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9、馭人

  《關於何雨柱同志挑糞現象的調查報告》

  這就是蘇乙給劉光天準備的採訪提綱名字。

  光聽這名字就知道蘇乙這採訪內容大概是什麼了,矛頭直指保潔科的科長,準備的問題也很尖銳。

  要說整個廠里現在最火熱的事情,那肯定是工人學習班。

  但其實改版後的廠報,絕對是「熱搜第二」。

  廠報改版後擴大了發行規模,而且副版上的內容大多是接地氣的文章和報導,經過昨天一天的醞釀,今天已經在工人之間形成爭相傳閱的大好局面了。

  各階層領導們也是一致好評,認為這次的報紙辦得好,正版且不說,副版里的幾個工人故事很有教育和警示意義,幾份問卷調查也非常能反映民生民意,展現了新時代工人良好風氣和風貌。

  要不是工人學習班的事情事關切身利益,廠報絕對才是大火的熱門。

  是個傻子也能猜到,下一期的廠報會受到多大期待,會有多大的關注度。尤其是在所有領導都能看到的情況下,突然給你來一篇關於你是如何公報私仇欺壓同志為主題的訪談……

  保潔科主任不如坐針氈才怪。

  劉光天不傻,所以他才覺得蘇乙要整他,這訪談拿到人家趙科長那兒,人家能不火冒三丈?這不得罪人嗎?

  他心裡還有些不忿,合著好事兒就讓張春梅去,得罪人的壞事兒就讓我干,憑什麼呀?

  我是花了錢的!

  他來找父親劉海中的目的,其實是因為他不敢自己質疑蘇乙,所以想讓父親給自己出頭。

  沒想到卻被劉海中噼頭蓋臉一頓罵。

  「你個蠢貨,趙建生在蘇援朝面前算什麼東西?你也不想想,他一個小小保潔科的科長,敢得罪全廠最紅的紅人嗎?」劉海中恨鐵不成鋼地罵道,「別的不說,就說蘇援朝這份報導要真的見報了,他趙建生這科長還能幹下去嗎?我告訴你,肯定給他擼下去不讓他幹了!」

  「他蘇援朝是可以不怕,但咱們家也得罪不起趙建生啊。」劉光天皺眉道,「人家到時候把氣撒在我頭上怎麼辦?」

  「說句不好聽的話,打狗還看主人呢。」劉海中冷笑,「你現在是替蘇援朝辦事,他給你撒氣就是跟蘇援朝過不去,他敢嗎?再說了,蘇援朝讓你拿著這東西去採訪趙建生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整趙建生嗎?他跟趙建生八竿子挨不著,人家憑什麼費這力氣?」

  「他是為傻柱出頭。」劉光天有些妒忌,「也不知道傻柱有什麼好的,他這麼下力氣保他。」

  「唉,要麼說這傻柱命好呢?」劉海中也咂吧著嘴直搖頭,「就這麼個傻不愣登的玩意兒,這回本來死定了,你看看,人家蘇援朝一出手,硬是把人給保住了。」

  「那他現在也只是個臨時工,就算不挑大糞了,也是臨時的。」劉光天道。

  「你呀,真是蠢到家了,臨時不臨時,其實就是領導一句話的事兒……」劉海中嗤笑搖頭,擺擺手,「甭廢話了,總之,這活兒人家交給你,你就儘管拿著這東西去辦你的事兒。我告訴你小賊,他趙建生不給你陪著笑臉兒下話,你是我爹!」

  「蘇援朝這是在警告他,也是給他一次機會,不是真要上報紙整他。但他要是不識趣,那警告就變成真的了,他趙建生自己還能不掂量清楚?你見了他態度硬一點兒,你得記住,你代表的是蘇援朝!」

  「還有,你這傻小子還真別不識好歹,這事兒交給你辦,是人家要用你,把你當自己人使喚。你給領導辦事兒,不能老是跑腿兒打雜吧?你得干幾件兒像模像樣的事兒,才能被領導重視,以後也好轉正提拔。」

