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頭,果府雖屢有欺瞞百姓、粉飾太平、貪污腐敗等等惡劣醜聞爆出,但總的來說,民眾對於自己的政府,還是抱有基本的信任和期待的。→
《中華日報》作為黨國喉舌,在民眾心中自然代表著權威和官方聲音。
因此隨著《中華日報》的發聲,絕大部分民眾,終於相信了這像是天方夜譚一樣的事實。
真的有個愛國刺客組織,以二踢腳為名!
這個二踢腳刺殺團,真的在重兵環伺的敵軍司令部里,做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在國內普遍對熱河戰役保持悲觀的輿論環境中,突然發生這樣的「逆流」反轉之事,毫無疑問,大大鼓舞了國人對這場戰爭的士氣和信心。
尤其是日寇匪酋西義一的授首,更是讓國人們歡呼雀躍,無不爭相奔走,大聲叫好。
這樣舉國歡慶的氛圍下,全國各地的報紙紛紛出了號外,除了報告這一「捷報」,還長篇累牘對二踢腳刺殺團進行熱情洋溢的讚譽。
二踢腳被譽為了「華國第一大俠」,儘管人們還不知道二踢腳是誰,到底又幾個人,但這並不妨礙,許多國人已經把二踢腳當成了自己的偶像,成為了二踢腳刺殺團最忠實的簇擁者。
漸漸地,一些報社開始猜測二踢腳刺殺團的首領到底是何方神聖。
一些報社列出幾個人選,這其中就包括耿良辰在內。
但報社普遍排除了耿良辰這個選項,因為在他們看來,「津門大俠」雖然刺殺了漢奸張敬堯,但現在他有傷在身,安心在自己的公寓裡養傷,根本不可能出現在熱河。
而且耿良辰在家養傷的事情,也得到了一些人的證實。
呼聲最高的懷疑,就是號稱民國第一殺手的王雅橋了。
表面看來,王雅橋太有可能就是二踢腳的頭領了!
首先,他人就在熱河。
其次,身為第一殺手,尤其是在九個月前,他成功在魔都刺殺了陸軍大將白川義則,重傷了重光葵,造成十三位哲彭高官及高級將領的死傷,這個人是有「成功先例」的。
最後,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賀坡光的犧牲,以及其身份的確認,幾乎是明確指向了王雅橋。
大部分報紙只是猜測,措辭都是模稜兩可,用了「也許」、「可能」、「很大概率」這樣不確定的詞。
但也有一小部分報紙,言之鑿鑿把二踢腳的名頭安在了王雅橋的身上,並且洋洋灑灑大書特書,把王雅橋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還說王雅橋是戰勝哲彭人的「秘密武器」,或者「關鍵人物」。
這些報紙一定程度上迎合了國人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但也有明眼人,一眼看出了這些報紙的險惡用心。
「這是捧殺!這是借刀殺人!」一位正直的學者不無憤慨地對記者表示,「明明還不確定的事情,他們卻言之鑿鑿,明明知道這麼說只會讓哲彭人更加重視二踢腳這個組織,他們還危言聳聽,把二踢腳刺殺團拔高成全國的希望!」
「他們這麼說是為了什麼,真以為全國人民的眼睛都是瞎的,心都是蠢的嗎?無恥啊無恥!亘古至今,如此卑劣無恥的人,可謂是百年難遇!毫不誇張的說,這就是漢奸行徑!偽裝得花團錦簇,實則敗絮其中的漢奸行徑!」
這些沸沸揚揚的爭議,幾乎在全國各地上演。
王雅橋仇家不少,想讓他死的人不計其數,反裝忠行捧殺之事的情況,也的確是存在的,只是幕後黑手是誰?
