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4、大茂

  京城老話常說某某人是混不吝,意思就是這人魯莽膽大,痞里痞氣不講道理。

  這個叫法含點兒貶義,但更多時候通常在親切、調侃的時候這麼叫,有種「笑罵」的感覺。

  傻柱無疑就是個混不吝,在為人處世方面,這貨認自己的死理,做事衝動不計後果,感情用事。

  他跟蘇乙認錯,可不是他拿得起放得下,這也是他「認死理」的表現。

  傻柱之所以認錯是蘇乙按照他的思維模式來跟他「講理」,讓他覺得自己這麼幹的確不妥,他才「從善如流」的。

  但如果蘇乙要是剛才跟傻柱僵著對著幹,那倆人剛才已經打起來結了仇了,以後指定成為死對頭。

  所以這種「認死理」的混不吝別覺得他們不好相處,只要你能號准他的脈,他就是順毛驢兒,很容易被人影響。

  這就是傻柱被秦淮茹吃一輩子的原因所在。

  蘇乙把傻柱送出門來,剛好瞧見對門三大爺閆阜貴正往外倒爐灰。

  看到蘇乙,閆阜貴頓時眼睛一亮,急忙過來打招呼。

  「喲,您就是蘇援朝吧?」閆阜貴放下撮箕拍拍手就走來了,笑得像個彌勒佛,「幸會幸會,我是咱院兒的三大爺,大名閆阜貴,咱兩家兒住對過。」

  「三大爺好!」蘇乙笑呵呵問好。

  「甭搭理這三大爺,這人蔫兒壞,一肚子壞水兒!」已經過了垂花門的傻柱大喊一聲。

  閆阜貴頓時尷尬起來,訕訕道:「這個傻柱,也不知道怎麼惹著他了……」

  他看向蘇乙解釋道:「之前跟他拌兩句嘴,他還記上仇了……」

  砰砰砰……

  「秦淮茹?秦姐!你在嗎!」那邊傻柱的嗓門大的嚇人。

  「你看,還敲寡婦門去了,這大晚上的……」閆阜貴一副無語的樣子,眼睛卻觀察著蘇乙的神色。

  蘇乙笑道:「三大爺,咱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以後多多關照。」

  「互相關照,互相關照……」閆阜貴立刻笑道,「我呢,是學校的老師,就在咱們東直門小學任教。您是大學生,這院兒里呀,文化人也就咱兩個,咱們文人之間,肯定有共同語言,以後咱們多親近親近,可以討論討論文學方面的事情。」

  「您這是高山流水覓知音啊三大爺。」蘇乙笑道。

  「來自閆阜貴的喜意+56……」

  「春風滿面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啊。」閆阜貴道,「咱爺倆慢慢處,我一見你就覺得你跟院兒里別人不一樣,咱倆肯定能處得來!」

  「我也這麼覺得。→」蘇乙笑呵呵道。

  「呵呵,以後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跟你三大媽說,比如打掃個衛生搬個東西什麼的,我家人多,還有仨小子呢,都能幹!咱這對門,咱倆又都是文人,這文人之間的交往,不必勞煩外人,你說是不是?」

  「您說得對!」蘇乙笑道。

  「來自閆阜貴的喜意+89……」

  「好好好,那你就先忙,咱爺倆有時間再好好聊!」閆阜貴樂呵呵跟蘇乙告辭,轉身進了屋。

  蘇乙笑了笑,剛準備轉身也回屋去,就見傻柱推著板兒車往外走。

  板兒車就是秦淮茹白天騎的那輛。

  「何師傅,你這是……」蘇乙一怔。

  「我給你倒騰那書架去,你甭管了,且等著我就行!」傻柱大包大攬爽快道,「對了,你也別叫我何師傅了,我比你大,你要麼叫我一聲柱子哥,要麼叫我傻柱,都行!」

  「得嘞,柱子哥!」蘇乙笑道。

  「來自傻柱的喜意+99……」

  傻柱咧嘴一笑:「你等著啊,先想好書架擱哪兒!」

  話沒說完,人已經風風火火推著車子出了院門。

  蘇乙笑呵呵目送他遠去,這才轉身回了屋,本打算邊看書邊等傻柱,但今晚的蘇乙註定不會清淨。

  沒一會兒,就聽門外「咕咕」的雞叫聲,還伴隨著腳步。

  來人沒敲門,只是在門外喊著:「蘇幹事?蘇幹事在家嗎?」

  蘇乙放下書出了門,就見一個馬臉青年笑嘻嘻站在門口,手裡提著一個雞籠,籠子裡裝著兩隻蘆花大母雞。

  這是……

  蘇乙一怔,他也沒叫雞啊……

  「喲,您就是蘇幹事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啊!」馬臉笑呵呵道,「冒昧打擾,真不好意思。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許大茂,是咱們軋鋼廠的電影放映員,我也住這院兒,就在後院兒。以後咱們既是一個部門的同事,又是一個院兒的鄰居,這麼大緣分,我是喜不自禁,根本按捺不住啊,所以這才急著來拜訪您——我沒打擾您吧?」

