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5、塵埃落定

  等劉海清重新走出廚房的時候,他已經恢復了一臉樂呵呵的樣子,一如既往。69🅂🄷🅄🅇.🄲🄾🄼

  「劉海清,你特麼怎麼搞的?我不告訴你哪兒也別去嗎?等你半天了知道嗎?」站在院子裡的郭永傑一見他就不滿抱怨道。

  「對不住啊郭哥,我有點口渴,去廚房喝了點水,洗了把臉,讓您久等了。」劉海清陪著笑道。

  「一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難怪你混成這慫樣兒,走了走了!再耽誤天都黑了!」郭永傑不滿地罵罵咧咧,轉身率先往外走去。

  劉海清笑呵呵跟上。

  一路上,郭永傑都坐在黃包車上哼著小曲兒東張西望,劉海清坐在另一輛車上,也沒撈著跟郭永傑說話。

  直到到了地方,劉海清才湊到郭永傑跟前道:「郭哥,耿良辰這個人不簡單,待會兒您見了他,多少給他點兒面子,畢竟他才是大股東……」

  「廢特麼什麼話?」郭永傑不耐擺手,「我來了,我會讓他知道誰大誰小!帶路!」

  劉海清面色嚴肅道:「玉器不跟瓦罐碰!郭哥,耿良辰一言不合廢了王士海三兄弟,王士海可是賈長青的徒弟,青幫的門徒!他可不知道處長的真實身份,而且這人性情暴躁,您要是待會兒真跟他惹得不愉快,我怕他會對您不利……」

  「他還敢打我?」郭永傑瞪大了眼睛。

  「怎麼說他也是在三百個人里殺進殺出的耿良辰啊……」劉海清淡淡道,「郭哥,咱是來賺錢的,沒必要……」

  「行了行了,囉嗦個沒完,我特麼又不傻!」郭永傑不耐打斷他,「麻溜兒帶路,你可嘮叨死我了,跟個娘們兒似的。」

  蘇乙這個時候正在和李玉坤談事情,聽到門口手下進來說劉海清帶著一個年輕人來了,李玉坤猜測道:「準是來安插他的人的,這小子,賊精賊精的!」

  蘇乙笑了笑,道:「帶人進來吧。」

  不一會兒,劉海清和一個年輕人進來了。

  這年輕人瘦高個,一進來就東張西望的。

  「耿兄,李兄!」劉海清向二人抱拳,「我來介紹下,這位郭永傑郭哥,是我們忠義社王社長的內弟。」

  蘇乙只是微微皺眉,但李玉坤一聽其身份,卻不敢怠慢,急忙拱手道:「原來是郭先生,久仰久仰。」

  「好說了!」郭永傑瞥了無動於衷的蘇乙一眼,有些不悅,卻什麼也沒說,顯然之前劉海清的話起了作用。

  「郭先生可是貴人,不知道駕臨寒舍是為了……」蘇乙不說話,李玉坤只好開口問道。

  「實不相瞞,郭哥這次來,是代替我和二位合作的。」劉海清一臉平靜地道,「以後他就代表我們忠義社,負責這邊的事情。」

  「哎喲,這、這是怎麼回事呢?」李玉坤有些懵,看了眼皺著眉頭依然沒有說話的蘇乙,「劉兄,你們忠義社,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哪一出也不是,」劉海清道,「我在忠義社裡才疏學淺,威望不足,我們社長怕我難當此任,打算讓我先去別的地方好好學學,積累些經驗,免得壞了耿兄和李兄的事。」

  李玉坤有些恍然,他聽明白了,劉海清這是被人摘了桃子了。他有些幸災樂禍,他對劉海清本來就沒什麼好感。

  「耿兄,李兄,請了!」郭永傑大大咧咧一拱手,「以後我和二位共事,二位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我這人在津門街面上,去哪兒都能說得上話的!」

