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過了十多秒,又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震耳欲聾的炮聲才停歇下來。
果然如蘇乙所說,沒有一發炮彈落在東頭這邊來。
這其實也是個概率問題,因為機庫東頭剛好是個山溝夾角,炮彈想要精準落在這個位置,其難度跟百米穿楊也差不多了。
炮聲一停,蘇乙立馬一骨碌爬起來,低喝著發令道:「一組,檢查槍枝彈藥,聽我命令,隨時準備戰鬥!三組,上馬,備好手榴彈,等我口令,隨時準備突圍!」
「是!」
隊員們緊張就緒。
「弟兄們,摔旗子,併肩子,殺共跳!」
「嗷嗷嗷!」
便在這時,隨著一聲號令,對面的土匪們哇哇怪叫著,縱馬衝上來。
不止是這邊,另外三面,也都傳來土匪的怪叫和槍響聲。
「點火!」
蘇乙趴在山坡上,死死盯著對面衝來的土匪們。
雖然他們只有一百多人,但愣是給人一種「漫山遍野」的聲勢。
滋滋滋……
沒良心炮的導火索冒著青煙,迅速縮短。
「快快快,都先躲開!」點完火的孫達德驅趕所有人離開「炮陣」。
而這時,另外三面的哨崗也都陸續跑回來了,這說明其他三面的敵人,全都衝上來了。
「殺共跳!殺共跳!」
砰砰砰!
馬蹄聲、怪叫聲、槍聲愈來愈近,便在這時——
轟轟轟轟!
隨著數聲巨響,六卷炸藥包騰空而起!
六個炮筒全部被巨大後坐力震得東倒西歪,有一個砸在一個躲閃不及的隊員身上,頓時砸得他頭破血流,慘叫不已。
六個炸藥包其中兩個失去準頭,打向兩邊,方向偏得不像樣子。
但還有四發,徑直向前,落在了衝鋒的土匪們之間。
轟轟轟……
炸藥包轟然炸開,剎那間人仰馬翻,殘肢斷臂和碎肉斷骨頓時從瀰漫的黑煙中崩飛出來。
悽厲的慘叫響成一片,有連人帶馬從滾滾濃煙里翻滾出來。
「三組,突圍!」蘇乙大喝一聲,率先向濃煙里開槍。
「給我打!狠狠地打!」
噠噠噠噠噠噠……
交織的槍聲中,馬保軍率領三組催馬加速,從左邊繞過前方煙霧繚繞之處,向下衝去。
邊沖,邊把拔了引信的手榴彈,扔到了濃霧之中。→
轟轟轟!
爆炸、槍響交織聲中,在蘇乙帶著一組的掩護下,三組所有人騎馬飛快從土匪們身邊越過。
此時東邊的土匪人仰馬翻,一片混亂,根本做不出任何有用的反應。
眼見三組的人衝出包圍,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滿振奮,他們從中看到了希望!
前方煙霧散去,能站著的土匪已經不多了,但就在這時——
嗖嗖嗖……
尖銳的呼嘯聲從不遠山頭傳來。
蘇乙回頭一看,這才駭然發現不遠處車站屋頂上不知何時站了一排肩扛火箭炮的土匪,此刻炮彈已經發射,呼嘯著直奔這邊飛來!
這種喀秋莎火箭炮是專門對付坦克的,一度讓鬼子聞風喪膽,可現在,不知怎麼落在了土匪手裡。
蘇乙的心當下就沉了下來。
「散開!臥倒!」蘇乙目眥欲裂嘶吼一聲,率先拽著身邊人往一邊撲倒下去。
轟轟轟!
下一刻,大地震顫,土傾如雨!
慘叫、硝煙、血肉、驚馬!
這幾發火箭彈對小分隊的打擊是致命的!
蘇乙完全沒想到,敵人居然還有這種大殺傷性武器。
這種東西在遭遇戰中的威懾,直到近代也是巨大的,何況是現在這個年代?
有一發炮彈落在了馬群中間,當場就炸死了幾匹馬,倖存的馬也各個被震傷內臟,驚怖之下撒足狂奔,即使蒙著眼罩塞著耳塞也不管用。
當下就有幾個隊員躲閃不及,被驚馬踩傷!
