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座,這是站長給您帶的香菸!」張烈恭恭敬敬上前,雙手捧著這條煙遞給劉海清。
劉海清指了指桌子,示意他放下,然後笑著繼續跟站長閒聊。
張烈心裡百爪撓心,但卻連看都不敢看桌上的那份絕密文件。
兩人繼續聊了一會兒,期間張烈也跟著插了兩句話。
某一刻,劉海清似乎看了看手錶,然後便站起身來,說是要將文件歸檔,還要出門去辦事。
站長很識趣地表示自己也該告辭了,於是大家一起向門外走去。
就在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劉海清微微一皺眉,當著兩人的面接起電話。
「餵?我是劉海清!……孫將軍?我——您稍等!」
劉海清突然用手捂住電話,把絕密文件夾交給站長道:「你去歸檔,順便幫我帶上門!」
「是!」站長恭恭敬敬接過,然後便和張烈出門了。
劉海清看著緊閉的房門眼神微眯,竟直接扣掉了電話。
電話當然是假的,目的就是製造一個讓站長送機密文件的機會而已。
張烈剛才全程都沒表現出什麼可疑的地方,但有一點,還是露出了破綻。
那就是,他一直避免自己去看放在桌上的絕密文件。從始至終,他的視線都要繞過那個文件夾。
這份刻意,反倒暴露了他對這份文件的在意。
門外,出了劉海清辦公室,沿著走廊走個不到十米,就到檔案室了。
十米的距離,可能不到十秒就走到了。
如果文件一旦歸檔,就會被鎖入保險柜里。調閱這裡的檔案,只有劉海清本人才有權限。也就是說,張烈再不可能有機會看到這份文件了。
所以這短短的十秒時間,就是張烈最後看到這份文件的機會!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張烈心一橫,果斷採取行動。
他走在站長身後,突然右腳一絆左腳,「哎呀」一聲就向前摔去。
站長就在他身前,所以他這一摔,直接把站長也撲了個趔趄。
而張烈的手好巧不巧一把將站長手裡的絕密文件給打落下去,文件夾、文件散落在地。
站長扶牆才沒倒,也撐住了張烈。
後者保持平衡後急忙道歉:「對不住對不住,哎呀,我這沒站穩……」
「想特麼什麼呢?大平地也能絆著?」站長不悅皺眉。
「是我走神了,對不住站長……」張烈一邊認錯,一邊裝作手忙腳亂的樣子彎腰去撿地上的文件。
他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抓起文件就迅速把它夾進文件夾里,但就是這麼極短的工夫里,他已經記住了文件上的內容。
文件只有一行字——敵有備,請求內應支持!
這絕對是二踢腳發來的電文!
請求內應支持?
通遼城裡,甚至是第六師團的司令部里,居然有內應?
這是多麼驚人的情報!
這份情報的價值太大了!如果匯報上去,絕對大功一件!
張烈心中砰砰直跳,幾乎遏制不住地狂喜。
但他竭力讓自己保持正常,把文件夾遞給了站長,陪著笑連連道歉。
「行啦行啦!」站長沒好氣地道,「不就是撞了一下嗎?你這好像犯了多大錯似的,我有那么小肚雞腸嗎?」
說罷看也不看張烈,便徑直去了檔案室,把這份文件歸了檔。
接著一路無話,兩人徑直趕回了三青團的駐地。
站長先是給劉海清打電話。
「處座,張烈果然找了個由頭,偷看了電文!」站長眼綻精光,咬牙切齒,「這個漢奸叛徒!真該把他千刀萬剮!」
「那就是確定了,張烈就是泄密源頭。」電話那頭的劉海清嘆了口氣,「你繼續關注他的行蹤,不要太刻意了。」
「是!」
十多分鐘後,張烈找了個外出公幹的由頭出門了。
一直留意他行蹤的站長立刻把此事匯報給了劉海清。
「處座,站里到底有沒有張烈拉攏過去的人,我也不敢確定,所以我沒派人跟著他。」站長道,「但如果張烈有問題,他現在一定是去他的情報站!」
「監視張烈的事情你不要管了!」劉海清道,「接下來的日子,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以前如何,以後還如何,你什麼動作都不要做,什麼防備都不要有,什麼話都不要多說,明白嗎?」
「明白!」
劉海清手底下自然不會只有三青團這明面上的一套班底,他還有個核心的秘密情報組織,是借三青團這隻雞孵化出來的。這個組織的存在,除了蘇乙,誰也不知道,包括上面的胡展堂。吧書69新
他很快就得到消息,張烈去了一家麵館吃了碗抻面,然後就返回了駐地。
劉海清由此判定,這個麵館,就是哲彭間諜的秘密情報站!