如一團迷霧,讓人難窺究竟。
除了王雅橋,還有一人,也成了全國輿論的熱點,成為了「風雲人物」。
這個人就是湯玉麟。
早先他受到的讚譽有多高,現在他的罵名就呈十倍返還。
湯玉麟這個名字,簡直臭大街了。
繼「鴉片將軍」之後,他又成功為自己贏得了一個新的代號——王八大帥。
王八者,龜也,此物最愛縮頭,以此博長壽。
在「二踢腳」這個名字被外界熟知之前,湯玉麟的「捷報」讓全國民眾都對他刮目相看,頗多讚譽如傾盆大雨般向他撲來。
很多民眾,都為此激動到熱淚盈眶,甚至還有一些文人騷客,正在醞釀措辭,想要為他寫詩做文章。
但現在,這些文人騷客只恨不得把紙撕碎燒了,再把剛才用的筆碾碎扔了。
那些為湯玉麟「抵禦日寇、護我山河」而歡欣鼓舞、熱淚盈眶的人們,就像是被強行餵了一坨屎那麼噁心。
他們以為的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愛國鐵血將領」,實際上還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老樣子,他在二踢腳用生命為他爭取到逆轉戰局的大好時機面前,龜縮在避暑城,畏敵不前,坐視戰機貽失殆盡,使得第八師團三個旅團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就從容撤退。
他辜負了二踢腳用命拼來的成果,也辜負了全國民眾對他的期望。
這也就罷了,頂多算他無能愚蠢懦弱。
但偏偏他還恬不知恥地把功勞安在自己頭上,聲稱是他自己鎮守避暑城有功,讓第八師團「聞風喪膽、望風而逃」!
這就不是蠢了,這就是無恥、壞!
罵聲鋪天蓋地而來,但對湯玉麟有影響嗎?
後續的影響還是有的,但至少現在沒有。
身為鴉片將軍,湯玉麟早就不在乎百姓的罵名了,他不但不羞惱,反而為自己的機智而感到沾沾自喜。
甚至對於自己的「功勞」,他覺得理直氣壯。
張少帥打電話來質詢他,他就只反問一句:「鬼子退沒退?」
只要鬼子退了是事實,這就是他湯玉麟的功勞,誰也奪不走。
他是真這麼認為的,雖然他不否認他這個功勞「有運氣的成分」。
熱河的戰局似乎要扭轉了,但果府高層依然忙著爭權奪利,包括張少帥在內,仍然都對熱河戰局普遍不樂觀。
原因自然是因為敵我實力全方位的差距,以及這個不靠譜的熱河主席湯玉麟。
他們認為,局部的一時成敗,影響不了最終的結果和大局,熱河淪陷,幾乎是已成定局,現在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垂死掙扎,是為了給全國民眾一個交代。
而且介於湯玉麟名聲已經臭了大街,他們也就徹底有了背鍋的對象,放心大膽地中斷了對熱河的物資運送。
哲彭方面,因為第八師團司令部現場的照片居然堂而皇之出現西方人的報紙上,這讓他們顏面徹底掃地。
剛剛趕到錦繡之州的武藤易信聞聽此事後大發雷霆,親自給特高科最高特務機關長土肥圓閒二打電話,下令讓他親自徹查,無論牽扯到誰,絕不姑息!
土肥圓很快給了武藤信義答案——一個貪圖美金而成為情報掮客的大佐軍官,連同十多個軍官被遺棄押送回國,等待他們的將是江戶軍事法庭的嚴厲審判。
因為輿論環境的不利,武藤易信再次讓土肥圓這個特務頭子配合,扭轉因為這件事引起的負面形象。
土肥圓臨危受命,開始發動輿論戰。
他很聰明地啟用了一些「漢奸公知」,開始在一些親近哲彭的報社發表一些質疑的聲音。
比如,有人質疑,戰爭是國家大事,代表著國家形象,而刺殺則是卑劣狠毒的行徑,是應該被唾棄的。二踢腳刺殺敵軍將領,這會不會讓「友邦驚詫」,對果府產生不信任甚至鄙視的影響呢?
還有人質疑,殺幾個敵軍將領真能改變戰爭嗎?如果真的可以,那各國乾脆都培養刺客算了,幹嘛還耗費財力物力組建軍隊?刺殺終歸是小道,二踢腳也好,王雅橋也罷,都只是不懂大局的皮膚,這樣的一時之勇,不值得人們過多稱讚。
更有甚者,有人甚至譴責二踢腳魯莽無知,匹夫誤國。因為他們覺得暗殺不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會激怒哲彭人,讓哲彭人把氣都撒在百姓身上,對百姓實施血腥報復。
因此,二踢腳這麼做是只圖自己痛快,而罔顧百姓死活。這人呼籲二踢腳不要再行動,給哲彭人傷害百姓找藉口,遞刀子。
這個觀點還有延伸後續,有人贊同了這個說法,並說如果二踢腳真的是甘願為國奉獻的英雄,那他就應該「好漢做事好漢當」,主動去找哲彭人投案自首,而不是自己享受歡呼,讓無辜百姓成為二踢腳「沽名釣譽」的犧牲品。如果二踢腳真這麼做了,這人也許還會贊一聲「漢子」,否則,他就鄙視二踢腳……
當真有人的思想可以扭曲到罔顧事實和是非嗎?
