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6、久大碼頭

  王雅橋雖然在津門掀出巨大轟動,但對於蘇乙來說,營救王雅橋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插曲,至少短期內是這樣的。吧書69新閱讀М

  沒人知道蘇乙為什麼會這麼做,愛國?敬重豪傑?

  可能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會這麼以為,因為一個津門腳行的把頭和名震天下的暗殺大王根本風馬牛不相及,沒人覺得蘇乙在下一盤什麼大棋。

  至於蘇乙和一線天的結識,更是事過無痕,兩不相見。

  數天後,到達港島的王雅橋托人向蘇乙報了平安,蘇乙立刻找來了劉海清。

  「九哥到港島了。」蘇乙把王雅橋留給戴春風的信交給他,「你可以開始了。」

  劉海清接過信,有些遲疑問道:「小耿,雖然你想得已經很周全了,但這件事還是有很大風險的。一個不慎,就是滿盤皆輸。你可想好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其實咱們什麼都不用做,穩紮穩打慢慢找機會,也總會出頭的。」

  「我只爭朝夕。」蘇乙拍拍劉海清肩膀,「風險是大了點,但所謂富貴險中求,如果做什麼事情都求穩穩妥妥,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大出息。」

  「我跟玉坤大哥商量過了,如果真拿下新的地盤,他沒出什麼力,而且也不想太出風頭,就不參與了。所以就只有你和我分。你要給上面交代,我會把原本屬於玉坤大哥的那一份全給你,也就是我六你四……」

  「小耿……」

  蘇乙止住劉海清要推辭的話:「我這麼做不光是為了我們之間的情誼,也是為了安全和長遠發展。如果不給騰傑足夠的好處,他憑什麼為我們擔著?」

  劉海清緩緩點頭。

  微微遲疑,他又道:「戴春風這個人不簡單,他會不會察覺到不對?如果真被他看出什麼,咱們就弄巧成拙了。」

  「主導這件事情的是騰傑,不是他。」蘇乙道,「你也說了,騰傑不信任他,尤其是騰傑收到這封信後,就更不會信他。再說這也不算是什麼露臉的事情,只是給失敗找一個藉口罷了,沒人會認真查的。」

  頓了頓,蘇乙道:「但你說的沒錯,戴春風這個人不簡單,我們和他不是一路人,只怕遲早會對上。海清,這個人野心足,能力大,他現在處於低谷,你不妨燒燒冷灶,將來一定會有用處。」

  「我聽你的。」劉海清點點頭。

  和蘇乙分開後,劉海清帶著繼哥力行社的手下來到了久大碼頭。

  在久大碼頭腳行不遠處,有一家賭檔,早探清楚消息的劉海清帶人徑直闖了進去。

  他來到一個牌桌前,笑呵呵對面前一個三角眼的男人道:「王把頭好雅興啊,大白天在這兒推牌九,看來近些日子,你發財了啊。有什麼門路,給兄弟我也介紹介紹?」

  三角眼不認得劉海清,有些莫名其妙,皺眉問道:「你特麼誰啊?」

  劉海清一拱手道:「忠義社的,想請王把頭跟我走一趟,有件事情,想要請教請教您。」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三角眼不耐煩道,「我沒工夫跟你在這兒瞎白話!能說說,不能說就滾蛋!」

  隨著他話音落下,頓時周遭起鬨辱罵聲四起,不絕於耳。

  劉海清依然笑眯眯的樣子,但他帶來的兩個手下卻臉色黑了。

  「王四強,敢跟我們這麼囂張,你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一個手下向前一步喝罵道。

  王四強冷冷一笑:「我不識字,還真不知道死字怎麼寫。但我特麼知道你擾了我的雅興!」

  說到最後一個字王四強猛地怒目圓睜,暴起一巴掌把這手下扇飛出去,然後飛起一腳,把劉海清另一個手下也踹飛出去。

  他正要對劉海清出手,不料劉海清卻十分迅速掏出一把手槍來頂在王四強的額頭上。

  王四強頓時瞳孔一縮,渾身僵住,一動也不敢動了。

  「他有槍!」

  賭場裡一片譁然,所有人都驚叫著後退。

  這年頭兒雖然槍不算多難搞,但敢在街面兒上隨時帶著槍,還敢公開掏槍的人,絕對都是不好惹的角色。

  有那機靈的,急忙一溜煙跑出去叫人了。

  劉海清看在眼裡,卻也不慌不忙,他本可以秘密帶走王四強的,但現在卻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囂張方式,為的就是把事情鬧大,鬧到人盡皆知。