  「呵呵……」李玉坤不知道蘇乙什麼意思,這時候也不好表態,只是笑著拱拱手,然後再次把目光投向蘇乙。

  而蘇乙卻在看著劉海清。

  劉海清苦笑著對蘇乙一攤手,只是不語。

  蘇乙這才開口:「李大哥,咱們這兩家腳行的股份合同,是怎麼簽的?」

  李玉坤一怔,道:「耿兄弟你是大股東,占六成股,我和劉兄各占二成。」

  「你確定合同上籤的是劉海清的大名,不是忠義社三個字嗎?」蘇乙淡淡問道。

  此話一出,在場三人都吃驚看著蘇乙。

  「確、確定。」李玉坤結結巴巴道。

  「股份協議上有沒有規定,這持股人的股份,能不能轉讓他人?」蘇乙接著問。

  「不能!」李玉坤道。

  「如果要退股怎麼辦?」蘇乙再問。

  「一成股算一千大洋,由另兩位股東籌錢認購。」

  蘇乙點點頭,這才對劉海清道:「劉兄,你要是要退股,我們可以花兩千大洋,把你的兩成股份買下來。一進一出淨賺兩千大洋,你也不算虧了。」

  「耿兄,我沒想過要退股。」劉海清面色凝重,「但你是知道的,我這股份,就是替忠義社拿的。」

  「你替誰拿那是你的事情,跟我,跟咱們的買賣都無關。」蘇乙道,「從一開始我就告訴你,我是看重你這個人,才拉你入伙的,忠義社我可高攀不起。」

  劉海清剛要說話,郭永傑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了。

  姓耿的竟不認他,不認忠義社,只認劉海清這個人!

  他又驚又怒,忍不住指著蘇乙的鼻子喝問道:「姓耿的,你特麼什麼意……」

  砰!

  話音未落,蘇乙拍案而起。

  他怒目圓睜斷喝:「這兒沒有你說話的資格!」

  聲震如雷,嚇得郭永傑一哆嗦。

  下一刻——

  嘩啦!

  身前的桌子,竟轟然坍塌。

  其餘三人的心猛烈震顫,都被蘇乙給鎮住了。尤其是郭永傑,嚇得臉煞白,一個字都不敢說!

  蘇乙瞪了他一會兒,這才轉過頭看向劉海清,淡淡道:「本來看在你的面子上,錢是可以交給忠義社的。但如果沒了你的面子,那就什麼都沒了!」

  劉海清沉默,看向蘇乙的眼神極其複雜。

  「耿兄,忠義社,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良久,劉海清才說出這樣一句話。

  「我得罪了嗎?」蘇乙淡淡一笑,「我跟忠義社一直毫無瓜葛,談何得罪?」

  「但是青幫那邊,是我們社長去找厲大森說合,才肯善罷甘休的。」劉海清道。

  「原來是這樣。」蘇乙恍然,「那就當我欠你們社長一個人情吧,以後有機會,我再還給他。」

  「這話,我會帶到。」劉海清緩緩點頭。

  「是留,是走,今晚給我個準話。」蘇乙淡淡道,「我在這兒還要待一個時辰。」

  「明白!」劉海清對蘇乙一抱拳,轉身一扯郭永傑,「走!」

  郭永傑一個字都沒敢說,跟在劉海清身後,灰溜溜走了。

  兩人離開後,李玉坤才猶豫著道:「耿兄,這忠義社可不好惹啊。」

  「我也不好惹。」蘇乙對李玉坤呲牙一笑。

  李玉坤心裡一顫,急忙賠笑。

  「放心吧李大哥,」蘇乙搖搖頭,有些不屑道,「那個社長會讓劉大哥回來的,賺錢嘛,不寒磣……」

  砰!

  處長憤怒拍案而起:「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他怎麼敢?啊?他知不知道死是怎麼寫的?」

  「姐夫,你是不知道,當時這姓耿的有多囂張!」郭永傑眼中閃著怨恨道,「那真是一點兒面子都不留,就差指著咱們的鼻子罵娘了!我在津門什麼時候受過這委屈?姐夫,可不能就這麼饒了姓耿的!」

  「你懂個屁!」處長把怒火轉移到他身上,「你想讓我幹嘛?殺了他?我殺了他有用嗎?我殺了他,白河、丁字沽的腳行,一年七八萬大洋的利潤,能落在我口袋裡嗎?」

  「我特麼今天豁出臉去跟厲大森要了這面子,我是奔著什麼去的?結果狐狸沒打著反惹一身騷,丟的是誰的臉?傳出去,人家笑話的是誰?你特麼能不能動動腦子!」

  「那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算了吧!」郭永傑不甘心地大喊。

  「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但是也不能讓外人看笑話!我丟不起這人!」處長沉著臉道,「他不是只認海清嗎?好,那就還是讓海清去!來日方長,等過了這風口,我再讓他耿良辰,加倍償還!」

