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8、施工

  還是那句話,這年頭兒的老百姓身上沒閒錢,有些額外且不必要的開支,大多數家庭都是能省則省。

  多跑兩步路用個水的事兒,又累不死,幹嘛非要多掏一塊多錢?

  一大爺的號召依然沒得到多少人響應,他臉色有些不好看。

  蘇乙擺手道:「一大爺,這事兒就這麼著吧,大院兒是咱共同的家,我初來乍到,給家裡置辦點兒東西也是應該的。張隊長,到我家來,我給您拿錢。」

  蘇乙說著話,便招呼著張二牛和劉桂芬去自己家了。

  身後,街坊們紛紛誇讚。

  「這孩子多好?懂事兒!做事沒差!」

  「誰說不是呢?這要是以後水管通前中後院兒,大家吃水方便了,誰還不念他好兒?」

  「也是個敞亮人,以後呀,要常來往,錯不了!」

  閆阜貴樂呵呵道:「援朝這孩子,骨子裡就透著股大氣,要不說人家有前途呢?哈哈?你說這給咱們省多少事兒?」

  「我看是給你省錢吧?」易忠海看了他一眼。

  「都省,都省。」閆阜貴笑道,「老易你自己說,要是大家都像是援朝這樣,那院兒里是不是就好管多了?」

  這邊正說著呢,剛進蘇乙房間的張二牛又推開門鑽了出來,使勁咳嗽兩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那什麼,我再多說幾句啊。」張二牛環顧一周道,「現在有很多同志有水管入戶的需求,我們在別的院兒里改造過不少了。之所以沒有普及,是因為上門開工的費用高。但這回呢,你們院兒的上下水本來就要重新改造,所以有水管入戶的同志們,你們算是趕著好時候了!」

  「要入戶,那最好就這回入戶,我只算從院兒里公共管道到你們家裡那一截的材料費,施工費的話……我們按天算,要是你們人多,可以合夥兒平攤。我們一天改四五家是沒問題的。總之,肯定比你單請我們來划算。」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要是想入戶的同志,明早我們工程隊進廠,趕明天中午前報給我們,要是晚了……不好意思,就得多掏錢了!好,我就說這些!」

  說罷,張二牛又轉過頭鑽進了蘇乙的家裡。

  他一走,街坊們立刻又熱烈討論起來。

  要是能自己家單用一個水龍頭,那肯定比跟別家共用的強,想吃水隨時擰開閘就行,不用去院裡一桶桶往回提。

  但還是同樣的問題——錢。

  很多連一塊錢都不想掏的街坊對這件事自然不感興趣,直接轉身離去。

  倒是家裡有點閒錢的,開始情緒高漲討論起來。

  比如劉海中和閆阜貴,還有許大茂一家子。

  易忠海和一大媽商量要給聾老太太家裡通水,這樣老太太用水也方便些。

  還有幾家也動了心思,開始丈量到自家的距離,計算要鋪多遠的管子。

  院子裡熱熱鬧鬧的跟過年一樣,蘇乙家中,蘇乙已經倒好了茶,讓好了煙。

  「援朝,你有啥想法就直接跟我姐夫說,都不是外人。」劉桂芬笑道。

  蘇乙笑道:「我得叫您張叔吧?」

  「叫什麼都行,叫二牛也行!」張二牛笑呵呵道。

  「張叔,那咱接著剛水管入戶的事兒聊。」蘇乙坐下來道,「我在旁邊新起了一個房子,原本也沒想好要幹嘛,剛劉嬸兒提醒我說水管可以入戶,我倒是有個想法。我想把那個房子改成個廁所和浴室。」

  「媽呀,你這孩子有點兒想一出是一出了!」劉桂芬一臉荒謬之色笑了起來,「哪兒有把自己家整成茅房的?那多臭的慌?再說這屎啊尿啊的你怎麼整?那不得時時往出掏啊?還不夠耽誤功夫的!」

  「劉嬸兒,水廁,不是旱廁。」蘇乙道。

  好傢夥,家裡整旱廁可還行?