  王四強額頭見汗,強自鎮定地道:「兄弟,有話好好說,小心走火。真要是響了,你也得給我賠命,沒這個必要,對不對?」

  「剛才你這麼說話,不就沒這事兒了嗎?」劉海清笑呵呵道。

  「你想怎麼樣?」王四強問道。

  「我說過了,跟我們走一趟,有事要問你。」劉海清道。

  「我就這麼被你不明不白帶走?就算我答應,我師父也不答應,我們英華武館也不答應。」王四強道,「你們忠義社跟我們武行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兄弟,到底我哪兒得罪你了?」

  劉海清似笑非笑,他看出王四強在故意拖延時間,但卻故作不知,也仍配合,跟他東拉西扯。吧書69新

  不一會兒,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闊步走了進來,眾人見了他紛紛起身行禮,有喊「齊師傅」的,也有喊齊大把頭的。

  這老人,就是久大碼頭腳行的大把頭齊元龍,也是天刀武館館長的師弟。

  至於剛才的王四強,是他的徒弟,也是他手底下管車店的把店,算是個小把頭。

  齊元龍所過之處,人們紛紛避讓,可見這人在這塊地方的威信。

  他走到劉海清跟前,上下一打量,冷冷道:「我知道你,你叫劉海清。以前是個袍衣混混,後來跟著最近風頭很大的那個耿良辰,入了他腳行的份子。你也是忠義社的人。你們忠義社有什麼背景,我也一清二楚。」

  「但這都不是你在街面上動槍的理由!」齊元龍冷冷道,「不管你們忠義社什麼背景,但到了街面上,想在街面上刨食兒,就得按照街面的規矩來!動槍,就是壞了規矩!」

  劉海清道:「齊師傅,我動槍也是被迫……」

  「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你動槍壞了規矩是事實!」齊元龍一擺手,根本不聽劉海清的解釋,「現在你有兩條路,第一,你開槍打死他,我再打死你!第二,立馬放下槍,讓你們忠義社說話夠分量的人來贖你!」

  「我選第三,」劉海清道,「王四強我必須帶走!」

  「你帶不走他!」齊元龍冷笑,「你的槍里才幾個子彈?你再數數,這兒有多少個人頭?」

  嘩啦!

  所有人都圍了上來,面色不善地瞪著場中劉海清等三人。

  兩個手下嚇得臉發白,色厲內荏呼喝幾聲,見不但嚇不住對方,倒起了反作用,便再不敢說話。

  「齊師傅就不想知道,你的徒弟王四強他到底攤上什麼事兒了?」劉海清變得面無表情起來。

  「他攤上什麼事兒,自有我們天刀武館擔著。」齊元龍傲然道,「但是劉海清,你攤上的事兒,你們忠義幫給你擔嗎?」

  這話一出,圍觀的頓時紛紛叫好。

  王四強還感動得眼淚汪汪:「師父,有您老這句話,四強就已經滿足了!」

  「開槍,來打死我!有本事打死我!」王四強撕開胸膛的衣服,嚷嚷著直往槍口上撞。

  局面成了這樣,他不信劉海清還敢開槍。

  但下一刻——

  砰!

  隨著一聲槍響,現場所有喧囂戛然而止。

  卻是劉海清對天放了一槍。

  然後劉海清冷冷看著齊元龍道:「齊師傅,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是不是王四強犯了什麼事,你天刀武館都給他擔著?」

  「混帳,你真敢開槍?」齊元龍卻怒不可遏,跟劉海清所想所問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反了天了!今天這事兒忠義社不給我們天刀武館一個交代,以后街面上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是不是王四強犯了任何事,你天刀武館都給他擔著?」劉海清盯著齊元龍,一字一字地再問道,態度十分不善,語氣格外咄咄逼人。

  齊元龍已是知天命的年齡,而且也算是德高望重,被一個小年輕當眾這麼逼問,哪裡還壓得住火?

