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功臣一夜之間就變成階下囚了?
這個問題既簡單,又複雜。
簡單來說,他忤逆了上級,還艹了戴春風他姥姥。
複雜來講,關係到國際形勢,政治鬥爭。
但終歸來說,還是他劉海清「不識時務」。
「知道岳飛是怎麼死的嗎?」劉海清看向一線天。
「我是武人,但我不是文盲。」一線天嚴肅道。
「哦。」劉海清點點頭,「朝廷昏庸無道,要逼死岳飛,咱們不能坐以待斃,要保住忠臣。」
「你是岳飛?」一線天問道,「誰是秦檜?」
「我不是岳飛。」劉海清看著他,「常凱申是趙構,戴春風是秦檜,我是張憲,你是王貴。」
一線天的表情嚴肅起來:「耿爺是岳飛?」
「他是岳飛。」劉海清道,「天一亮,戴春風就會讓全國各大報社報導耿良辰殺了張敬堯。」
「替耿爺揚名?他們有這麼好心?」一線天冷笑。
「捧殺!」劉海清道,「這樣一來,47個哲彭兵的死,也就自然而然算在了耿爺頭上。如果哲彭人要抓耿爺,沒人會阻擋。」
「這是過河拆橋!」一線天怒道,「好不要臉!」
劉海清擺擺手:「別抱怨了,沒用的,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解決!」
「錢進敢軟禁你,是因為上面信不過你了。你現在連一兵一卒都調不動,你能怎麼解決?」一線天皺眉道,「事已至此,除了通知耿爺讓耿爺早做打算,還能怎麼辦?」
「我劉海清能有今天,也絕非一無是處,浪得虛名!」劉海清冷笑,「小韓,我今天把話撂這兒,小耿我保定了!就算常凱申要殺他也不行!」
一線天皺眉看著他:「你想怎麼辦?」
「殺張敬堯和哲彭兵的事情,我來認領。」劉海清道,「只要把這事兒跟耿爺撇清關係,哲彭人就不會拿耿爺怎麼樣。而且哲彭人不會相信這麼大的事情是一個街頭混混乾的,他們更希望這事兒是我乾的,因為我是黨國軍人,這個身份,可以讓他們更方便對果府發難。」
一線天眉頭皺得更緊:「哲彭人會因此再興戰事嗎?」
「十有八九。」劉海清坦然道,「這也是戴春風他們想把小耿推出去扛雷的原因,因為他們不想打仗,所以他們想要犧牲小耿。」
「耿爺頂了事兒,哲彭人就會不打了嗎?」一線天冷笑,「傻子都會明白哲彭人想要打仗的藉口多得是,和耿爺是活是死根本沒關係,他們怎麼還如此天真?」
「他們不是天真,他們是為了裝無辜,扮可憐。」劉海清道,「只要果府無辜,就能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到處告狀。不然就是惹了事的熊孩子,告上去也會被各打五十大板。」
「荒唐!真是荒唐!」一線天氣得臉發青,「這麼無恥的政府,這麼卑鄙的黨國,先總理泉下有知,當死不瞑目!」
「總之,不能讓耿爺扛雷,不然他就死定了。」劉海清看著一線天,「至於國家大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們做我們認為是對的事情,其餘一概不去考慮!小韓,現在我需要你幫我,咱們一起過了這關。」
「怎麼幫?」一線天毫不猶豫地道。
「現在距離天亮至少還有一個小時,你現在就去召集所有報社媒體記者,把他們請到這裡來。」劉海清道,「尤其是哲彭那幾個報社的記者,務必要請到!」
「請他們的時候務必要說清楚,就說是我,劉海清,要就張敬堯被刺殺案,以及雙門鎮47個哲彭士兵死亡的事情,向外界公布真相!」
「我只給他們一個小時來現場,一個小時一到,我會準時開始講話,過時不候!只要我搶先一步認了這事兒,其他報社就算報導了小耿,也會被當做是假消息!百姓也不會相信,這麼大的事情是一個腳行把頭做的!只要我公布得早,這個事情的真相,也就此坐實了!」
一線天不是傻子,眯著眼道:「你這麼幹,會上軍事法庭的!上面不會饒了你!哲彭人也不會饒了你!你想替耿爺死?」
