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1、翻身農奴把歌唱

  雖然沒有正式任命,但事實上,李虎當著鄭山傲等三人的面打的已經不是劉海清了,而是力行社駐津門的特別代表。閱讀

  只是李虎並不知道這一點,而當他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劉海清已經回到隔壁的院落里了。

  房間內,錢進剛從後門離去,騰傑正在聽手下匯報:「劉海清從隔壁出來的時候,滿臉的血,不過進門之前自己拾掇乾淨了,應該是怕您看到。」

  「是李虎打的他?」騰傑問道。

  「是,但為什麼打他就不知道了,只是李虎發了很大的火,我站在門口都能聽到。」手下匯報導。

  「還真是挺有意思的……」騰傑嘴角勾起,「你覺得這個劉海清是個什麼人?」

  「屬下不敢妄言。」手下道。

  騰傑笑了笑:「進門前還知道遮掩下血跡,沒有故意把自己搞得慘兮兮,說明這人起碼不算小人,叫他進來吧。」

  「是!」

  不一會兒,劉海清便進來了,他故意站在燈光晦暗的陰影處,立正大聲道:「卑職劉海清,參見社長!」

  騰傑道:「李虎叫你過去,有什麼事情?」

  「回社長的話,李處長叫卑職去是問腳行的事情,」劉海清恭敬道,「卑職領略錯了李處長的意思,是故有了兩句爭執。」

  「說詳細點。」騰傑道。

  「是!」劉海清深吸一口氣。

  「忠義社自成立至今,以獨占腳行三成利潤,如此體量,已經到了津門各方勢力能接受的臨界點,再進一步,只怕會引起反彈,實不宜再擴張。」劉海清道,「卑職憂心公事,但李處長的命令又不可違,所以在做這件事的時候,就私自做了一點主張……」

  「卑職請了一個還算信得過的地頭蛇為李處長做事,約定事成之後,我們分得四成股份。但這些腳行明面上也跟我們忠義社沒有關係,我們和津門街面上各勢力之間的平衡,也就不會被打破了……」

  「很穩妥,李虎是怪你自作主張了,還是嫌四成利潤少了?」騰傑淡淡問道。

  「只怕都有。」劉海清苦笑。

  「你這個替他辦事的,尚且知道顧全大局,他這個處長,卻只為私利,貪心不足!」騰傑冷冷道,「劉海清,你往前站!」

  劉海清沉默片刻,才走上前來。

  騰傑看著劉海清紅腫的臉,淡淡問道:「為什麼被打?」

  「於公,卑職問心無愧,但於私,卑職心中終歸是有愧……」劉海清道,「打了好,打了這幾下,卑職心裡也舒坦點。」

  「賤胚子!」騰傑罵了一句,看向劉海清的眼神卻更加讚賞,「你沒有向他提我嗎?」

  劉海清沉默,等騰傑皺眉時,才悶聲說道:「提了。」

  騰傑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

  「你現在代表的是力行社,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打的。」騰傑緩緩道。

  正說著,門口衛兵匯報:「社長,李虎來了。」

  「讓他進來。」騰傑說了句,然後轉頭對劉海清道:「你對他已經仁至義盡了,待會兒我不希望聽到你為他說話,明白嗎?」

  劉海清沒來得及回答,李虎就進來了。

  他進來後看都不看劉海清,對騰傑行了軍禮後,大聲道:「卑職參見社長!」

  「什麼事?」騰傑面無表情問道。

  李虎道:「是關於此次王雅橋逃脫線索後續引發的腳行歸屬問題,卑職本想等事情結束後再來給您統一做匯報的……」

  說到這裡頓了頓,他這才看向劉海清:「劉海清,這事情你是不是已經跟社長說了?」

  「說了一些。」劉海清老老實實答道。

  李虎眼中閃過一絲怒色,心中暗恨。

  他剛才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這個劉海清行為詭異,再加上這傢伙挨了打就往隔壁跑,只怕是來告他刁狀的。

  現在一問,果然是如此!

  「你還真是心急啊……」李虎似笑非笑地道,「事兒還沒辦完,你都還沒向我這個直接上司匯報情況,就已經瞞著我跟社長來匯報了?你可真懂規矩!」

  「有話就說話!」騰傑不耐煩道,「含沙射影陰陽怪氣的,跟誰學的臭毛病?」

  李虎臉色一白,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對劉海清更是忿恨,這傢伙到底對騰傑說自己什麼壞話了,導致騰傑對自己的態度這麼惡劣?