  「水廁是個啥廁?」劉桂芬有些愣神,「不都是拉屎撒尿的茅房嗎?」

  張二牛一抬手,止住劉桂芬說話,他指著蘇乙篤定道:「你肯定去過部委大院兒的領導家裡,要麼就是去過友誼賓館這種接待外賓的地方,對不對?」

  蘇乙笑呵呵點頭道:「對。」

  「你說的是抽水廁所,對不對?」張二牛又道。

  「張叔您見識廣!」蘇乙給他豎起大拇指。

  「我就說嘛!」張二牛興奮一拍大腿,很為自己能猜中真相而高興,「房間裡放廁所,那肯定得裝抽水廁所,人家對外賓館和大領導家裡都是這個!」

  劉桂芬不可思議瞪大眼睛:「這大領導和外賓都在自己家裡解手?這也太不衛生了吧?多髒啊!」

  「你不懂桂芬,人家專門空出一個房間做專門的廁所,專門的……那叫什麼?好像是馬桶?反正是解完手水一衝,全進下水裡了,一點兒腌臢東西都沒有,又乾淨又沒味兒!」張二牛解釋道,「人家廁所里還裝風扇,風扇一開,臭味全被抽到外面去了,那解手都是一種享受!」

  劉桂芬有種被顛覆三觀的感覺。69🅂🄷🅄🅇.🄲🄾🄼

  其實抽水廁所解放前就有了,但這東西只太稀缺了,絕大部分老百姓肯定是見不到的。

  劉桂芬雖然幹了大半輩子社區工作,但這水沖式廁所她還真沒聽過。

  「解個手還解出享受了?怎麼?拉出來的是高級屎啊?」劉桂芬不能理解,也有些不忿,「老百姓房子都不夠住呢,還專門騰出個拉屎的房間來……」

  張二牛和蘇乙啼笑皆非。

  「你呀,沒見識。」張二牛擺擺手,「現在全京城都在改下水管網,我聽說上面要修一大批沖水廁所,這玩意兒在一些機關部委家屬院兒里已經開始修了。你在街上見沒見那種吸糞車?那就是專門為這種廁所弄的。」

  簡單介紹了下,張二牛又對蘇乙道:「好像這玩意兒有蹲的有坐的,都是洋玩意兒,咱們國內可沒專門生產這個的廠子,你能搞來這東西嗎?實在不行,你用水泥砌個池子。」

  蘇乙道:「我先試試看能不能搞來。張叔,這上下水沒問題吧?」

  「沒問題!你要裝抽水廁所,那下水我就直接排你們房間後面了,隔壁院兒糞池離你屋不遠,到時候直接排那邊去,相當於你家下水單走。」張二牛拍著胸脯答應下來,「明兒我就帶人來,到時候你告訴工人在哪兒出水,在哪兒下水就成。小姨子發話了,肯定給你安排好。」