還有一發炮彈落在幾個隊員中間爆炸,當場就炸死了三個,還有一個腿直接炸飛了,雖然沒死,但躺在地上連慘叫的力氣都沒了,只是嘴裡鮮血狂涌,顯然是內臟都被震傷了。
剩下的隊員們灰頭土臉從泥水雪堆里爬出來,各個耳朵震得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到。
蘇乙大喊著詢問情況,讓所有人拿起武器,但其實,沒一個人能聽到,所有人都被炸得暈頭轉向,腦瓜子全是懵的。
半響緩過勁來,等蘇乙再度指揮著隊員爬上山坡準備再打的時候,卻見兩輛卡車在山林中突突突顛簸著直奔三組突圍方向的前方,看樣子是打算從那邊堵住三組。
而三組此刻在馬保軍的帶領下,正往回打,想要和蘇乙等人匯合,再往出沖。
這也是之前既定的戰術。
可是幾發火箭炮下來,戰局已被徹底改變,現在什麼都遲了!
砰!
蘇乙開了一槍,對不遠處的馬保軍怒吼:「走!先走!不然誰都走不了!」
半坡上,還有二十來個土匪面臨蘇乙和馬保軍兩面夾擊的困局。
如果這時候蘇乙和馬保軍配合,未必不能消滅這波敵人。
可這已經沒意義了。
敵人已經在彌補破綻了,等消滅了這二十多個土匪,所有人都會被團團圍住!
而這次想要再搞什麼策略,打個出其不意搞突圍,就是痴心妄想了。
所以,蘇乙只能讓馬保軍他們先走!
他們在外圍的掩護和夾擊,已經失去了意義!
更雪上加霜的是,一步錯,步步錯。
其它三面的敵人這時候也已經攻上來了,這時候剩下的人無論是躲在這裡還是衝出山坡去,都會失去遮擋和掩護。
到時候面對數倍於己方的敵人,就只有死路一條!
毫無疑問,現在已到了生死一線的地步!
蘇乙腦子裡瞬息萬變,重新規劃出一個突圍方案。
他來不及完善這個方案和去思考它的危險性,腦子裡一形成這個念頭,立馬怒吼著招呼眾人。
「所有人,都跟我回機庫!」
機庫里光線昏暗,地形複雜,只有到了那裡,才能繼續和龐大數量的敵人周旋,趁亂尋找突圍的機會。
但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回機庫?你特麼會不會指揮!那特麼是找死!」有隊員崩潰大叫,眼珠通紅,像是憤怒的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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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劍波,你讓三組先走是什麼意思?想犧牲我們?我草擬大爺!」有隊員更是急了,上前就要撕扯蘇乙的領子。
「投降!我們投降!」
生死時刻,演員們的弊端,徹底展露無餘。
他們沒有團結一致的信念,也沒有共同的信仰和事業,他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完成演出任務的。
如果這個任務是要以死亡為代價,他們寧願任務失敗!
砰!砰!
蘇乙二話不說,兩槍幹掉了那個準備上前來撕扯他的,以及說投降的隊員。
這突兀殘酷的一幕,瞬間讓現場陷入一片死寂。
「動搖軍心,找死!」蘇乙凌厲目光橫掃,「向土匪投降?只會死的更慘!要是蠢到這一點都想不到,活著也只會害人害己!」
話音未落,他話鋒再一轉,不給任何人思索的機會,指著山坡那頭道:「不想跟我回機庫的,馬保軍還在打,你們現在就可以從這邊嘗試突圍,能不能跑出去,看你們的造化!我絕不強求!」
「相信我的……」
他環顧一周,面容冷峻,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跟我走!」
說罷,他竟轉身貓著腰就竄了出去,看也不看身後!
白茹第二個緊緊跟上,緊接著是孫達德。
三人離開後,一隊員咬牙叫道:「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我是沒本事活了,我跟有本事的走!」
說罷,拎著強就走。
「等等我!」又有一人跟了上去。
這個人走後,還有人想要追上去,但最終卻猶豫著停下。
剩下的只有三個人了。
三個隊員對視一眼,齊聲問道:「你們怎麼想?」
一頓。
再次齊齊開口:「投降(突圍)。」
兩個要突圍的,一個要投降的。
三人齊齊色變,然後那個要投降的急忙改口:「突圍!我也突圍!」
砰!