  該不會是白河、丁字沽兩處碼頭的事情,也抖出去了吧?

  肯定是這樣,這個該死的陰險小人!

  「是,社長!」李虎一個立正,「我這就向您做全面匯報!」

  當下,他從一個月前丁字沽和白河碼頭的事情說起,將自己塑造成運籌帷幄的形象,把事情說了一遍。

  「這些事情我早就形成了書面報告,報告就鎖在我辦公室的保險柜里,不信我現在就可以給您拿過來。」李虎解釋道,「如果屬下真的是貪圖私利,怎麼會早就準備好書面報告?屬下只是因為覺得兩個腳行才兩成的股份太少,所以就想著等再謀劃多一點股份,再統一向您匯報,誰知,竟被小人鑽了空子,誤會了屬下一片拳拳之心!」

  劉海清面無表情站在一邊,對李虎的話毫無反應,心中卻暗贊這傢伙的謹慎。→

  他敢保證,那個書面報告,就是為了應付今天這種情況才準備的,也許永遠都用不上。

  但一旦用上,卻能救命。

  有那份報告,就說明李虎不是貪腐,只是匯報安排延後了而已。

  「火車站那個腳行,是怎麼回事?」騰傑面無表情問道,「為什麼這個腳行的存在沒有在帳面上顯示?這個腳行在你手裡兩個多月了,難道也是你想以後再統一向我匯報?」

  劉海清,你還真是把我賣了個徹底啊……

  李虎心中更加忿恨,但表面卻不慌不忙解釋道:「這個腳行我上個月就向您匯報了,我派我的秘書錢進去金陵匯報情況和對帳,但因為隨身攜帶的文件太多……」

  李虎一通解釋,算是解釋清楚了。

  總之,他的藉口是合情合理的,不算牽強,但也算是機緣巧合。

  「你每月扣留的兩成利潤呢?」騰傑依然沒有表示,還是接著問道。

  李虎再次解釋,一通藉口。

  雖然李虎解釋得很好,讓人抓不到他什麼大把柄,但一邊的劉海清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卻變得越來越篤定起來。

  他原本擔心李虎老謀深算,能夠有驚無險躲過此劫。

  但現在,李虎準備得這麼充分,劉海清反倒不擔心了。

  他心中冷笑,李虎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己給自己挖坑埋了!

  李虎貪腐的事情,真就能這麼糊弄過騰傑,讓騰傑以為他是清廉的嗎?

  當然不可能,騰傑又不是傻子!

  所以騰傑知道李虎肯定貪了。

  李虎找了這麼多理由,也根本不是為了向騰傑解釋,而是為了讓騰傑拿他沒辦法。

  當一個上司明明知道手下犯了錯,卻拿手下沒辦法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

  果然,隨著李虎解釋得越多,越來越能自圓其說,騰傑的表情雖然依然風輕雲淡,但眼中的冷意卻越來越濃了。

  李虎畢竟不是真蠢貨,敏銳察覺到騰傑越來越壓抑的氣勢,訕訕住嘴。

  「說完了?」騰傑問道。

  「說、說完了。」李虎有些惶恐道,「社長,我說的是真的。」

  騰傑似是隨意般問道:「你想讓我相信你說的這些嗎?」

  「社長,屬下句句屬實,絕不敢欺瞞您呀。」李虎道。

  一邊的劉海清聽到這裡,心中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李虎完蛋了!

