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世堂雖然在武林中臭名昭著,但在杏林中卻很難得被公認為是良醫高手。
驚世堂最擅長治療各種疑難雜症,這是遠近聞名的事情,不光是廣貴城,整個州,甚至是周邊的州部,都有人慕名來求醫。
但驚世堂不光醫術驚世,價格也很驚世。要是掏不出天價的醫藥費,就算人死在他們大門口,他們也絕不會多看一眼。這也是驚世堂最讓人詬病甚至是痛恨的點。
諸葛藥廬的主人曾這樣評價驚世堂——「這就是個順帶做看病生意的幫派,他們的主業還是為非作歹。」
這話頗受大眾認可,這正是驚世堂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形象。
但驚世堂再被人詬病,那些得了疑難雜症四處求醫都無果的人,還是不約而同來這裡尋求最後的生存希望。在越國杏林中有個公認的共識——一個病人到底還有沒有得治,只有驚世堂才說了算。
有相當一部分被那些名醫判斷必死無疑的病人抱著僥倖來到驚世堂後,結果都活了下來。
在蘇乙看到的封標記憶中,諸葛藥廬的老主人之所以後來不再跟郭彥成和他的驚世堂過不去,並非因為老先生大度,而是因為有個病人被老先生親自判定藥石無醫,結果卻被他的逆徒郭彥成在驚世堂給治好了,這讓老先生非常挫敗和沮喪,自此就再沒計較過和驚世堂之間的恩怨。
但驚世堂的醫術為什麼這麼高明?
是因為郭彥成在這方面天賦出眾,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
是也不是,郭彥成天賦出眾是真,但最重要的是這人為尋求長生之密,竟喪心病狂到處搜集屍體甚至是活人解剖,結果到現在長生之密他沒找到,反倒間接讓自己的醫術推陳出新,走上了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
解剖活人這種事情畢竟太過駭人聽聞,也太過殘忍,郭彥成畢竟不是變態,對此還是很有心理壓力的,因此他只不過在機緣巧合下偶爾做一次,知情範圍也僅限於他的三個弟子。
但解剖死人這事兒整個驚世堂的大部分人都在做,郭彥成把來驚世堂學醫的所有學徒,都給拉下水了。
他教學的課程中,就專門開了解剖課,因此,驚世堂的屍體需求量非常大。
若是只看這些表面的話,以蘇乙現代人的思維認知程度來說,郭彥成既是瘋子也是天才,是一朵能夠推動醫術變革的時代浪潮。
但問題在於驚世堂這些用於教學和研究長生之密的屍體來源。→這年頭可沒有甘願捐獻自己遺體的大體老師,郭彥成他們得到屍體的唯一來源就是——偷!
他們四處去偷那些剛下葬的屍體,附近不敢偷,就跑去周邊的縣城或者城鎮和山村里去偷。有時候實在急缺屍體,他們也會自己動手「製造」一些屍體。
亂世人命如草芥,有些窮鄉僻壤的賤民死了就死了,根本沒人在乎。
一個月前,郭彥成就親自組織了一次「狩獵」,他的目標是一個為了躲避苛捐雜稅而隱居深山的數十口人的山寨。
這是一次難得的「大行動」,若能成功起碼解決了驚世堂近三個月的「屍源」。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且不走露風聲,郭彥成親自帶著心腹手下夜行數十里,趕到了這處山寨,然後親自帶隊殺了進去。
以他們的武功,這些獵戶山民們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幾乎在睡夢中,便都丟了性命。
行動進展很順利,整個山寨上到老人,下到嬰孩,全部不留性命,悉數斬殺。
結束殺戮後,郭彥成組織弟子親信把屍體分批裝載上馬車,然後趁著夜色往廣貴城趕去。
但就在回程之路行進一半的時候,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發生了!
裝滿屍體的馬車裡,有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姑娘從裡面爬了出來,表情茫然地站在車轅上四下張望。
郭彥成是第一個發現的,頓時吃了一驚!
因為他親自一個個檢查過屍體,確定所有人都死了,但現在怎麼還有一個活的?
