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4、生氣

  「不行不行不行,這肯定不行!劉大妹子,這是破壞公物,這是犯罪的事情,是要坐牢的!這事兒我肯定不能幹,你找別人吧……這活兒我不干都成,這事兒肯定不做!」

  劉桂芬把事情一說,孔大民立刻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他就是給人蓋房子的下苦人,犯法的不做,帶毒的不吃,老實巴交掙自己應得的錢。

  一個活兒不干也餓不死自己,所以一聽這話,他已經打起了退堂鼓,哪怕這東家再大方。

  「你看你,我能害你嗎?」劉桂芬卻不慌不忙,嘖了一聲道,「你別忙著搖頭,聽我跟你說。」

  「你今兒就算說破大天,這活兒我也不幹了。」孔大民道,「回去我就把錢都退了,賠錢都行,這活兒我是堅決不能幹!」

  「老孔,你這是認定了我要害你唄?」劉桂芬一臉不悅,「幾十年的交情,你覺得我劉桂芬是這麼個人?行,那咱沒話說了。」

  說罷作勢要走。

  孔大民急忙拉住她:「大妹子,我沒這意思,你這……唉,但這事兒它……」

  「你要真沒這意思,就聽我講話。」劉桂芬道,「好傢夥,話都不讓人說一句,你覺得怎麼就認定是怎麼了,這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樣,我這社區的活兒早就沒法幹了!」

  「你說,你說,我聽著。」孔大民訕訕鬆開手,但眼神卻寫滿抗拒,顯然心裡打定了主意。

  「你給幹活兒的這東家,是個大學生,背景可不一般。人在紅星軋鋼廠工作,就是二民想去花錢都沒進去的那個廠。」劉桂芬道。

  「我知道。」孔大民掏出根煙來,用兩根手指捻著煙屁股,「二民跟我說了,這不是個簡單的主。我也是街面兒上跑活兒的,一打聽就知道他的事兒了,所以我其實都有點兒後悔接他的活兒,但是之前已經說好了,錢我都收了,我也不能反悔呀?只能硬著頭皮幹了。」

  「但是給他幹活兒我是陪著一百個小心。」孔大民把煙丟進嘴裡叼著,掏出洋火,「晌午跟他說話,包括跟他鄰居們,我是能客氣就客氣,能滿足就滿足。這活兒我已經不求掙錢了,能平安幹完就算勝利。」

  劉桂芬失笑:「他又不是洪水勐獸,你怕他幹嘛?」

  「我們這些幹活兒的最惹不起的就是街面上的頑主,被這些人纏上就沒個好。」孔大民點著煙咂吧兩口,頭一歪吐出一口吸到嘴裡的菸絲,「人家收拾頑主跟切瓜砍菜似的,我能惹得起?我就是普普通通老百姓,不想攀上誰飛黃騰達,就想安安穩穩過好自己小日子,健健康康活著就行。」

  劉桂芬道:「二民在百貨商場拿十來塊錢的工資,連臨時工都算不上,說不上什麼時候就不要他了,他幹的也都是搬上抬下賣力氣的活兒,他挺大個人了媳婦兒也不好找,不就是因為他不穩定還掙得少嗎?」

  「說這個幹嘛?」孔大民皺皺眉。

  「這蘇援朝,前天剛把他們院兒里一個待業青年的工作給解決了,他媽到我們社區報備的時候,那叫一得意。」劉桂芬道,「雖然是臨時工名額,但你要知道,蘇援朝自己進廠上班攏共也沒超過十天。一個新進廠的人,就有給人解決工作的能力,你覺得他前途會小嗎?」

  孔大民眼神微閃沒有說話,只是使勁咂了口煙。

  「我跟你說,他見義勇為的事兒我們社區要給他一個表彰,昨天跟軋鋼廠一個熟人聊天,聽說人家在廠里也是風生水起,好像要給他火線入黨,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劉桂芬道。

  她頓了頓,一擺手道:「算了,話也不說太遠了。總之一句話,指望你自己給二民解決工作的事兒,你覺得你有希望嗎?現在街面兒上多少沒工作的?一個工作名額多少人擠破腦袋往進擠,你擠得進去嗎?」

  孔大民悶聲道:「他有本事有前途也是他的,他憑什麼幫……」

  話說一半他就頓住,恍然大悟,看向劉桂芬。

  就見後者笑吟吟看著自己:「想通了?」

  孔大民眉頭皺得越發緊了,抿著嘴不說話。

  劉桂芬道:「老孔,咱這歲數,自己沒什麼盼頭了,活著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再說了,這事兒真沒到那份上,你呀,就是想多了。」

