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1、宮二上門

  蘇乙身為腳行龍頭,他下令第一不准力巴們再在日租界逗留,第二不准任何腳行再接哲彭人的生意。這兩個命令想要完全不打折扣地被下面貫徹執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為日租界是吳贊彤的天下,所有腳行都屬於吳贊彤,吳贊彤會聽蘇乙的話關閉腳行不做生意嗎?

  顯然是可不能的。

  而且縣官不如現管,底層力巴們肯定會有相當一部分人屈服於三同會的淫威,選擇對蘇乙的命令視而不見。再加上日租界強行封閉,一些力巴們想走也走不了。

  但儘管如此,日租界的力巴也流失了近半,給哲彭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煩和損失。

  且隨著時間的發展,哲彭人的損失和麻煩會越來越大,力巴短缺的問題,他們必須要儘快解決。

  臨近中午的時候,海光寺驅趕著三十個力巴到了靶場,炮製了一些所謂的抗日證據,誣賴這些力巴們都是地下黨,然後將這三十個力巴當場槍斃。

  他們把屍體就堆放在靶場的一角,然後將槍斃名單公布給了記者。

  「這些人的屍體,必須由耿良辰本人親自來認領,才可以將他們帶走。」負責行刑的哲彭軍官這樣對記者說道,「如果他不來,這些屍體會在這裡堆放到腐爛。」

  哲彭人不放過任何能逼迫蘇乙來日租界的方法。

  「這只是第一批被槍斃的抗日分子,」哲彭軍官對記者們透露道。

  哲彭人有意製造輿論,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一時間滿城風雨,聞聽的華人無不憤慨。

  華國人講究死者為大、入土為安,認為無論如何也要讓亡者走得體面,不能暴屍街頭,否則就是比死還要悽慘,還要讓人不能接受的悲劇。

  一下子死了三十個人,事情的性質就已經變了。

  這時候哪怕是最支持蘇乙的人,也覺得蘇乙至少要和哲彭人先接觸一下,並且不要這麼強硬。

  法租界,蘇乙的「耿公館」里。

  趙德柱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死人的消息,他不敢怠慢,立刻和寬哥聯繫上了。

  「耿爺吩咐,一條人命補償四千現大洋,寬哥您親自拿錢,按照名單送到家屬手裡,並且一定要保障他們的安全,確保不會有人打這筆錢的主意。」

  「耿爺人呢?怎麼讓你來傳話?」寬哥有些不滿地道。

  「在和哲彭人交涉,忙著呢。」趙德柱道,「怎麼寬哥找耿爺有事嗎?」

  「當然有事了,我發現有青幫和三同會的人在安置點附近轉悠,我懷疑這些孫子可能不安好心。→」寬哥語氣凝重道,「你問問耿爺,這事兒怎麼處理?」

  「趕走?」趙德柱試探建議道。

  「趕走有用的話我還跟你說?」寬哥沒好氣地道,「快去問耿爺!這事兒得耿爺拿主意!」

  「行,你等我電話。」趙德柱掛掉電話,心裡暗暗叫苦。

  耿爺拿主意?耿爺現在在哪兒都不知道,上哪兒找耿爺給你拿主意去?

  他正頭疼,門外有小弟敲門,說是劉海清劉爺到了。

  趙德柱立刻眼睛一亮,親自出門去迎。

  門外,劉海清風塵僕僕,身後跟著一個警衛營的保護力量,護衛他的安全。

  「劉爺,您可來了!」趙德柱迎上前去。

  「有個事兒,您得拿個主意。」趙德柱開門見山地焦急道。

  蘇乙臨走前有吩咐,如果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等劉海清回來,讓劉海清拿主意。

  趙德柱正頭疼,劉海清就回來了,這是剛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正合心意。

  等趙德柱把事情一說,劉海清回頭吩咐道:「通知廖團長,調一個連的兵去安置點,以維穩防止民變的理由在那裡暫時駐紮。」

  「是!」

  劉海清回過頭道:「行了,這就沒問題了,帶我去找小耿。」

  「哦、哦!」趙德柱如夢初醒,在他看來十分頭疼糾結的事情,放在劉海清這裡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趙德柱帶劉海清進了屋,然後關上門。