  劉光天格局打開,豁然開朗。

  他激動拿著採訪提綱走了。

  劉海中看著兒子的背影越想越不是滋味,都囔道:「這可不行,這小子以後別反倒爬到我頭上去了……不行,晚上得找個由頭收拾他一頓,得讓他知道,再怎麼著我也是他爹!」

  劉光天找到保潔科趙建生,後者一看到採訪提綱果然嚇得魂不附體,又下話又賠情,連連保證自己絕無下次。

  一個正科領導在自己小小臨時工面前這般惶恐諂媚,劉光天的虛榮心得到了大大滿足,同時對蘇乙的實力也有了更直觀的認知,心中對蘇乙的敬畏更甚。

  在得到趙建生一番承諾後,劉光天兜里揣著後者悄悄塞給他的兩盒煙和五塊錢,興奮且惶恐地回來找蘇乙復命了。

  這次他沒去找父親「指點迷津」,因為他知道父親這一指點,他口袋裡的東西一樣都保不住。

  跟蘇乙匯報完趙建生的態度後,蘇乙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頭「嗯」了一聲,說:「那就這樣吧。」

  劉光天的心也跟著放了下來,他倒不是為趙建生擔憂,而是萬一事兒辦不成,兜里的東西他也不敢揣著。

  這事兒要不要跟蘇乙說?

  他有些糾結,欲言又止。

  「還有事兒?」蘇乙見他還不走,就問了句。

  「是,趙科長讓我給他求情,給了我點兒東西……」劉光天心裡一顫,還是沒敢隱瞞,把事情說了出來。

  蘇乙似笑非笑:「你收了?」

  「收、收了……」劉光天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臉都白了,「他非得塞給我,我其實沒想要……就兩盒煙,還有五塊錢,援朝哥我這就給他退回去……」

  蘇乙澹澹道:「你覺得你辦的事兒,值五塊錢和兩盒煙嗎?」

  「不、不值。」劉光天抹著冷汗,「我也沒給他求情,是您自己打算放過他的。」

  「你都知道不值,趙建生他會不會也覺得不值?」蘇乙又問道。

  劉光天惶恐站著答不上來。

  蘇乙笑了笑:「你覺得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等趙建生回過神來越想越不對,然後去領導那兒告你一狀,說你勒索他錢?」

  蘇乙看著他,揚揚脖子:「一個臨時工勒索正科幹部的錢,你覺得到時候我能不能保住你?」

  劉光天嚇得魂飛魄散,如喪考妣顫聲道:「援朝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蘇乙澹澹笑了笑:「煙你可以收,把錢退回去。把我的態度也轉告給趙科長。這件事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哪兒做對了,哪兒做得不對。想清楚了,再找我匯報。」

  「是,我、我知道了……」劉光天又擦了把汗,虛脫般走出了辦公室。

  蘇乙笑了笑,心說還行,可堪造就。

  劉光天要是辦這事兒一點毛病都沒出,那蘇乙以後就得防著點這人。

  他要是收了東西瞞著蘇乙,或者蘇乙說他他不服氣,陽奉陰違,那這人以後也不能用。

  現在這結果最符合蘇乙的預期。

  所以說年輕人到了職場不要害怕犯錯,犯了錯也不要害怕挨罵。有時候你犯的錯本就是領導想要看你犯的,你要是不犯,或者說犯了還隱瞞不承認,那就是思想態度不端正。而領導讓你犯錯,往往就是為了看你的思想態度,他罵你也只是為了立威和為後續收攏人心做鋪墊,不必驚恐或者過度解讀。

  劉光天再次找到趙建生,把蘇乙的態度表明了,然後說自己也沒幫到什麼忙,就要把錢和煙退給趙建生。

  趙建生愣了一下,急忙推辭,但在劉光天一再堅持下,他還是收回了五塊錢,兩盒煙卻打死也要送給劉光天。

  這一番極限拉扯後,劉光天明顯感覺到趙建生對自己的態度更親熱和真誠了幾分,兩人的關係也變得融洽了許多。

  這一幕讓他真的有點若有所悟。

  傻柱雖說是不想來上班,但回去後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把挑大糞的事情解決了。

  正如蘇乙所說,貓有貓路,鼠有鼠道。傻柱不蠢,他有他解決問題的方式,雖然不見得有多好,但一定會奏效。

  他已經想好了一個餿主意,只要成功一定能讓趙建生灰熘熘收回讓自己挑大糞的話,而且以後把自己當爺一樣供著。

  可沒想到他還沒發力,趙建生就已經倒下了。

  「你說什麼?以後不用我挑大糞了?衛生區域也變小了?」傻柱有些發愣,有種一拳打空的不爽。

  「對,你以後呀,掃完你那一畝三分地,愛幹嘛幹嘛,我都不管。」趙建生道,「傻柱,其實咱倆沒多大矛盾,你之前罵過我,我也讓你挑了一天大糞,這一來一回,咱們就算扯平了,你覺得呢?」

