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輝絕對是一個合格的助教,甚至於說,他絕對是個出色的教練!
至少洛哥從來都沒告訴過蘇乙這些道理,他告訴蘇乙的,就是不停地訓練,不停地實戰,然後找感覺、找節奏。
雖然程輝的方法也是這樣,但他卻把其中的道理掰開揉碎了講,讓蘇乙明確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怎麼找感覺和節奏,找到感覺和節奏有什麼好處,目的是什麼。
一個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一個是內外通透明明白白,高下如何,自然立判。
而在蘇乙找到感覺,有更豐富的經驗之前該怎麼做,洛哥也沒告訴蘇乙,是程輝告訴了蘇乙,該怎麼做。
「打距離!打個性!」程輝這樣說道,「新手有新手的優勢,只要能揚長避短,未必不能把老將挑翻!」
「打距離,就是為了讓你避短。你還打不出感覺,所以你的進攻不能行雲流水,容易被抓住破綻。你要想避免這一點,唯一的辦法就是跟他拉開距離!不進攻前,拉開距離,進攻結束前,也拉開距離!你要給你和對手之間的距離設置一個安全距離,一旦超過這個安全距離,你就必須進攻!打得對手不得不跟你拉開距離!你要為你打出一個安全距離來!」
「當然,肯定有拉不開距離的情況,這個時候不要強求,依靠你的力量,你的速度,用你的節奏來打就是了。」
「至於打個性,就是揚長了。其實格鬥圈子不大,很多對手都是老朋友,大家對彼此的風格、技戰術,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你不同,誰都不了解你!他們根本不知道你的風格,這就是你的優勢!你要抓住這個你不被人了解的時期,發揮你的個人風格,打敗對手!」
「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有時候經驗會反過來禁錮一個拳手的發揮,因為你在打這一拳的時候,你的經驗會告訴你這一拳該怎麼打,不該怎麼打,有時候大家的經驗都差不多,所以你和對手往往都在打明牌,而且很難打出新的東西。」
「但新手卻因為沒有經驗,往往打的天馬行空。這個時候是你形成個人風格的時候,你的打鬥根本沒人能琢磨透,你想到哪兒就到那人,肆意潑墨,沒人能從你上場戰鬥中總結出你這場會怎麼打,因為你是多變的,你是不穩定的……」
直到上擂台前,蘇乙一直在消化程輝所講的東西。
但當他上擂台的那一刻,蘇乙的腦子驟然放空。
對面,阿民一邊面無表情看著他,一邊熱身。
這是一場註定會發生的決鬥,這場決鬥的勝負已不單單只是意氣之爭,更意味著利益和地位。
如果蘇乙輸了,阿民俱樂部一哥的位置就會穩固下來,而洛哥對蘇乙就不會付出之前那麼大的精力和資源,轉而更用心教導阿民。
現在所有訓練器械,都有「阿豪專用時間段」的,在每天固定的時間內,有的器械只有蘇乙能用,別人不能動。
這就是隱形的資源。
更別提洛哥手把手的教導,以及俱樂部老闆簽約的許諾。
但如果蘇乙贏了,基本就是意味著阿民失去了一哥的位置,那俱樂部的資源,就會進一步向蘇乙傾斜過來,洛哥也會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蘇乙這邊來。
倒不是說會放棄阿民,但不會像以前那麼上心,就是了。
大賽在即,誰得到更多資源,誰就會占到更大優勢,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
這是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無論是蘇乙還是阿民,甚至是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明白這一點,這無疑給這場比斗賦予了更大的意義,讓這場比斗變得更精彩,更有看點。
對於雙方來說,這都是一場絕對不能輸的戰鬥!
所以他們都有拼盡全力的理由。
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十分明顯,在場人人都能感受到,所以讓現場的氛圍更加緊張和熱烈。
人人都知道,這必定是一場激烈的比斗!