「殺了她!」郭彥成來不及多想,立刻吩咐徒弟們殺人。
離得最近的弟子上前對著小姑娘的肚子就是一刀,小姑娘似乎只是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躲閃,被這一刀直接給扎透了。
她痛苦捂著肚子,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發出痛苦的叫聲。
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這小姑娘的叫聲剛開始還只是少女的驚恐慘叫,但叫著叫著,就變成了非人的咆哮!
那聲音根本就不可能是人類的嗓子發出的。
隨著嚎叫聲越來越大,這小姑娘的身體突然迸發出彩色光芒,她的身體也越長越大,並且長出一根根七彩羽毛,她的臉也開始變形,生出尖長的鳥喙。
不一會兒,她就變成了一隻足有一丈多高的七彩鳳凰鳥!
她一爪子就把剛才刺她一刀的那個人給抓得四分五裂,隨即翅膀一忽扇,跟前幾個人又被他扇飛出去,它對著前面一個想轉身就跑的人張嘴吐出一口白氣,這人頓時被凍在一塊冰晶之中,整個人都化成冰雕,活活凍死。→
短短几秒,就死了六七個人!
「妖怪啊……」驚世堂的人哪裡見過這陣仗?郭彥成的弟子們頓時嚇得四處逃竄,根本不敢停留。
郭彥成剛開始也很害怕,但他驚駭之餘又生出貪婪之心,不甘心地打出一捧暗器來。攻擊這隻七彩鳳凰。
但他的飛鏢一碰到七彩鳳凰的羽毛就被彈飛出去,根本對其造不成任何傷害。
這下郭彥成徹底死心,毫不猶豫轉身就跑。
他的攻擊激怒了鳳凰,鳳凰竟拋下其他人,只對他緊追不捨。
郭彥成亡魂大冒瘋狂逃竄,但哪裡跑得過?眼看就要被鳳凰追上一命嗚呼,這時身後的鳳凰突然渾身一僵停了下來,身子迅速縮小,身上的羽毛也迅速褪去,最後重新變作之前的那個少女,渾身紅果著生死不知地倒在地上。
但十息後,這少女就幽幽轉醒,起身茫然無措地看著四周,身上哪裡還有半點傷口?
郭彥成驚疑不定,也不敢靠近,硬是強逼著一個弟子上前去查探。
這弟子到了跟前後嘗試著用繩子捆住這少女,這少女也毫無反抗,郭彥成立刻拋過去一枚延遲發作的劇毒之藥,讓這弟子給少女餵下去。
這少女傻兮兮的竟一口把藥吞了下去,跟吃糖豆似的,只是苦著小臉嘟囔了句:「苦、不好吃。」
郭彥成警惕打量片刻終於鬆了口氣,他確定了,這少女在人身形態的時候,就會變得手無縛雞之力,也絲毫不記得剛才發生過什麼,你問她話她就說,不問她便老老實實坐在那裡發呆,被綁著也不掙扎,渾身不穿衣服也不知羞恥。
反倒是郭彥成自己覺得很不雅,主動讓弟子給這少女套上了一件長衫。
「你叫什麼名字?你從哪裡來?你是什麼東西?」郭彥成連番發問,但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或者是莫名其妙的傻笑。
最後郭彥成只好放棄了,但卻沒有氣餒,相反,他的內心充滿亢奮。
他覺得自己撿到寶了。
把少女帶回驚世堂後,他立刻親自把少女關在地牢中,然後讓人把地牢的牆壁和鐵門全部加固。
接著他幾乎迫不及待去翻閱大量資料,查詢這少女變身後形態的那隻怪鳥是什麼品種。
他真查出來了,在一篇古籍中,他查到有種神奇的生靈叫做不死鳥鳳凰,這鳳凰的形象描述,和這少女變形後的形象簡直一模一樣。
而且鳳凰也分很多種,有一種鳳凰可以讓萬物化冰,叫做冰鳳。
鳳凰還有種十分神奇的體質——不死體質,只要達到某種條件和等級,它們可以不斷涅槃重生,因此理論上每隻鳳凰都是長生不死的。
查閱到這些資料的郭彥成亢奮到了極點,不死體質?涅槃重生?