  「扯平扯平唄。」傻柱樂了,「我也懶得跟你鬥來鬥去,沒意思。不過趙科長,您可不像是大度人,你這態度突然轉這麼大彎兒,我心裡有點兒不踏實,你這是為什麼呀?」

  「不是你找蘇援朝幫你撐腰的?」趙建生皺眉,盯著傻柱的眼睛。

  「沒有啊。」傻柱一怔,「是援朝找你啦?」

  趙建生表情有些複雜,拍拍傻柱的肩膀:「你呀,傻人有傻福。得,以後咱倆橋歸橋,路歸路,該怎麼著怎麼著吧。」

  趙建生一走,輪到傻柱感慨了。

  他心裡暖呼呼的,只感覺蘇援朝這個兄弟沒白交,人家背後不知道默默幫了自己多少。

  他迫切想見一見蘇乙,一來感謝,二來也想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悅,但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蘇乙這時候已經去小食堂跟楊廠長吃飯了。

  除了傻柱,許大茂也在找蘇乙,滿臉焦急和忐忑。

  兩人在蘇乙辦公樓下碰了個正著,對視一眼,齊齊叫了聲「晦氣」。

  「傻柱,你不去挑大糞,跑這兒幹嘛來了?」許大茂故意一副嫌惡的表情,「以你現在的身份,這兒是你該來的地兒嗎?」

  「你是鹹菜吃多了怎麼著?怎麼淨管閒事兒?」傻柱斜眼瞥他,「我告兒你,爺今兒心情好,懶得搭理你,不然今兒我非讓你聽聲脆的不可。」

  許大茂諷刺道:「喲,這挑糞還挑出好心情來了?你是屬屎殼郎的吧?」

  「我呸!」傻柱有些得意,「我挑大糞怎麼了?就算我挑大糞,也有人看上我了!告訴你許大茂,別以為你娶了個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資本家大小姐有多了不起,哥們兒我找的可是書香門第,文化人!」

  「就你,一個臭挑大糞的?哈哈……你就吹吧你!」許大茂根本不信,哈哈大笑起來。

  「愛信不信,等哥們兒結婚那天,嫉妒死你。」傻柱手一背,美滋滋走了。

  許大茂不笑了,皺著眉盯著傻柱的背影驚疑不定:「不會是真的吧?瑪德,憑什麼呀?」

  「傻柱你甭得意,就算你真有,我也非給你丫攪黃了不可!這輩子你想比過我?痴心妄想!」

  許大茂咬牙切齒放了狠話。

  中午這頓飯只有蘇乙和楊廠長兩人吃,楊寶瑞找蘇乙主要是聊文慧的事情,這點倒是蘇乙沒想到的。

  「援朝,文慧這姑娘,算是我看著長大的,說真的,以前我一直都在發愁,以後找個什麼樣的小伙子,才配得上她?直到你來了以後,這個問題迎刃而解了。」

  楊寶瑞笑呵呵道:「最難得的是你們也有緣分,不用任何人介紹,你們自己就認識了。你是個聰明人,文慧對你小子的心思,你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說說吧,你對這件事是怎麼想的?」

  「放鬆點兒,我今天不是以一個領導的身份在問你,而是作為文慧的長輩,和你談談心。」

  蘇乙心說那就更不能放鬆了……

  「廠長,首先要感謝您和組織對我個人問題的關心,但我和文慧的事情,我希望由我們兩個人自己來決定該怎麼走。」蘇乙道,「她是個很有主見的人,我現在也是一心撲在事業上,我們兩個現在還處於工作夥伴的關係階段,我想這段關係要不要更進一步,往哪個方向進,最好是順其自然。」

  對楊寶瑞,他當然不會去說什麼「他很好,但我們兩個不合適」之類的話。

  他得顧及到文慧的感受,不能讓外人覺得文慧倒追自己自己還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