當真有人的觀點可以違背道德和常理嗎?
其實不是,人作為有智慧的高等生物,從小經受向善的教育,起碼的是非觀和道德觀不可能沒有。
但他依舊這麼說,甚至這般想……
這就是壞。
或者睜著眼說瞎話。
為了配合這些漢奸們說的話,土肥圓還建議武藤易信真的在朝陽、南嶺、開魯、北票四處新占之地,都一次性處決了三百八十個,攻擊一千多名的「抗日分子」!
這些「抗日分子」,全是他們去大街上隨機抓捕的!
這是紅果果的血腥報復!
不但報復,哲彭人這次還一反常態,放任媒體大肆宣傳他們的暴行。
他們言之鑿鑿說這只是一些頑固抗日分子做出「違法亂紀」的事情,他們按照戰時法令「依法處決」,但三百八十這個敏感的數字,根本就將他們蓄意報復的心思展露無疑!
十倍報復!
這就是哲彭人想要表達的態度!
這件事引起全國輿論一片譁然,社會各界無不為哲彭人獸行而感到憤慨。
但同時,反對二踢腳的聲音,也因為這件事而開始壯大了。
很多知名人士跳出來說,二踢腳應該為這慘死的一千多個無辜之人負責,如果不是他的魯莽行為,一千多個無辜百姓就不會慘死。
民眾們雖覺得這件事更應該怪天殺的小哲彭鬼子,但在輿論風向的潛移默化之下,也對二踢腳有了一些埋怨。
畢竟,那麼多知書達理的老爺們都說二踢腳是魯莽匹夫。
原本人人稱讚的英雄豪傑,居然一夜之間變得毀譽參半起來。
世事變幻之莫測,由此可見一斑。
蘇乙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是已經和華克之他們匯合在葉柏壽縣城裡,在三青團的情報站里。
消息是劉海清告訴他的,劉海清作為全國最大的情報頭子,雖然羽翼尚淺,但攤子規模已經鋪開了,消息自然非常靈通。
「小耿,要不暫時收手吧。」劉海清在電話里這樣勸道,「輿論現在對你很不利,而且你若再殺人,鬼子已經有了防備,很難成功不說,就算成功了,鬼子的血腥報復這筆帳,就又會算到你頭上。」
蘇乙冷笑:「算到我頭上?人是我殺的嗎?難道這些無辜百姓,不是鬼子殺的嗎?」
「鬼子本來就是畜生,但你是好人……」
「好人就該被槍指著?這特麼是什麼狗屁道理?」蘇乙冷笑道,「我不會在乎所謂輿論把我描述成什麼樣,我只做我覺得該做的事情!那些無辜被殺的百姓是很可憐,但這就是亂世!這就是亡國奴必然要面臨的慘劇!」
「我就知道勸不動你。」劉海清嘆了口氣,「但你的身體還撐得住嗎?明天,你的藥勁就過了,進入虛弱期了,你總不會真想把你的小命交代在這兒吧?」
「當然不會。」蘇乙道,「我問過羅玉了,我這種狀況,他有辦法替我穩住。而且現在我不是一個人,做事並不需要我全都親力親為。更何況,你之前所說的沒錯,鬼子對我現在有了防備,再想行刺殺之事,只怕沒那麼容易了。以後的行動,肯定要放緩了。」
「接下來你想對付誰?」劉海清問道。
「本想對付凌源的哲彭守軍。」蘇乙道,「但現在他們全都龜縮去朝陽城了,反倒不好動手。你那邊情況如何?」
「僵持不下。」劉海清嘆了口氣,「現在急缺物資補給,金陵那邊還有張少帥只說想辦法在協調,卻遲遲沒有下文。」
蘇乙冷笑:「也許他們根本不想有什麼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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