「這只是一場實戰切磋!你們都是俱樂部精心培養的人才,自家人來著!一場輸贏不代表什麼,不要太看重!」洛哥並不想自己的兩個得意弟子拼得你死我活,所以急忙給兩人降溫,但講真,現在他說什麼都沒用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判斷,不會被人三言兩語說服的。
這讓洛哥有些後悔,早知是現在這個樣子,當初他說什麼都不會促成這場比斗。
「洛哥,簽免責協議吧。」阿民突然道。
此話一出,現場頓時為之一靜。
簽免責協議,就意味著只要在擂台上按照MMA比賽規則出手,對手死傷只要不是因為犯規造成的,就可以概不負責!
如果只是實戰切磋,根本不需要簽免責協議,因為只是切磋而已,雙方根本不會用殺招,也根本不會趕盡殺絕,所以只是溫和地比一比。
阿民現在要求籤免責協議,言下之意,就是告訴所有人,這場切磋,他會用一些有極大可能會給對手帶來傷亡的危險技能。
「簽什麼免責協議?」洛哥的臉色都變了,當場怒斥,「你腦子有病啊?你當你們是在做什麼?」
「洛哥,我跟了你三年!」阿民慘然一笑,「我知道我天賦一般,但我一直在努力!不為別的,只為不辜負你的希望!我把你當親哥哥一樣看待,可你呢?你當我是什麼?」
他指著蘇乙,滿臉猙獰扭曲:「上次他惡意犯規,打得我鼻骨骨折,腦震盪,甚至醫生告訴我,他要是再頂歪一點,我這輩子都可能硬不起來,當不了男人了!」
「他是比斗嗎?他是謀殺!即使他簽了免責協議,也照樣可以告他蓄意傷人!」阿民如野獸般嘶吼著,「我從醫院裡醒來,我什麼都沒說,我什麼都沒做!即使我恨透了這個人!但我相信你,我相信我跟了三年,當做親哥哥的洛哥,一定會給我討回一個公道,他一定不會讓我白白受人欺負!」
「可你怎麼做的?」
「你是怎麼做的,啊?」
「你收了這個小混混為徒弟!你讓我算了,讓我咽下這口氣,不要跟他計較!」
「他差點搞死我啊洛哥!你到底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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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聽你的,為了你,我不跟他計較。而且你說三個月後讓我和他再打一場,到時候我可以親手報仇,我信你,哪怕我認為這混蛋應該去坐牢!但你是我師父,你說什麼,我認!」
「可是現在我才知道,你定下三個月的比斗約定,根本不是為了讓我報仇,而是為了激勵他,是為了讓我給這個小混混做磨刀石!」
說到這裡,阿民已聲淚俱下,青筋暴起嘶吼出來,聲音悲憤嘶啞。
所有人都為之動容,沒人想到,一直以來低調老實的阿民,心中竟積累著這麼多委屈和憤懣。
洛哥也驚呆了。
他沒想到,阿民竟是這樣的想法。
「阿民,你聽我說……」他就要解釋,但阿民卻慘笑著擺手。
「不必多說了洛哥!我不是白痴,我全明白的!」他虎目含淚,「楊子豪天賦好,又肯拼,最重要他還年輕,有前途,他什麼都比我強!先鋒俱樂部需要一個有前途的拳手來做招牌,而不是一個打了三年,比賽都打不進決賽圈的廢物阿民!」
「不是這樣的……」洛哥無力辯駁著。
「不是?」阿民譏諷一笑,「你敢說這次我輸了,你還當我是先鋒一哥嗎?你敢保證我輸了,我的資源比以前一點也不會少嗎?你說過我打完這次的比賽以後,會安排我打濠江巡迴賽,為我揚名,但現在你還是這麼計劃的?不要再騙我了!你什麼都保證不了!」
「阿民,你太極端了!」洛哥痛心疾首。
「無所謂了!」阿民搖頭,擦去眼淚,聲音逐漸變得堅定,「三年的感情,在利益面前不堪一擊,這是生意,是我傻,一直看不透。但現在我明白了!所以,簽免責吧!我想痛痛快快打一場,是贏是輸,都不留遺憾,我認命!」
「你……」洛哥指著阿民,說不出話來。
阿民猛然的情緒爆發,如杜鵑啼血般悲壯絕決,讓在場所有人都心有戚戚,很不是滋味。
之前很多人都在為蘇乙的崛起而歡呼,而高興。
但現在,他們心中的天平已悄聲無息開始向阿民傾斜。
阿民的悲情,讓他們共情。
而蘇乙和洛哥愛所有人眼中,自然帶上了反派屬性。
他們仿佛看到一個老實人被逼到絕路,忍無可忍,向醜惡勢力發動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反擊。
「阿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洛哥還想要解釋,但卻被蘇乙打斷。
「洛哥,簽吧。」蘇乙淡淡一笑,道,「既然阿民想來真的,我願意奉陪。」
「好,就沖你這句話,打過這一場,你我之間的帳就一筆勾銷!」阿民大聲道。
蘇乙似笑非笑看著阿民,仿佛看透了他的內心。
阿民說得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但當時蘇乙打了阿Ben,洛哥要阿民出頭教訓蘇乙,他反對了嗎?