槍響。
另一個人從身後幹掉了他,冷笑著道:「煞筆,少劍波至少有一點沒說錯,投降土匪,就算土匪不殺你,你以為……就會放過你嗎?」
兩人對視一眼,都露出絕決的神色,然後大吼著向山坡那邊沖了過去。
然而,他們出來得已經遲了。
馬保軍不見蘇乙的配合,便知蘇乙徹底取消了原計劃。
而他也看到了敵人去堵他後路了,這個時候自然是片刻不敢耽誤,果斷招呼眾人撤走。
這邊倖存的土匪也不敢追,眼睜睜放他們離去。
兩個準備突圍的一跑出來,他們面對的就是二十多個暫時沒有攻擊目標的土匪。
一陣密集槍響後,兩人倒在了衝鋒的路上。
「別管那邊了,他們死定了!」
此時蘇乙已帶著四人重新回到了機庫里,蘇乙帶著四人直奔機庫一角,打開箱子,指著一堆爛衣服爛褲子道:「套上!立馬套上!」
這些衣服蘇乙剛來的時候就有人搜到了,也不知是誰放在這兒的。
它們雖然破舊了點,但蘇乙卻發現,這些衣服和土匪們穿的差不多。
孫達德等雖不明所以,但卻立刻開始找衣服。
白茹有些手足無措,蘇乙卻一把拽住她道:「你跟我來!」
他拉著白茹徑直到了機庫門口,打開之前那個被木板蓋住的板車坑位,道:「鑽進去!不確定土匪全走了,就不要出來!記住,千萬不要出聲!如果萬一被發現了,第一時間給自己一槍,明白嗎?」
「首長,你進去!你才是最重要的!」白茹當場眼睛就亮了。
這個坑太隱蔽了,而且還在一個很難移動的鐵架子底下!
之前要不是兩人蹲下來,離得近,絕對發現不了這麼隱秘的一個坑!
躲在這裡等土匪離開,絕對是生存機率最大的選擇!
只可惜坑太小,容納一個人剛剛好,兩個人就得擠著,互相摟著。
「少廢話!」蘇乙瞪眼,「別浪費時間!快進!」
其實他也可以跟白茹一起進去,但總得有個人在外面把坑恢復原狀,再用雪或者雜物蓋一蓋,他能找誰來?
所以只能讓白茹進去。
白茹還要再爭,卻被蘇乙一把推進坑裡,然後蓋上了蓋子。
蘇乙飛快把底下的雪撥弄平了,從外面看不出任何痕跡,這才匆匆回到了孫達德那邊。
「首長,這是給你和小白鴿準備的衣服——咦?她人呢?」孫達德一見蘇乙回來,立刻焦急遞上了衣服,但他很快怔住,看著蘇乙空空如也的背後。
「不要管她了。」蘇乙岔開話題,接過衣服一邊往身上穿,一邊語速飛快道:「土匪的總人數差不多五六百個,這麼多人,不可能每個人都認識彼此,而且土匪們本來就很散漫,待會兒他們上來後第一時間肯定會到處搜查,一定會非常混亂,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我們混到他們中間去!」
本來疑惑於白茹去哪兒了的三人立刻被蘇乙的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找機會大大方方走出來,裝模作樣四處找找,學別的土匪的樣子,然後裝作去後面搜查的樣子,咱們從機庫後面走!」蘇乙繼續飛快道,「後面有牆和密林的阻擋,出去後立刻潛藏起來,趁機溜走!」
「你們記住了,一定要大大方方的,別怕!跟他們學著說話,有人問話不要含糊,大大方方回答!一定要放輕鬆!」
「千萬不要走到機庫前門外去,機庫里光線暗,我們還能隱藏,到了外面光線好,很容易被人發現破綻!」
「還有,我們最危險的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二組的人跟著土匪一起來,如果有,叛徒一眼就能認出我們,那我們就死定了!」
「所以,待會兒跟著我瞎晃悠兩圈,趕緊跟我從後面撤,儘量要快,不要拖延……」
說話間,外面咋咋呼呼已經響起了聲音。
三人頓時噤聲,前面、後面,都有土匪們端著槍沖了進來,烏央烏央的,只見人頭攢動,也看不清人數。
「有人沒?出來!不然突突死你!」
「傻了吧你?真有人你這麼喊還能出來嗎?」
「該跑的都跑了,沒跑的剛才不也都死絕了麼?共跳都剛著呢,要是真有人還活著,指定還跟咱們正干呢,能讓咱們進來?」
「行啦行啦,別吵吵八呼的,都到處搜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