這不就是他一直所追求的長生不死嗎?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郭彥成自此把這少女便叫做「不死女」,把她關在地牢里,每日送飯送菜維持這少女性命。
一個月的研究讓他發現,這少女只要受到較大的刺激就會變身冰鳳形態,但冰鳳形態最多維持十息就會重新變成人形,這少女在人形狀態下,是沒有任何戰鬥力的。
而且就算是在冰鳳之身的時候,這少女也沒有半分神智可言,它只會暴躁個十息的時間,就會偃旗息鼓,重新化作人類。
這個發現讓郭彥成既欣喜又頭疼,欣喜的是這少女傻兮兮的,躲在地牢里連逃走的念頭都沒有;頭疼的是想要抽這少女的血只有一次機會,就是她每次變身後暈厥過去的那短短十息
郭彥成想盡一切辦法來抽少女的血,包括用迷藥、毒藥或者將其打暈甚至是強行取血這些方法。
用藥的話,藥量小了不起作用,藥量稍微一大就會刺激到這少女,讓其化身冰鳳。
打暈是不可能的,她挨上一下子根本不會暈厥,除非是致死一擊,否則她便會化身冰鳳,立刻撕碎那個打她的人。
強行取血的下場也是一樣的。
為了取冰鳳的血,郭彥成已經死了好幾個弟子了。
但每次少女變身後會有十息時間短暫暈厥,總結到這個規律的郭彥成就利用這十息時間迅速取血,然後離開,倒是在付出十餘條命的代價後,成功積攢到了一小瓶血液。
然後郭彥成就開始了他的實驗之旅。
他先是取出一小滴血讓一頭猿猴服下,結果這猿猴立刻爆體身亡。
之後郭彥成又試了狼、野牛甚至是老虎等等兇猛走獸,但結果無一例外,這些動物根本不能承受少女的鮮血,哪怕只是小小一滴血,也足以讓這些動物爆體而亡。
他又試著把這小小一滴血稀釋到一大盆水中,再把這水分成數十份,分別給一些動物喝下去,但結果依然沒有好多少,這些動物雖然不會立馬爆體而亡,但它們卻會變得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郭彥成觀察了十多天後,這些動物有的死了,有的勉強活著但仿佛隨時都會死。
於是他便失去了耐心,開始用人做實驗。
結果再一次讓他失望,凡是服用了那少女之血的人,也都會爆體而亡。
如果是稀釋之後的血液,服用之後的人也會跟那些動物一樣奄奄一息。
就在郭彥成失望之時,一個弟子卻意外地堅持下來,並且武功暴漲!
他大喜過望,急忙調查一番,結果發現這名弟子其實是所有實驗的人中內力最為雄厚的一名弟子。他在服用了少女之血後立刻苦修打坐三天運行內功,結果三天的苦修堪比他十年打坐,讓他內力暴漲。
郭彥成亢奮莫名,以為自己找到了正確的路,可現實再次給了他一棒子。
這弟子在第四天下午運功打坐的時候,渾身經脈血管爆裂而死,死得非常悽慘。
郭彥成很不甘心,他痛定思痛,總結失敗經驗,最終得出兩個結論——
第一,這弟子的內功還是不夠高,潛力太低,所以承受不了少女之血;第二,少女之血還需要再度稀釋一些。
得出這兩個結論後,郭彥成把實驗的目標放在了自己的大弟子封標身上。
封標是所有弟子中天賦潛力最高的,也是內力最為雄厚的,幾乎快趕上他這師父了。
但問題是封標全程參與了所有實驗,他是知道這少女之血的威力的。
這難不倒郭彥成,他把再度稀釋後的血混雜在酒中,騙封標喝下。等封標覺得不對時才告訴封標真相。
不等封標發作,他又以封標的妻兒為威脅,逼迫封標配合他的實驗。
封標果然就範,但他心裡非常怨恨郭彥成。雖然他每天的武功進步飛快,但他明顯能感覺到一股暴戾的力量也盤踞在他的身體裡,越來越不穩定,越來越趨於爆發的趨勢。
他根本沒信心能控制住這股愈加暴戾的能量,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化解。
他漸漸絕望,而絕望使他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