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乙回到醫院的時候,天剛蒙蒙黑。
他在片場世界三個多月的時間,現實中,有人連晚飯還沒來得及吃。
其實從這個角度來說,這也算得上是另類的一種長壽了。
蘇乙進病房的時候,母親正在給父親量血壓,蘇未在打掃病房。
「咦,我寶回來啦?」母親看見蘇乙,頓時眼睛一亮,「吃飯了嗎?累不累啊?」
「哥你那什麼破電話怎麼老打不通?」蘇未抱怨道,「你乾脆換個BB機戴著得了!」
蘇乙笑了笑:「我沒吃,媽你們呢?」
又看向蘇未:「公司開會,所以我關機了。」
然後一皺眉,話鋒一轉:「護士呢?量血壓和打掃衛生這種事情應該是護士全部負責的,怎麼你們在干?」
「沒有沒有!不怪那個小姑娘。」母親忙擺手解釋,「人家小姑娘剛從這兒出去,又是給倒尿又是給吸痰的,我看著挺心疼,也是人家父母的親閨女,憑啥跑這兒伺候人幹這髒活兒?這不我和未未閒著也是閒著……」
蘇乙無語看著母親,嘆了口氣道:「媽,我給爸開的是特護病房,多花這錢除了是為了爸舒服點,也是為了不讓你和未未太勞累,你們倒好……」
「你爸舒服點就行。」母親笑呵呵道,「我們娘兒倆總不能幹看著人護士小姑娘伺候你爸吧?那不欺負人嗎?」
這怎麼就欺負人了?
蘇乙搖搖頭,也懶得跟母親繼續說這個事兒了,只能由著她了。
「我剛進來的時候問過大夫了,」蘇乙道,「大夫說爸這幾天會有點嗜睡,只要能睡著就是好事兒,還說爸的情況很不錯……」
「未未,你跟媽去吃飯吧,我看著爸。」蘇乙道,「吃完飯你們就直接回酒店去休息,好好睡一覺明天中午再過來。」
蘇未急忙道:「昨晚就是你看的,今兒我來吧,你跟媽去休息。」
蘇乙搖頭道:「聽話,快去!我工作上有急事,明天開始就不能來了,得連軸忙好幾天,我今晚看,從明晚開始,就得你了。」
「什麼情況?」蘇未聽得直皺眉,「不是,哥,你這工作……」
她背著母親使了個眼色,投個疑問的眼神。
蘇乙恍若未見。
母親笑道:「今晚媽來吧,你累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媽就是個閒人……」
「哎呀媽,有我和哥兩個在,哪兒輪得到您啊?走走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讓哥自個兒在這兒守著吧!」蘇未把母親往外推。→
「你推我幹嘛?這孩子,你哥飯怎麼吃……」
「他個大活人還能餓死?」蘇未把母親推出了門。
「我叫外賣,媽!」蘇乙對門外喊了一聲。
「聽到了吧?你兒子餓不著!」蘇未關上了門。
三分鐘後,蘇未又氣喘吁吁跑回來。
鬼頭鬼腦把頭探進來左右瞧瞧。
「噗嘶噗嘶!」她發出蛇一樣的聲音,向蘇乙歪歪腦袋,示意他借一步說話。
「搞什麼神神秘秘的?」蘇乙沒好氣道,「是不是想問錢的事兒?」
蘇未往父親那兒看了眼,發現父親酣睡正香,這才走進來關上門,到蘇乙面前上下打量著他,認真道:「你知道你給那張卡里多少錢嗎?」
「我給你的我還能不知道?」蘇乙笑了笑,「踏實拿著,我不在的時候,你要當這個家,該花錢花錢,別捨不得。」
「不是,哥!」蘇未急了,「你給我交個實底兒,你到底哪兒來的這麼多錢?媽可是告訴我了,爸的手術費三十二萬四,家裡只出了十二萬,剩下的全是你拿的!你現在又給我一張存了十萬塊的卡!你說你是什麼境外炒股,我聽著怎麼那麼不信呢?」
「不然你覺得我哪兒來的錢?」蘇乙反問,「販獨?走私軍火?搶銀行?你覺得你哥像是能幹出這種事兒的人嗎?」
蘇未狐疑地打量蘇乙,道:「幹這些事兒你自然是沒本事,但你這錢肯定來路不正!哪兒有幾天時間就賺幾十萬的啊?蒙鬼也蒙不過!」
蘇乙嘆了口氣,使了個眼色:「就說咱家你是最聰明的,什麼都瞞不過你。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實話實說了。」