他還不是樂得出頭教訓蘇乙一頓?
如果蘇乙不犯規,那躺在醫院的就是蘇乙了!
到時候誰又會替蘇乙討公道?
至於他說洛哥對不起他——
這就不關蘇乙的事情了。
總之,站在蘇乙的立場,他沒有對不起阿民。
相反,阿民要簽免責協議,不是什麼破釜沉舟,而是為了——打廢蘇乙!
他怎麼可能覺得只學了三個月拳的蘇乙,是他的對手呢?
不大意就是他對蘇乙這個對手最大的尊重了,他需要破什麼釜?沉什麼舟?
完全不需要好嗎。
「阿豪,你想好了!」事情已經完全脫離了洛哥的掌控,他臉色很難看,「免責協議一簽,就意味著你們在台上都不會留手!你雖然打敗了阿Ben和阿文,但阿民……」
「洛哥,我知道阿民很厲害。」蘇乙笑著打斷他,「我才學了三個月拳,我算什麼東西?本來今天跟阿民打,就是為了混經驗,學技術的,我沒打算贏。」
「但現在人家話說到這份上了,我能退嗎?」蘇乙微微提高音量,「我今天要是不敢簽這免責協議,不光我成了笑話,洛哥你也成了笑話!」
「所以洛哥,簽吧,簽完了協議,我和阿民好好打一場。」
見洛哥還眉頭緊皺,蘇乙安慰道:「有你做裁判,我覺得這場大概率是TKO,不會有什麼事的。」
洛哥這才面色緩和下來。
所謂TKO,意思是技術性擊倒。也就是從技術的角度來說雖然擊倒的事實卻還沒有發生,但這種場面繼續發展下去,擊倒是必然發生的。於是裁判出於保護拳手的目的終止比賽。
這種情況比較多,比如一方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受到的創傷比較嚴重,裁判出於職業素養的判斷,認為繼續下去只能對拳手造成更大的傷害,而局面不會有任何改觀的情況下強行終止比賽。
又比如一方在比賽中間休息時自動放棄比賽,或者在比賽進行中,雖然裁判沒有終止比賽,但是一方拳手角落裡扔出白毛巾自動放棄比賽都可判為TKO。
TKO的結局意味著不會出現太大危險,也就是說裁判全面掌控了局面。
被蘇乙這麼一提醒,洛哥這才反應過來,沒什麼可慌的。有他做裁判,最大可能就是TKO的結果,即使簽了免責協議,也不會發生什麼。
「那就簽吧。」於是洛哥這樣說道。
很快,蘇乙和阿民簽訂了免責協議,兩人重新入場。
戴上了牙套,檢查好了手套和鞋帶等等,兩人走向場中,互相一碰拳。
經過之前的風波,到場的所有人都更加期待這場比斗。隨著洛哥手臂揮下,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這次比賽一開始,蘇乙就展開了攻擊。
他的拳頭如雨般落在阿民的身上、頭上,打得阿民連連後退,只有招架之力,沒有還手之功。
眼看要把阿民逼到籠邊的時候,阿民突然不再退,反而突然下潛來抱蘇乙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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