  剛才騰傑那麼問李虎,就是給李虎最後的機會。

  其實李虎貪婪,騰傑未必會把他怎麼樣。

  但他對騰傑睜著眼睛說瞎話,那騰傑就勢必不會饒他了。

  「你先出去吧。」騰傑淡淡道。

  李虎一怔,表情有些茫然。

  騰傑什麼態度都沒有,這讓他心裡有些沒底。

  他遲疑了一下,試探著問道:「社長,劉海清他……」

  「滾!」騰傑眼神淡漠,聲音不輕不重。

  然而這一聲落在李虎耳朵里,卻無異於一聲震雷。

  他愣了半天,然後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

  「李處長,請吧!」一邊的衛兵走上前,面色不善地擋在他面前。

  「我……」李虎嘴唇蠕動。

  「請!」衛兵向前逼近一步。

  李虎渾身一震,失魂落魄地轉身往外走去。

  直到李虎走出房門後,騰傑才嘆了口氣,道:「引以為戒啊,明白嗎?」

  劉海清面色鄭重道:「是!卑職絕不敢成為第二個李虎!」

  騰傑點頭,道:「明天開始,你就走馬上任吧,我會通知津門的同志們召開臨時會議,會議上我會親自宣讀你的任命,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清查李虎的犯罪事實,我會讓錢進配合你的。」

  劉海清心中一凜,錢秘書什麼時候成了騰傑的人了?

  再看向騰傑的眼神,就多了幾分敬畏。

  另一邊,李虎失魂落魄回到蔡公館,心裡充滿了惶恐。

  「處座,胡德勝他們三個還在客廳里等您……」

  「讓他們走!」李虎擺擺手,這個時候,他哪兒有心情再去見他們?

  被主人莫名其妙轟出來的胡德勝等三人,心情自然不會美妙。

  但剛一出門,他們就被劉海清攔下了。

  「三位,鄙人劉海清,之前咱們剛見過,被李社長扇了幾巴掌,踹了一腳的,就是我。」劉海清笑呵呵向三人拱手。

  他自揭其丑,三人反而不敢怠慢他。

  「劉先生,有何指教?」鄭山傲問道。

  「指教不敢當,只是有點關於八號碼頭和久大碼頭的淺見,想和三位分享一下。」劉海清道。

  「這事情我們已經和李社長談過了。」鄒榕神色一閃插嘴道,「解決的辦法,我們也已經敲定了。劉先生的高見我們自然願意聽,只是劉先生的意思,代表李社長的意思嗎?」

  「李處長的意思,既不能代表我的意思,也不能代表忠義社的意思。」劉海清笑呵呵道,「所以很抱歉,我不管三位跟李處長商定了什麼,忠義社一概都不會承認。」

  三人頓時色變。

  胡德勝怫然大怒:「你們忠義社,到底在搞什麼名堂?說過的話,都可以當放屁嗎?」

  「李虎說過的話,胡老大的確可以當成是放屁了。」劉海清不慌不忙道,「但是劉某人說的話,三位不妨一聽。也是怪我唐突,按理來說,這些話明天我再給三位講,份量就會不一樣,但我又擔心我們不及時表態,會讓三位誤會,做出一些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來……」

  三人面面相覷。

  明天再講,份量就會不一樣?李虎的話可以當放屁?

  三人都是老狐狸,自然聽懂了劉海清的言外之意。

  這下三人的臉色都鄭重了許多。

  「劉先生有何高見?」鄭山傲問道。

  「高見談不上。」劉海清笑呵呵道,「只是講一些心裡話。」

  「王四強的事情,是我查出來的,所以這個案子我最有發言權。」劉海清道,「這個案子的確是王四強個人所為,和天刀武館無關,和武行、腳行也完全無關。」

  「劉先生肯證明我們的清白,真是再感謝不過了。」鄒榕道。

  「鄒館長別忙著感謝我。」劉海清笑道,「聽我把話說完,事情雖是王四強做的,但王四強畢竟是你們武館的人,也是腳行的人,嚴格說起來,治你們一個監管不嚴、藏污納垢的罪名,不為過吧?」

  「所以這事兒你們不可能丟個王四強出來就能了結得了。」劉海清接著道,「久大碼頭,你們必須交出來,這點沒得商量。俗話說,破財免災。不肯破財,那就免不了災。我言盡於此,三位自己掂量。」

  三人神色各異。

  「那八號碼頭怎麼說?」胡德勝道,「耿良辰一次搶了兩個碼頭,你們忠義社這麼幹,是不是太不把腳行的規矩放在眼裡了?」

  「胡老大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劉海清笑呵呵道,「耿良辰搶碼頭,難道沒有按照腳行的規矩來嗎?」

  「劉先生,揣著明白裝糊塗就沒意思了!」胡德勝道,「不是耿良辰不守規矩,而是你們忠義社不守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