  「那我怎麼辦?」郭永傑道。

  「你滾蛋!」處長勃然大怒,「不爭氣的東西,被人一拍桌子,灰溜溜就跑回來,連個屁都不敢放,真是丟盡了我的臉!」

  「你……你罵我!我告我姐去!」郭永傑氣沖沖地走了。

  處長嘆了口氣,看向劉海清:「這下你滿意了?」

  劉海清聞言心中一凜,身子繃直激動道:「處長,您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懷疑這事兒是我劉海清暗中搗鬼?您要是真這麼想,您現在就一槍崩了我!」

  「行啦!少來這套,你現在心裡指不定怎麼偷著樂呢!」處長沒好氣擺擺手,「不管是不是你搗的鬼,耿良辰這一腳,都踹在了我的麻筋兒上。不管是為了面子還是為了錢,我都不能,也沒必要跟他撕破臉。鬧個魚死網破,不然這兩個腳行只能便宜了外人。」

  「再說人家也沒不給我面子,人家只是要抬舉你!」處長眯著眼睛,「要是這事兒是你搞的鬼,海清,那我很欣慰,你吃了這麼多虧,也算是長大了!」

  「處長,真不是我!」劉海清辯解道。

  「要不是你乾的,那就是你運氣好,攤上了個能抗得住事兒的仗義人。」處長道,「不管怎麼著,這白河、丁字沽的場子,歸你了,以後你能不能吞下,也看你的本事。答應你的中尉,我照樣給你辦,不過這兩個場子的份子,就不走帳了,明白我的意思嗎?」

  劉海清心領神會:「明白,該交的份子,到月底我親自送到您府上去。」

  處長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改天一起吃飯,你定好場子叫我,咱哥倆以後多走動。」

  「謝謝處長!」劉海清一副熱淚盈眶的樣子,他知道從這一刻起,因為他掌管了處長一大筆私人財富的源頭,他被處長真正當成了自己人來培養了。

  從此,他的功勞再也沒人敢冒領了!

  他被人欺壓哭訴無門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但等劉海清從房間裡出來後,表情卻很快恢復到古井無波。

  他叫了一輛黃包車,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往蘇乙那裡趕去。

  等到了地方,進了屋,他先是對李玉坤道:「李兄,我有些話想單獨跟耿兄談談,能不能……」

  李玉坤很識趣:「你們聊,我這事兒差不多了,我就先撤了。」

  李玉坤走後,劉海清順手反鎖上了門,一轉身,噗通一聲給蘇乙就跪下了。

  蘇乙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劉海清居然做出這樣的舉動,他急忙一閃身,然後上前扶起劉海清。

  「劉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你讓我跪著!」劉海清眼眶通紅,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耿兄弟,我劉海清活這麼大,父母早逝,親友陌生,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我這前半輩子,只活了個我自己!但從今天開始,耿兄弟,你就是我劉海清真正的兄弟!從此以後,我不光活我,我也活你!」

  「我劉海清今天對天發誓,要是這輩子我做出半點對不起耿兄弟的事兒,我劉海清豬狗不如,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夠了夠了……」蘇乙有些動容,急忙笑著阻止,把劉海清攙扶起來,「劉大哥,我只是盡綿薄之力,當不得你如此厚重……」

  「厚重嗎?一點也不厚重!」劉海清情緒有些激動,「耿兄弟,你不明白,我劉海清一路走來,所見者皆是蠅營狗苟,所歷者儘是爾虞我詐!但今天,讓我在耿兄弟身上見到了一顆真心!一顆對我滿懷善意,滿懷真摯,信我、看重我的真心!」

  「你根本不知道,這顆真心對我來說有多珍貴!耿兄弟,我今天適逢大起大落,說話有些語無倫次,但請你相信,我剛才講的話,比我前半輩子講過的真話加起來都要多,我句句發自內心!耿兄弟,你要是不嫌我囉嗦,我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你!」

  「好,那咱們就好好聊聊!」

  次日,劉海清向忠義社上層回報,白河、丁字沽兩大腳行的份子錢,從此後給忠義社的總把頭交。

  而丁字沽腳行之前的總把頭胡德勝那邊,蘇乙等三人按份子湊了一千塊大洋,給他送了去,算是有個善始善終。

  胡德勝收了錢也沒說什麼,因為之前他坐視王士海打李玉坤而無動於衷,本就是他不地道在先。

  現如今人家該有的禮數不缺,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算是好聚好散。

  腳行老總巴延慶自始至終都沒有過問此事,或者說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此事,因為對他來說,下面再怎麼鬧,該他的也少不了,反正肉都爛在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