「你看我像是那麼偉大的人嗎?」劉海清嗤笑攤手,「放心,官場上的事情我比你懂,我搞出這麼大風頭,常凱申他們反倒不敢動我。而且不但不會動我,還要想盡辦法保護我,確保我不會被哲彭人給殺了,否則,他們就是冒天下之大不諱,是要失了民心的。」
「不過我以後肯定不會被信任了。」劉海清嘆了口氣,「我這官兒啊,就算是當到頭了!」
「真這麼簡單?」一線天有些狐疑,「你確定你會沒事?」
「你只要保護我別被哲彭人殺了就行。」劉海清道。
「你放心,想要殺你,得先殺我!」一線天鄭重道。
劉海清滿意點頭:「快去吧,這兒交給我了,下面的人不知道這些事兒,我還是能指揮得動的。」
「要不,跟耿爺說說這事兒?」一線天遲疑著道,「耿爺辦法多,也許他有辦法……」
「他沒辦法的。」劉海清道,「小耿不是神,你現在告訴他,他寧願自己死,也不願牽連我們,你信不信?」
「我信。」一線天嘆了口氣,再次確認道:「你真沒事?」
「我保證!」劉海清豎起手掌,「我絕不會被金陵送上軍事法庭,我也絕不會被哲彭人殺死!」
「好!我現在就去!」一線天選擇聽劉海清的話。
「開車去。」劉海清吩咐道。
「是!」
一線天剛要走,劉海清突然叫住他。
「小韓!」
「嗯?」
「還記得上次咱們三個去吃麵的那家館子嗎?」劉海清問道。
「記得,怎麼了?」一線天奇怪地問道。
「饞了。」劉海清笑呵呵道,「他家面里的滷豆干,可真香啊。」
「神經病,都這個時候了還想這個?」一線天搖搖頭,轉身離去。
等一線天離開後,劉海清笑容緩緩收斂,他也要開始忙碌起來了,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某報社。
「劉海清?就是你們津門軍事委員會政訓處的劉處長?」報社社長詫異問道,「他說要公布張敬堯被殺的真相?還有哲彭47位士兵死亡的真相?」
所謂津門軍事委員會政訓處,就是復興社對外的官方稱謂。
「對,早晨五點半,準時公布。」一線天道。
報社社長面露奇色:「還真是奇了怪了,先是金陵方面打電話讓我們宣傳張敬堯被刺殺的事情,跟著哲彭人打電話要我們宣傳雙門鎮47位哲彭兵死亡案,現在,你們劉處長又來告訴我們,他知道這兩件事的真相?我該信誰的?」
「愛信誰信誰,」一線天道,「我通知到了,去不去在你。」
報社社長冷笑:「真是好大的譜!我們的報紙已經排好版準備印刷了,你說的輕巧,你知不知道為了你這句話,我們又要重新排版,還要耽誤我們發行的時間?」
「晚一點,總比錯了鬧笑話的好。」一線天扔下一句,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他要在一個小時內跑遍津門二十多家大小報社,沒時間在這兒耗著。
報社社長看著劉海清離去的背影,臉色很快冷下來,轉身就跑到自己的辦公室,撥通了一個電話。
「請讓戴處長接電話,鄙人津港報社社長……有重大情況匯報。」
要說什麼地方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報社絕對首屈一指,因為報社賣的就是最靈通的消息。
所以各方情報機構搞情報,報社這種地方是萬萬不會錯過的。
就在一線天還在到處跑通知各大報社的時候,劉海清要召開新聞發布會,告知各方勢力六國飯店「刺張」、雙門鎮47個哲彭兵死亡事件真相的消息,各方勢力該知道的就已經都該知道了。
西方列強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基本是做壁上觀,等到合適的時機再下場做裁判。所以他們不急,知道此事後,立刻派出各國的報社記者,到了劉海清約定的地方去採訪。
而金陵方面,得知這個消息的戴春風心情就不那麼美麗了。
「錢進呢?他是幹什麼吃的?」戴春風簡直怒不可遏,他立刻給津門來電,但電話卻無法接通了。
他給特務處的幾個人打電話,電話同樣無法接通。