「把人都撤回來!」劉海清微微思忖,突然作出決定。
「不要監視,不要跟蹤,什麼都不要做,就當從來都沒發現過這個地方!」劉海清道,「這些人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如果跟蹤監視他們,他們很有可能會察覺到,如果他們一旦察覺,他們就很有可能意識到那份電文是有問題的,這樣的話,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是!」
「還有,從今天開始,每天要給通遼方面發電文,電文內容來找我要。不必等對方接收,因為……那邊不會有人接收!」
蘇乙大概也想不到,劉海清比他預想中做得更多,更好。
但他肯定,憑他和劉海清的默契,他完全可以對這邊放心。
兩天後,蘇乙和他的隊員們一路風塵僕僕,趕到了錦繡之州。
此時,通遼那邊的哲彭司令部正風聲鶴唳,秘密調查著並不存在的內鬼。
錦繡之州早就是日偽統治區,在城裡必須要有良民證,才能四處活動。
因為是戰時,討熱總司令部又設在這裡,所以城裡的安防力度要比平日還要嚴峻數倍。幾乎是每個路口都有警察在盤查身份,街道上到處都有便衣特務。只要是生面孔,他們都會前來詢問盤查。稍有懷疑,就會被他們逮捕。
這些警察和便衣特務都是華國人,其中大多都是原先的地痞流氓,惡霸富少。
原本他們雖為惡鄉里,但終歸是見不得光,不敢太過放肆。
現在披上一層「合法」的外皮,算是徹底釋放出了他們內心的陰暗,借著戰時盤查的藉口,變本加厲欺壓勒索民眾。
很多所謂的「抗日嫌疑分子」,其實不過是綁架勒索,趁機斂財罷了。
哲彭人當然明白這一點,但他們默許了這種情況的發生,因為一定程度上來說,這些地痞流氓的貪婪無度,也的確對真正的抗日分子起到了震懾和管控的作用。
「寧殺錯不放過」這六個字,算是被他們玩明白了。
蘇乙等一行七人,絕對是生面孔了,走在錦繡之州的路上,幾乎是寸步難行。每走一段,都會被人攔住盤查,無論是大道還是小路,都逃不過那些無孔不入的便衣特務和警察。
若非蘇乙絞盡腦汁化解周旋,只怕他們七人已經和這些警察們產生衝突,鬧出動靜了。
蘇乙當然不想引起哲彭人的注意,無奈之下,七人只好暫時找了個落腳點住下,不敢輕易出門。
這樣一來,蘇乙等人連出門行動都成了問題,就更別提是四處打聽情報了。
「大街小巷全是特務警察,這讓咱們怎麼行動啊?」眾人一籌莫展之際,沉不住氣的羅玉忍不住發起了牢騷,「耿爺,會不會鬼子也猜到咱們來錦繡之州了,所以才盤查得這麼嚴?」
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蘇乙身上。
「應該不是。」蘇乙搖頭,「他們也許是防著我們,但絕對猜不到我們已經來了。」
這個時候,鬼子們的注意力應該還被蘇乙吸引在通遼,錦州這邊的森嚴戒備雖然有些反常,但蘇乙並不覺得鬼子們神通廣大到已經完全掌握了自己一行人的行蹤。
而且大街上負責盤查過往路人的都是漢奸走狗,這些人最大的能力是欺壓敲詐,指望他們抓「抗日分子」,那就要看瞎貓能不能碰到死耗子了。
如果鬼子真懷疑甚至是確定二踢腳來了錦州,那麼他們反倒會像是在通遼那邊所做的一樣,悄悄放鬆盤查,以免嚇跑了「二踢腳刺殺團」。
「今天不要出去了,晚上再出去探探消息。」蘇乙沉吟片刻作出決定,「這些警察特務們絕對不會盡職到晚上都在替他們的主子賣命,晚上咱們分頭行動,去探探情況。至於現在……連日奔波,大家都累壞了吧?今天放假,大家好好休息,睡個好覺!」