  「你鏟斷水管兒,誰知道你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你自己會蠢到往外說嗎?人家也不會說。既然誰都不說,這事兒它就是個意外!」

  「再說了,人家還要掏錢給整個院兒重新換新水管,你說這是壞事兒還是好事兒?說真的,我倒希望他住我們院兒里,我給我家也安個龍頭,這好事兒哪兒找去——煙,煙燙手啦!」

  「哎喲臥槽!」孔大民一個機靈甩掉了煙,呲牙咧嘴直吸熘涼氣。

  「嘶……這人靠不靠譜啊大妹子?他別把我裝裡頭了。」孔大民一邊甩著手一邊道。

  「你算老幾啊人家裝你?」劉桂芬笑了笑,「說句不好聽的,你跟人家現在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你的好歹死活還沒人家家裡早通一天水這事兒重要。」

  「也是。」孔大民深沉點點頭,「這事兒我不能幹,跟我幹活兒的都知道我不可能挖斷水管兒,除非我失心瘋了……我讓二民來吧。今晚行嗎?」

  「二民好。」劉桂芬點頭,「二民給他辦了事兒,他更有印象,到時候也好開口。」

  孔大民道:「大妹子,我嘴笨,不會求人,到時候……」

  「這時候知道我不是害你啦?」劉桂芬笑道。

  孔大民撓頭憨笑:「我就是個倔驢,你跟我計較啥?」

  「放心吧,二民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會放心上的。」劉桂芬道。

  下午到了廠里,蘇乙又開始忙碌。

  三點半的時候,廠報樣版做出來了,蘇乙分別找沉紅彥、楊樹譚、李新民和楊寶瑞審核,得到一致讚揚和認可。

  蘇乙跟著就馬不停蹄召喚來張春梅和劉光天,讓他們兩個去印刷廠定版印刷。

  他自己也沒閒著,招生這邊雜七雜八的小事一大堆,他還要為明天統一入學考試做準備。

  一直到下午五點半了蘇乙崗鬆口氣,翟保國又把各部門上報的學員名單給送過來了。

  蘇乙認識的基層工人不多,大致掃了一眼,基本都不認識。

  大院兒里的人一個沒有,易忠海和劉海中屬於骨幹,他們的主要任務是生產,不參加學習。

  除了秦淮茹,許大茂、傻柱和劉光天也都不在名單里。前者沒選上,後兩者臨時工沒資格。

  不過這裡面有個很熟悉的名字——李路程。

  這是宣傳處報過來的名字,也就是楊樹譚決定的名單。

  蘇乙想都不想直接把李路程的名字給劃了。

  「除了這個,別的沒問題。」蘇乙對翟保國道。

  翟保國一看名字,就苦笑起來。

  都在一個廠里,蘇乙和李路程之間那點事他也是知道的。

  「這是你們處長定的,要不你去跟他說?」翟保國苦笑道。

  蘇乙笑道:「您這是憋著讓我過去吵架呢?」

  「沒有沒有。」翟保國急忙擺手,嘆氣道,「還是我去吧。不過用什麼理由?」

  「從這兒到他辦公室差不多幾十米,您在路上一定能想一個。」蘇乙笑呵呵道。

  「來自翟保國的惡意+77……」

  翟保國搖搖頭道:「我真是欠你的。」

  說罷站起來出門去。

  翟保國是老實人啊,好脾氣。

  蘇乙笑眯眯看著他的背影。

  翟保國還真想了個理由。

  「什麼叫學員里姓李的太多了?」楊樹譚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老翟,你說的是什麼你自己知不知道?」

  「你看啊楊處長,這姓李的學員太多了,同志們會不會懷疑我們招生有什麼貓膩呀?」翟保國一本正經道,「我這也是為了公平起見考慮。」

  「你可拉倒吧你,去掉一個李路程,姓李的就不多了?合著就多他一個呀?」楊樹譚無語道,「你這是跑我這兒騙傻子玩兒來了?」

  翟保國嘆了口氣道:「那你說因為什麼?」

  「因為蘇援朝吧?」楊樹譚冷笑。

  「你看,你不知道嗎?那你還問我?」翟保國一攤手,「反正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要麼你換個人,要麼你找他說去。」

  「你大大小小也是個科長,給個實習的跑腿兒,你真是……唉,不知道說你什麼好!」楊樹譚眼中閃過鄙夷。

  翟保國笑呵呵道:「你少挑撥離間,人家對我客氣著呢。我這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楊樹譚搖搖頭道:「你就不能做主直接把這事兒定了?他說不要就不要啊?他算什麼呀?」