  「真是太感謝了,您可幫了我大忙了。」蘇乙道,「張叔,明天下午您有時間嗎?咱爺倆喝兩盅?到時候您帶著我嬸兒和孩子一起,家裡就甭開火了。」

  「這不合適……」張二牛急忙擺手拒絕,「你花錢我幹活兒,再說還有桂芬的關係……」

  「沒什麼不合適的,」蘇乙道,「您要是沒事兒,咱就說定了。劉嬸兒您也帶著我大叔和孩子一起啊,地方的話……」

  蘇乙看向劉桂芬:「那天咱去的那家您看合適嗎劉嬸兒?」

  「合適,太合適了。」劉桂芬給蘇乙貢獻一波喜意,「家裡人就算了,我和我姐夫來就成,這老老小小不少人,也坐不下。」

  蘇乙道:「我覺著沒問題,看您二位方便,反正咱麼都別見外!」

  張二牛見劉桂芬答應了,這才放下矜持,三人有說有笑起來。

  臨走前,他又半推半就收下了蘇乙塞在他口袋裡的兩盒煙。

  出門後,前院還有不少人扎堆,都是想要自來水入戶的,還留在門口商量。

  見張二牛出門,一群人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打聽起價錢來。

  蘇乙和劉桂芬見狀相視一笑。

  修廁所這事兒基本已經辦成了,雖然耗費了更多財力和精力,但沒人能說出半個不合適來。

  是夜,夜人靜之時,蘇乙挪開床板,在底下悄悄掏出個大洞來,把廢土渣和外面工地上挖出來的混在一塊,折騰大半宿才睡。

  第二天一早,孔大民進院兒後,當著街坊們的面裝模作樣跟蘇乙演了一場戲,算是徹底把孔二民給摘了出去。

  院子裡沒水,所以街坊們都跑去對面或者隔壁的大院裡去洗漱,好在昨天蘇乙把事情辦漂亮了,倒是沒落什麼埋怨。

  今天就要從蘇乙臥室掏個門洞出來,再加上修水管的事情,蘇乙家裡也不能沒人看著,於是他便去巷口給沉紅彥打了個電話,請了半天假。

  沒多久,張二牛也帶著他的施工隊進院了。

  有五戶人家想要通水入戶,包括聾老太太家、許大茂家、劉海中家、閆阜貴家,再加上蘇乙家,剛好湊一天工時。五個人一平攤,每家連工帶料出不到二十塊錢,都覺得很合算。

  值得一提的是,聾老太太家通水是易忠海出的錢。

  一大爺不管別的方面怎麼樣,在照顧聾老太太這件事上絕對是無可指摘的。

  大院兒里很快就搞得兵荒馬亂起來,因為要鋪水管挖水管,從外面胡同到大院裡面,到處都被挖開了。

  張二牛上了十多個工人,效率倒也還蠻高。

  這邊,蘇乙和孔大民說好了開門洞的位置,隨著大錘「冬冬」掄起,蘇乙臥室的牆面很快被鑿出大洞來。

  關於上下水方面,蘇乙打算在外屋做飯的地方開個上下水,在底下砌個水泥槽,圍住下水口,上面牆上打架子,做個洗菜盆。

  新修的洗手間裡留三處上下水的位置,一個盥洗池,一個留著裝馬桶,還有一個留作洗澡沖涼和洗衣處兩用。

  布局他按照後世裝修風格結合自己的習慣,做了乾濕分離的設計。

  他特意交代孔大民這個房子的用途,讓他做好防水,地面要下沉一些。

  順便之前房間裡一些不合理或者看著不舒服的地方,蘇乙也順帶跟孔大民交代了一下,讓他做了改動。

  快到中午的時候於莉回來了。

  她在食品廠干臨時工,今早去工廠看了看,沒什麼活兒,就先回家了。

  「援朝,我公公可能這兩天來找你談解成工作的事兒。」她找了個沒人的工夫對蘇乙道,「這事兒你別管我的想法,要是為難你該回絕就回絕了;要是能辦,你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蘇乙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給閆解成介紹工作這方面,蘇乙剛好有個名額。

  這個名額肯定不可能白給,不然三大爺心裡肯定犯滴咕。

  但也不能要太多,不看僧面看佛面。

  「中午想吃點啥?」於莉問道。

  「中午約了朋友,要出去吃。」蘇乙道,「晚上也不回來,今兒甭管我了。」

  他指了指院裡四處幹得熱火朝天的工人們,道:「我不在,你看著燒點水給他們喝就行。」

  於莉點點頭,突然道:「我聽海棠說,你找了個女記者?」

  蘇乙搖頭:「成不了。」

  「是人家不願意,還是你不願意?」於莉問道。

  蘇乙笑了笑:「沒緣分。」

  昨天回來站在窗邊看月亮的時候蘇乙就想好了,如果他非要和文慧在一起,那下半輩子他什麼都別幹了。

  反正非得把自己搭進去不可。

  挽救文慧一家?

  這是不可能的。

  人力有窮時,蘇乙不是萬能的。

  他想不到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和文慧平平安安過完普通老百姓的一生,所以他只能放棄。

  他和文慧還沒到那種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地步,所以他只能儘快做切割。

  這有些慫,很無奈。

  也有些絕情。

  其實這也是蘇乙昨天那麼心煩,乃至越過一些底線的原因。

  畢竟躺平和放縱,往往是對抗這個世界最無害的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