  「四強就算是殺了人,我天刀武館也給他擔著!」齊元龍怒目圓睜。

  劉海清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緩緩點頭,收起槍轉身就走。

  但他這時候想走,已經沒那麼容易了。

  「給我站住!」

  隨著齊元龍一聲喝,周圍的人頓時「嘩啦」一聲圍了上去。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哪兒這麼容易?」齊元龍冷笑。

  劉海清轉過身看了他一眼,道:「齊師傅,我可以不走,能不能讓我的手下回去傳個話?」

  「給誰傳話?」齊元龍喝問道。

  「當然是給說話夠分量的。」劉海清從懷裡掏出一個藍色的證件,交給自己的手下,「小鄭,你回去告訴處座,抓捕王四強遭到天刀武館阻攔,對方煽動民眾暴力抗法,請處座儘快調集軍警前來支援!你告訴處座,我劉海清已做好了以身殉國的準備,誓死絕不讓王四強逃脫!」

  「是!」手下一個敬禮,回答得很大聲。

  放下手後,手下回頭,對著阻攔的人們憤怒咆哮:「讓開!誰敢阻攔,視為王四強同黨論處!」

  到了這時候,齊元龍已經意識到不對了。

  什麼調集軍警,什麼暴力抗法,還以身殉國……

  這些可怕的字眼,讓齊元龍心驚肉跳。

  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劉海清的手臂:「張四強到底犯了什麼事?」

  劉海清道:「能不能讓我的手下先去匯報?」

  「話不說清楚,誰也不准走!」齊元龍怒喝道。

  「齊元龍!」

  劉海清突然指著他爆喝:「你真敢阻攔?你真想一條路走到黑?」

  「你……」齊元龍氣得臉通紅,「張四強到底犯了什麼事?」

  「你想聽?可以!我告訴你!」劉海清冷笑著道,「九天前,五十一軍、華界、法租界以及日租界共發動數千人抓捕窮凶極惡的匪徒王雅橋,我們布下了天羅地網,按理說王雅橋是插翅難飛的!可偏偏,他在這麼多人密不透風的包圍圈下,竟莫名其妙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因就是你這個徒弟,王四強!」劉海清鐵青著臉,指著瞠目結舌的王四強,「就是他,協助王雅橋逃走的!就是他,讓於市長、滕將軍一番經歷化作烏有!就是他,惹得委員長震怒!引發津門軍政高層震盪,不知多少人要為此付出代價,引咎辭職!」

  「不可能,這不可能……」齊元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另一邊的王四強這時也如夢初醒,激動大叫了起來:「姓劉的,你少血口噴人!我根本不認識什麼王雅橋,我連見都沒見過他!混帳,你冤枉我,你害我!」

  「姓劉的,四強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是,你特麼想給我們天刀武館頭上扣屎盆子!」齊元龍也激動起來。

  賭場裡再次變得譁然起來所有人都在激動說著什麼,氣氛變得格外緊張。

  「小鄭,求救!」劉海清面色一變,突然大喝。

  小鄭突然大叫著推開人群奮力往外衝去。

  衝到門口位置,他瘋狂向門外擲出一個煙霧彈。

  嗤嗤嗤……

  剎那間,門外就煙霧滾滾。

  劉海清和另一個手下則各自手持槍,背靠背而立,警惕看著四周激動的人們。

  「齊元龍!」劉海清把槍口對準了他大喝,「我已經發出信號,軍警馬上就會包圍這裡!你要是再敢煽動你的人暴力抗法,老子就是拼著以身殉職,也要先斃了你!」

  「都給我安靜!」齊元龍怒目圓睜大喝。

  等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齊元龍瞪著劉海清問道:「劉海清,你有什麼證據說王四強放走了王雅橋?」

  「我當然有證據!」劉海清冷笑,「你問你的寶貝徒弟,六天前,他是不是收了一個法國廚師的五十大洋,把一個人送到了去港島的船上?」

  刷。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王四強。

  王四強先是目瞪口呆,旋即臉色變得煞白,突然腿一軟,「噗通」一聲癱坐在地上。

  齊元龍見此情景,心頓時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