蘇乙的話,讓大家發出歡呼聲,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開心的神色。
對於他們來說,能睡個囫圇覺,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當夜,養足精神的小隊分三組行動,蘇乙自己單獨一組,其餘六人兩人一組。
除了楊松林經驗欠缺一點之外,其餘都是潛伏滲透的老手了。雖然錦州實施了戰時宵禁政策,但眾人還是有驚無險。
蘇乙因為身體原因,沒敢太冒險,很快就折返回來。
凌晨四點左右,隊員們都陸續回來了。
最後一組回來的,是一線天和楊松林二人。
「小楊立大功了!」一線天一進門就激動地嚷嚷著,「你們猜我們打聽到了什麼?打死你們都猜不到!」
「快說,別賣關子!」孫鳳鳴迫不及待催促道。
「嘿嘿!」一線天得意笑了兩聲,這才將打探的消息說了出來。
原來他們兩個去了鬼子的軍營打探,楊松林一直都是負責衛生和垃圾清運的工作,所以很輕易找到了鬼子運送垃圾的一個小門,這裡算是司令部防衛最薄弱的地方。
兩人絞盡腦汁想要進去,但一直到下半夜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就在兩人繞著司令部一籌莫展,準備放棄退走的時候,司令部里出來了一個車隊,拉著十幾車鬼子,浩浩蕩蕩向東而去。
這大半夜的,鬼子要去哪兒?
一線天和楊松林都感覺很蹊蹺,於是兩人急忙循聲跟上。
最終跟到了距離司令部不遠的一座大禮堂劇院裡。
至少有一個團的兵力在這裡開始布防,一線天和楊松林趁亂溜進了禮堂,他們偷聽到了兩個哲彭軍官的對話。
其實是楊松林偷聽到了,一線天根本不懂日語。
「他們說什麼了?」聽到這裡,連一向沉穩的華克之都忍不住追問起來。
「讓小楊告訴你們吧!」一線天笑呵呵看向楊松林,把這個表現的機會讓給他。
楊松林比起之前,跟大家熟絡了許多,所以也不怯場,當下激動道:「我們距離比較遠,聽不清楚具體說了什麼,但我聽到他們提到了會議、武藤司令、張景惠還有安保的字眼,尤其是我聽到有一句完整的話是要對與會人員嚴格搜身,因為武藤司令要發表講話……」
「武藤司令?莫不是關東軍總司令武藤易信?」華克之又驚又喜,「他不是在長春嗎?什麼時候來錦州了?」
「西義一和中村孝太郎兩個中將都慘死,這個老傢伙肯定是坐不住了唄!」陳處泰激動道,「這可是條大魚啊耿爺!咱們原本想著能把張景惠這個大漢奸給解決了,就算圓滿了。但現在武藤易信都來了,咱們還無意中掌握到了這麼關鍵的情報,這真是老天都幫咱們!不殺他,老天都不答應!」
「這會不會是個圈套?」孫鳳鳴問道,「怎麼這麼巧?咱們剛好就能得到這個情報?」
這話讓眾人都有些遲疑,患得患失起來。
如果是辛辛苦苦偵查得來的情報,眾人自然會深信不疑。
但這次是無意中偷聽到的情報,反倒讓大家有些不敢相信,懷疑是不是鬼子在下套。
「應該不是圈套!」蘇乙思索片刻,緩緩搖頭,「圈套的前提,是建立在鬼子知道有人在偷聽,所以故意放出假消息的前提上。」
「但如果鬼子知道有人在偷聽,他們直接封鎖城門,然後地毯式搜索抓人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舉,讓一個堂堂陸軍上將做誘餌來誘捕我們?沒這個必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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