  「他算招生辦主任,我就是協助他工作的。」翟保國道,「這事兒我不定,反正話給你帶到了,你要是不管,那也就這麼著了。我走了!」

  翟保國說罷轉頭出門去。

  楊樹譚因為宣傳科改制提了一級,還掛了副廠長的名頭,但翟保國卻不用看他臉色,所以只要維持表面客氣就行,不用太巴結他。

  楊樹譚眉頭擰成一個川字。

  他想了一會兒,出去讓人把李登峰叫了過來,開門見山告訴他:「李路程人學習班的報名被打回來了。全廠三百個報名的,就一個李路程被打回來了,你重新報個人吧。」

  「是蘇援朝搞鬼吧?」李登峰一瞪眼,「不是,憑什麼呀?他算什麼東西?」

  「就憑人家是招生辦主任。」楊樹譚道,「現在廠里工作重點就是把這個學習實驗基地辦起來,人家拿著雞毛當令箭,你不服也得服。」

  「那可是您擬定的名單,上面有您的簽字呢!」李登峰氣憤道,「他還有沒有把你當領導?有沒有把您放在眼裡?簡直無組織無紀律!」

  楊樹譚道:「別說這些沒用的了,為了這麼個破事兒我都不值當找他去,換個人吧!你要是不服氣,你自己去找他。」

  「我找他去!」李登峰道,「沒這麼欺負人的!」

  說罷李登峰氣沖沖走了。

  楊樹譚往後靠在椅背上,優哉游哉端起搪瓷缸吸熘起茶水來。

  蘇乙跟李登峰這個人不算熟,因為李路程的關係,兩人甚至可以說是生疏。

  但人家現在是科長,所以蘇乙見了人家還是得規規矩矩打招呼,保持該有的禮貌。

  「援朝,咱們處報過來的學員名單,怎麼讓你給打回去了?」李登峰進來問道,語氣還算平緩,「別的部門都沒問題,怎麼就咱們報的名單不行?是哪兒不對嗎?」

  蘇乙笑道:「李主任,這事兒我完了親自跟楊處長匯報。」

  「你跟我說說吧,李路程是我推的。」李登峰道,「他學歷夠,資歷也夠,咱們部門裡他的條件是最符合的,為什麼要把他刷下來?」

  「我說了李主任,這事兒我會跟楊處長匯報。」蘇乙道。

  「就是楊處長讓我來找你的。」李登峰道,「你跟我說,我轉達。」

  「不麻煩您了吧?」蘇乙笑了笑,「讓您一個大科長跑腿傳話不合適。」

  「蘇援朝你少給我貧嘴!」李登峰敲敲桌子皺起眉頭,加重語氣道:「這事兒你得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這個人我不招。」蘇乙笑道。

  「理由呢?」李登峰問道。

  「非得我把話挑明是吧?」蘇乙笑呵呵道,「請問您算個什麼東西跑我這兒要理由來?什麼理由你心裡沒數嗎?你是智商有問題還是太自我感覺量好了?不招就是不招,這就是理由!」

  李登峰不可置信看著蘇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沒聽錯,我剛罵你了。」蘇乙點點頭,好心提醒他。

  「你敢罵我!」李登峰不可思議指著自己。

  「對呀我罵了。」蘇乙道,「你要是還想聽我再免費送你幾句。」

  「你敢罵我!」李登峰目若噴火,咬牙切齒上前。

  「你打不過我的李主任。」蘇乙道,「我要是把你揍成豬頭,你可別怪我。」

  「你……」李登峰氣得直哆嗦,「蘇援朝,你簡直太無法無天了!你簡直是——無法無天!」

  「連說兩遍是因為沒詞兒了嗎?」蘇乙一臉誠懇問道,「您這文化水平也不高啊。」

  「臥槽你大爺!」李登峰砰地一下拍了桌子。

  「你再罵一個髒字兒我就抽你。」蘇乙舉起右手晃了晃,「看見沒,這手可不簡單,練過鐵砂掌的,李路程跟你說過沒?」

  李登峰氣得臉都成了豬肝色。

  「深呼吸深呼吸。」蘇乙一臉關切,「好傢夥氣性這麼大,你別死我這兒。」

  李登峰的臉色由紫轉綠,晃悠了一下,哆嗦著使勁指了幾下蘇乙,轉身用力邁步離去。

  砰!

  他重重摔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