一邊修整歇息,一邊繼續打探東方不敗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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