蘇未立刻會意,瞪大了眼睛,顫聲道:「哥,這事兒毀三觀嗎?」
「還行吧。」蘇乙想了想,「未未,等爸的病好了,我帶你未來嫂子回來,給咱家人都瞧瞧。」
蘇未面色慘白:「哥,嫂子高壽?」
「六十有九。」蘇乙不勝唏噓,「還行,也就比咱媽大一輪兒,我們倆是真愛。」
蘇未抓住蘇乙的手:「哥,你為咱家犧牲太大了!」
「未未,你會不會看不起我?」蘇乙問道。
「哥,別傻了,怎麼會呢?咱們可是親兄妹啊!」蘇未道,「哥,爭取早日繼承嫂子的遺產!」
「好!」蘇乙重重點頭,「就憑你嫂子那幾個四十多歲的兒子,是爭不過我的!」
「咳咳……」蘇建軍實在聽不下去了,「我是怎麼把你們兩個混蛋玩意兒給生出來的?啊?滿嘴跑火車,氣死我了!」
蘇乙和蘇未相視一笑。吧書69新
之前蘇乙就發現父親醒了,所以給蘇未使眼色,蘇未很有默契,給蘇乙捧了個哏。
「有什麼樣的老子,就有什麼樣的兒子。」蘇乙笑道,「您這明明早醒了還裝睡著,不給你點兒刺激,您還當我們好騙呢?」
蘇建軍嘆氣搖頭:「家門不幸啊!」
蘇乙笑了笑,道:「好了未未,今兒當著爸的面兒,我再次重申,我賺的每一分錢,都賺得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也經得起考驗。爸從小就教育咱們,犯法的不做,帶毒的不吃,我可是一直都當座右銘的。」
蘇未微微沉默,道:「哥,我也不是不信你,就是擔心你……」
「好啦,現在放心了?」蘇乙笑呵呵擺擺手,「快去吧,別讓媽等急了。」
「我拿我保溫杯,」蘇未指指窗台上的杯子,「爸,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跟媽就來了。」
「別瞎跑啊。」蘇建軍囑咐道。
「知道啦,拜拜!」
蘇未走後,蘇乙回頭看向父親,道:「爸感覺怎麼樣?」
……
蘇乙和父親聊了很久,父子倆也很久沒有這樣輕鬆地聊過天了。
聊得都是家長里短的瑣碎,但蘇乙卻不覺煩悶,感覺格外充實。
過了幾個小時,父親又沉沉睡去。
一夜無話。
第二天,蘇乙告別了家人,再次來到了公司。
「這個新人導演代號B29,」032號道,「雖然是新人,但很有背景。」
B29?
B導?
「影視劇的拍攝和電影的拍攝有所不同,」032號道,「沒有角色適應期,基本上你一進片場,演出就開始了。」
「演出任務方面,基本就是一個主線任務到頭兒,然後每一集都有一個支線任務。只要你任務完成度夠高,你的演出評價就會很出色。」
「還有,不同於電影的影評組在評分時占主導地位,電視劇的影評組,權威比重是沒有電視劇導演高的,尤其是像是B29這樣有背景的導演。也就是說,導演對於你的評價很重要,你最好儘量獲得她的好感,刷一刷高評價的數量,這對你以後是有好處的。」
「最後,我要提醒你的一點,就是即使是感情戲,你也要認真對待,認認真真談一場戀愛。」032號若有深意地道,「我給你一個建議,最好以自己的身份去談戀愛,而不是以劇中人的身份去談。」
蘇乙有些沒明白。
032號很有耐心,解釋道:「不要把我們的影視劇作品當成尋常的東西,觀眾看一部影視劇,劇情只是最基礎的,他們最重要的是看演員身份扮演角色產生的戲劇性。」
蘇乙似懂非懂,有些悟了。
「我有個疑問。」他看向032號,「我很好奇,當我們離開片場後,片場世界會怎麼樣?」
「是會繼續發展?還是一切暫停?如果繼續發展,我們所扮演的角色,還會存在嗎?」
032號搖搖頭道:「這是公司的最高機密了,我也不知道。」
話鋒一轉:「好了,快去吧,不要遲到了。」
蘇乙咽下到嘴邊的疑問,笑著點點頭:「導演再見。」
出了門,助理艾姐鬼魅般出現,帶著蘇乙直奔樓頂,進入一座電梯裡。
這座電梯看起來普普通通,不過奇怪的是,它的按鍵在外面,裡面是沒有任何按鍵的。