  劉海清環視四周,卻沒發現半個人影,不禁向趙德柱投去疑問的眼神:「人呢?」

  趙德柱苦笑道:「劉爺,不敢瞞您,耿爺一大早就易容出去了。」

  劉海清怔了怔,臉色立馬變了。

  「他要幹什麼!」劉海清有些生氣,「這是能胡來的事情嗎?他拿我的話當放屁是吧?」

  「那個,劉爺,耿爺說了,他知道輕重……」

  「知道輕重個屁!」劉海清生氣地道,「知道輕重就應該老老實實待在家裡等我回來,而不是又偷偷跑了!」

  「事情到現在為止,每一步都走得很穩當,這樣發展下去,完全可以把局勢控制住。明明有大路不走,為什麼非要走暗道?」

  「劉爺,耿爺說您要是生氣,就告訴您四個字。」趙德柱賠笑道。

  「說!」劉海清沒好氣道。

  「治標不治本。」趙德柱道。

  「這特麼是五個字!」劉海清瞪眼,「我當然知道治標不治本,但這世上多的是不能治本的頑疾和隱患,也多的是只能治標,不能治本的特殊情況。回回都想一勞永逸,哪兒有這麼好的事情?」

  「那現在怎麼辦?」趙德柱問道。

  「還能怎麼辦?」劉海清更生氣,「他就是算準了我會幫他擦好屁股!」

  趙德柱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劉海清劉爺,一線天韓爺都是和耿爺過命的生死弟兄,他可以完全放心劉海清,劉海清到了,他就像是有了主心骨。

  雖然劉海清很不滿蘇乙瞞著他自作主張又去冒險,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他還是選擇幫蘇乙擦屁股,繼續隱瞞這個事實。

  他又作了一番布置,營造出蘇乙還在家裡的假象,並且開始幫蘇乙完善一些事情。

  忙碌了一陣子後,門外有衛兵來報,說是有一個女人自稱是姓宮,來找耿爺比武的。

  「姓宮?」劉海清怔住,「比武?」

  他還不知道馬三的事情,也不知道宮寶森來津門的事情,甚至他都不認識宮寶森。

  「是形意八卦掌掌門人宮寶森的女兒。」趙德柱介紹道,「昨兒個她的師兄在被耿爺教訓過一頓後,發生意外死了,這個女人來這兒可能是把這事兒怪給了耿爺,想給他師兄報仇。」

  「什麼亂七八糟的?」劉海清皺眉,「轟她走!這節骨眼兒上,跟這兒添什麼亂呢?」

  衛兵沒有走,苦著臉道:「就是因為轟不走,我們才來找您的,這女人說不見著耿爺就不走。」

  「那就抓起來送警局去!」劉海清瞪眼,「你腰裡別的東西是出氣的?」

  「是,明白了!」衛兵得了命令,立刻出門而去了。

  趙德柱表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但看劉海清又開始給誰打電話,他清清嗓子,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大門口。

  宮二沒等來蘇乙,卻等來剛進去通報的衛兵一聲令下,頓時十幾個黑洞洞的槍口全指向了她身上。

  其身後的老薑大驚失色,急忙攔到了宮二的身前,急忙道:「誤會!我們是耿良辰義父的師叔,我們不是來找麻煩的!」

  「我不管你們是誰。」衛兵冷冷道,「現在耿公館封閉,主人概不見客!二位若是再不走,我就只好聽命行事,把你們全抓起來了!到時候可別怪我不留情面!」

  「走,我們現在就走!」老薑笑呵呵急忙拉著宮二離開大門。

  宮二雖然倔強,但卻不傻,知道這時候自己再堅持只有吃虧的份。

  「姑娘,我就說耿良辰今天一腦門子官司,肯定沒工夫也沒心情搭理咱們,」到了一邊後,老薑勸說道,「比武的事情其實想想也不急於一時,如果非要比,過些時日也行。」

  「師兄下午就要下葬了,我想在他下葬前,跟耿良辰決一勝負。」宮二悶聲道,「看樣子,耿良辰並不打算為了那三百條命去找哲彭人,既然他當了縮頭烏龜,那就是沒事,他沒有拒絕我的藉口。」

  老薑嘆了口氣:「可是你也看到了,軍隊上的人都來了,護著他的宅子,他又不見你,總不能硬闖吧?」

  「有點奇怪。」宮二皺眉道,「耿良辰不該對我這麼不客氣。他昨兒個可不是這麼不近人情的態度,沒道理一晚上不見,就一點情面都不講了。」

  「可能他是怪姑娘你來得不分時候。」老薑委婉說道。

  其實老薑覺得宮二太沒眼色了,人家攤上這麼要命的大事兒,一個不好就要身敗名裂身死道消,你在這節骨眼兒上來找人家比武?