然後他立刻打給了于學忠,但因為哲彭軍人異動,于學忠已經親自去北平督戰主持大局去了,人還在荒郊野外的路上,根本接不到他的電話。
戴春風心都涼了,他知道,要出事了。
本來十拿九穩的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好在他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幾經周轉,他總算聯絡到了津門特務處的幾個駐外據點的負責人,要他們立刻去津門復興社總部,查探情況。
事關重大,戴春風不敢隱瞞,立刻趕來把這件事匯報給常凱申。
「不識大體,不懂大局,不明大義!這個劉海清,只有匹夫之勇,真是讓我失望啊!」常凱申臉色陰沉地道,「他這麼做,置黨國於何地?置我於何地?難道在他劉海清眼裡,黨國的利益,領袖的意志,都不如他自己那點小委屈重要嗎?糊塗透頂!」
「委員長,如果放任劉海清在記者面前胡說八道,只怕後果不堪設想……」戴春風嘆氣道,「只可惜於司令現在沒辦法聯繫到……」
「盡全力阻止!」常凱申擺擺手,「同時,做好事態失控的準備吧。接下來不要打擾我了,我和羅斯福總統和不列顛大使約好了通話連線,這對黨國來說很重要。劉海清的事情……不要再拿來煩我了!」
戴春風心中一凜,他知道,委員長這句話等於判了劉海清死刑。
這一刻戴春風的腦海里,浮現出的是他離開津門的那一晚,空蕩蕩的火車站站台上,劉海清身穿力巴的衣服,孤身來送他的情景。
他有些失神,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他沒有想到的。
他能理解劉海清為什麼必須死,所以他更想不通劉海清為什麼非要送死。
劉海清,你本來可以擁有一切的,只要你什麼都不做……
戴春風有些情緒恍惚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良久才拿起電話,撥給了津門方面。
「秘密抓捕,秘密處理吧。」他嘆了口氣,做出如是吩咐。
「戴處長,劉海清失蹤了!」
然而電話那頭,卻給了戴春風一個意外的答案。
「失蹤?」戴春風皺起眉頭,「失蹤是什麼意思?」
「我派人趕到了總部,劉海清已不知所蹤,錢社長身受重傷,身中三刀危在旦夕……」
「那個腳行頭子呢?」戴春風打斷了他的話,「那個叫耿良辰的,他在哪兒?有沒有派人看著他?」
「一直在盯著他的住所,這個人一直在房間裡睡覺。」那邊的人答道,「您吩咐過,只要他沒有異動,不要打草驚蛇,我們一直都沒敢進屋搜查。不過他房間的電話已經被我們監聽了,而且絕不會有人以任何方式靠近他的物資,我可以肯定,劉海清肯定沒有去過那裡,也沒跟他聯繫過!」
戴春風腦海中飛快思索,突然做出決定:「監視耿良辰的,除了你,還有陳恭澍吧?告訴陳恭澍,秘密逮捕耿良辰,如遇反抗,准許開槍!另外,我會通知警察局,並聯絡青洪幫,全城搜捕劉海清!一旦發現他的行蹤,立刻實施抓捕!如遇反抗……」
「當場擊斃!」
「是!」
津門。
當一線天通知了近半報社,來到大公報報社的時候,這家報社的老闆早早就等在了外面。
「秦老闆,是在等我嗎?」一線天下了車很好奇地問道。
這位秦社長和劉海清有些交情,兩人屬於忘年交。
一線天本來就因為劉海清認識這位秦老闆,之前在志工碼頭的事情上,秦老闆又和一線天單獨有過接觸,所以兩人也算是老熟人了。
「廢話我就不多說了,」秦老闆臉色嚴肅,「你們劉處長給我打電話了,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接下來不用你再跑了,劉處長讓我告訴你,說耿良辰有難,讓你速去救援!」
一線天愣了一下,旋即面色大變,一腳油門踩下去,喊了句多謝,車子已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