「一路順風。」艾姐笑著關上門。
蘇乙等了好一會兒,感覺電梯似乎一直沒動過,正納悶兒著,電梯門卻打開了。
走出來一看,他這才訝然發現,原來已經到目的地了。
這裡明顯是另一種裝修風格,建築內部布局也不同於之前,窗外雪花飄飄,明顯是另一片空間。
蘇乙正四下打量著,從他旁邊的另一部電梯裡,走出一個人來。
兩人對視,同時一怔,然後異口同聲開口:
「武田?」
「白小年?」
演員進入片場,當然會因為角色變更而改變形象,但這並不涉及到什麼「魂穿」,一律是真身進入,只不過你的形象會隨著所扮演角色而有所變化。
比如上個片場蘇乙扮演白小年,他的皮膚就變得白皙細膩了許多,身體肌肉弱化,氣質陰柔了許多。
一出片場,他就恢復了原樣,
恢復是恢復,但五官可沒什麼變化,樣子一直都是他的樣子,所以彼此能一眼認出。
「靠!你果然是演員!」武田愣了好一會兒,突然一拍大腿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武田十分激動的樣子:「哥們兒,你特麼太能裝了!真往褲襠里整啊你?你太能豁得出去了!我去,尿也就算了,你特麼還拉!你是勾踐啊哥們兒!」
蘇乙臉上保持著笑眯眯的樣子,但笑容難免變得有些僵硬。
這段歷史算不上不堪吧,但絕不算多光彩。
「哥們兒,你知不知道將來有多少人看你拉褲襠?」武田像是看偶像一樣看著蘇乙,「少說幾百萬,有可能上億都說不定!你是真鋼啊!你將來是打算走演技派,徹底告別偶像路線了,對嗎?」
蘇乙再繃不住,臉已經黑了。
其實這也是上個片場大家都沒怎麼懷疑白小年是演員的原因。畢竟拉褲襠是要拉給很多人看的……
一般人還真沒這個魄力!
蘇乙這麼一拉,還真就徹底告別偶像路線了。
畢竟沒有人會粉一個拉褲襠的愛豆。
說出去多特麼丟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蘇乙淡淡道,「哥們兒,你著相了。」
「嗯,我特麼是沒你能想得開。」武田深以為然點點頭,「你狠,所以你贏了。對了,吳志國那孫子是被你搞死了吧?你可別說,你放過他了?」
「等電影上映了,你不就知道了?」蘇乙不想再跟他閒扯下去,「走吧,可別遲到了。」
「正式認識下。」武田一邊跟上蘇乙的腳步,一邊笑呵呵向蘇乙伸出手來,「小弟藝名不吃兔兔。」
「藝名?」蘇乙敏銳捕捉到這個詞。
「對呀。」武田理所當然地道,「不然難道是我真名啊?再說了,保密協議上也不讓報啊!」
蘇乙若有所思點頭。
他記得保密協議上倒是有關於演員真實姓名的保密條款,不過之前好像一直都沒人建議過他取藝名。
是因為他之前拍的都是不能上映的練習片嗎?
「你的藝名是你自己取的?」蘇乙問道。
「怎麼可能?」武田有些鬱悶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藝名是根據你第一次上映的片子,由喜愛你的觀眾投票決定的。」
「我第一個片子拍的是撒嬌女人最好命里的一個角色,因為覺得好玩,就搶先把不吃兔兔那個梗給說了,結果觀眾就直接把我的藝名給取成這個了!唉,我一大老爺們兒叫這個,別提有多鬱悶了,每次想起我就……哎?哥們兒,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蘇乙眼神幽幽地咬牙切齒道:「藝名的事兒,為毛從沒人跟我說過?」
「也沒人跟我說過啊!」不吃兔兔道,「我也是後來才知……不是,哥們兒,《風聲》不會是你第一部正式上映的片子吧?」
蘇乙的臉已黑成了鍋底。
不吃兔兔的臉色頓時變得要多古怪有多古怪,想笑,但卻強行忍住,最後訕訕來了句:「觀眾們也不一定就奔著屎尿給你取藝名兒……」
這話他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