  換了任何人,只怕都要把你轟出去才對。

  「我可以等到是時候的時候再比,但師哥等不了。」宮二道,「姜叔,你說耿良辰敢殺我嗎?」

  「再借他倆膽兒!」姜叔猛地提高音量。

  隨即一怔,意識到不對:「姑娘,你想幹什麼?」

  宮二回頭看著不遠處戒備森嚴的小院,平靜地說道:「既然他不敢殺我,那這場武,他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

  「你要偷偷潛進去?」老薑瞪大眼睛,「哎呦姑娘哎,你省點心吧,那耿良辰,像是個好惹的嗎?我說他不敢殺你,是因為我覺得他這人不像是壞人,但萬一他是,姑娘,你進去就是送死,而且是死也白死!」

  「三兒已經沒了,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你讓老爺還怎麼活呀!」

  「姜叔,你小看我了。」宮二笑了笑,「我要去的地方,沒人擋得住。我要走的時候,也沒人攔得了。你放心,就算耿良辰有歹心,我也能全身而退。」

  「你這是鐵了心要進去?」老薑問道。

  「我在師兄的屍首前親口答應過他。」宮二輕聲道,「這輩子我都沒為師兄做過什麼,現在他死了,我連場子都不能幫他找回來,我算什麼師妹?」

  「我勸不住你,唉,那就陪你一起進去!」老薑跺腳道。

  「不行,姜叔你不能跟我一起去。」宮二道,「你在這兒守著,半個時辰要是還沒見我出來,就去找我爹。」

  「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呢。」老薑道。

  「防人之心不可無。」宮二道,「明知道有危險還不防範,那不叫膽兒大,叫傻大膽兒。」

  「你可不就是個傻大膽兒嗎?」老薑沒好氣道。

  宮二對他笑了笑。

  自古俠以武犯禁,所恃者,便是一身技藝。

  宮二身手不凡,果然輕鬆潛入了耿公館裡。

  她沒有驚動任何人,潛入了樓里。

  她看到了趙德柱和劉海清,兩人似乎在交談,不知說些什麼。

  宮二小心靠近,但突然發現這兩人都握槍在手,宮二頓時一驚,察覺到不對。

  她急忙四下打量,立刻發現四周都有急促腳步聲接近,她哪裡還意識不到,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了!

  哪裡出了問題?

  宮二一頭霧水,毫無頭緒。

  她對自己的身手十分自信,自問絕沒有露出半分破綻,可為什麼樓里的人竟會察覺到她的行蹤,還悄然無息設下陷阱,要活捉她?

  宮二雖又驚又疑,但這個時候卻也無暇多想,急忙從後門出了小樓,幾番兔起鶻落,繞過包圍而來的手槍隊護衛,險之又險地從一處牆頭翻了出去,消失在院中。

  她剛一走,一群手槍隊成員就到了她離去的那個地方,仔細檢查一番後,確認人已經離去了。

  「姜叔,走!」宮二出了門,立刻找到老薑,二話不說招呼他離開。

  「這麼快就出來了?」

  老薑心中一驚,意識到出了問題,也不敢多問,急忙警惕張望四周,替宮二斷後,快速離去。

  耿公館。

  趙德柱關掉了不斷閃爍的警報器,有些驚奇道:「耿爺從洋人手裡搞來的這玩意兒是管用,有這玩意兒,誰想要悄悄溜進來都不好使。」

  劉海清沉吟片刻道:「這人來得快,走得也快,這麼多人圍上去都沒抓住她,看來是個練家子。」

  「剛才找上門來的宮家小姐?」趙德柱立刻想到了宮二,「肯定是這娘們兒不甘心,所以偷偷潛進來了!不然不可能這麼巧!」

  「她進出得極快,不知道有沒有發現小耿其實不在家?」劉海清皺眉,「終究是有了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