  許大茂……

  伸手不打笑臉人,蘇乙笑呵呵道:「原來是許大哥呀,走,屋裡說話。」

  「別別別,您別叫我哥,雖然我歲數比您大點兒,但讓您這麼大學問的大學生叫我哥,我擔待不起。」許大茂笑嘻嘻道,「您叫我老許,叫我大茂都成,就是別叫我哥。」

  「那我叫你大茂了。」蘇乙從善如流。

  「哎,您甭客氣!」許大茂笑著舉起手中雞籠,「初次見面,賀您喬遷之喜,再加上您剛來宣傳科,給您接風洗塵,您這算是雙喜臨門啊,我特意給您買了兩隻老母雞,寓意好事成雙,龍鳳呈祥,給您賀喜慶祝!區區薄禮,您務必收下啊!」

  這可不算是薄禮……

  這年頭兒,雞肉比牛、羊、豬肉都貴,尤其是能下蛋的老母雞,特別值錢,一隻雞起碼三塊錢起步,就這都有價無市,一般都是老到下不了蛋的老母雞才會被拿出來宰了賣肉。

  許大茂送的這兩隻蘆花大母雞一看就「風華正茂」,正是下蛋的年紀,它們的價值可不止是三塊錢,就算賣五塊也有人要,畢竟一斤雞蛋都要四毛八分錢,一隻母雞隻要餵得好,一個月少說下三斤雞蛋,這筆帳算下來,一隻雞價值幾何就不用多說了吧?

  既然雞這麼值錢,為什麼不大力發展養雞呢?

  農村里散養的雞吃菜籽,吃蟲子,到處都是吃的,冬天也能吃麩皮麥糠。

  但城裡怎麼養?給它餵什麼?養在哪兒?

  這都是問題。

  這年頭兒的人連自己都餵不活,哪兒有精力去搗鼓著養雞?

  而且你養雞可以,但私自賣雞蛋是違法的,被人一舉報一個準兒。

  專門養雞自己吃雞蛋又太奢侈,所以乾脆就很少有人養了,這樣一來也就讓雞肉和雞蛋的價格一直久高不下。

  】

  再過幾個月,你養三隻雞就算資本主義,到時候雞肉和雞蛋就更值錢了。

  原本四合院劇情開始於棒梗偷雞這個劇情,他偷的就是許大茂提來的這兩隻雞其中一個。

  現在許大茂把雞送給自己,棒梗會打消偷雞的念頭嗎?

  呵呵,蘇乙覺得這兩隻雞都撐不到後天。

  有意思了……

  這些念頭在蘇乙腦中轉瞬即過,蘇乙笑呵呵對許大茂道:「讓您破費了,裡面請!」

  「那我把雞放門口了,平時您每天餵點兒就得,這玩意兒也不算費事兒。」許大茂笑呵呵把雞放下,跟著蘇乙往屋裡走去。

  其實要不要送雞,送一隻還是送兩隻許大茂斟酌了半天,最後他還是決定要麼不送,要麼一次到位,給蘇乙留下深刻的印象。

  許大茂這人其實具備成大事的很多素質,唯獨一樣,註定他的路走不遠。

  那就是他不相信正道也能成事,迷信於走歪門邪道。

  夜路走得多了,怎麼可能不遇到鬼?

  所以許大茂這種人只能在中午做事。

  因為早晚會出事。

  「喲,您這是正用功呢?」許大茂一進屋就看到餐桌上看了一半的書,頓時一愣,「我這……來的是不是不是時候?」

  「沒關係。」蘇乙笑呵呵掏出煙給他發了一根。

  「謝謝謝謝!」許大茂連聲道謝接過。

  「來自許大茂的惡意+57……」

  這是——煙太好了?

  許大茂笑呵呵道:「蘇幹事,李副廠長對您可是真照顧啊,我們楊科長說了,還沒見到您人呢,人家李副廠長電話就已經打過來了,讓楊科長充分發揮您大學生的身份特長,給您合理安排工作,嘖!這待遇,咱廠里可是蠍子粑粑,獨一份啊!」

  「李哥——李副廠長的確是平易近人,對待同志就像春天般溫暖。」蘇乙笑呵呵道。

  「來自許大茂的惡意+66,來自許大茂的懼意+21……」

  「那是,那是……」許大茂笑呵呵道,「說起來,咱們楊科長也算是李副廠長的人,我呢,跟楊科長關係很好,咱們都是一條線上的,都是自己人!」

  蘇乙笑呵呵不說話。

  「來自許大茂的惡意+67……」

  「蘇幹事,您剛來廠里,肯定兩眼一抹黑,咱廠里人事關係複雜,誰是自己人,誰要提防,我不知道李副廠長跟您交代過沒有?」許大茂試探問道。

  「那倒沒有。」蘇乙不慌不忙道,「他就告訴我好好干工作,其餘不用管,遇到麻煩就直接去找他。」

  「來自許大茂的惡意+89,來自許大茂的懼意+33,來自許大茂的喜意+66……」

  「李副廠長對您可是真好!我聽著都嫉妒了。」許大茂半真半假開玩笑道,「不過說是這麼說,但捋清楚這人事關係,對您以後開展工作什麼的都有好處,也能避免很多麻煩,您說對不對?這部門裡和廠里的門門道道,我都混得比較清楚。您要是不嫌我囉嗦,我跟您說說?」

  蘇乙不可置否笑道:「那您受累?」

  「哎,應該的,應該的!」許大茂笑道。

  「來自許大茂的惡意+73,來自許大茂的喜意+27……」

  許大茂開始講述。

  在他的描述中,紅星軋鋼廠有兩座山頭,一座是廠長楊寶瑞,一座是副廠長李新民。

  楊寶瑞是機械兵復原,為人「死板不通情理」,他主抓生產和技術,他的人主要是各個生產車間的一些頭頭腦腦,再就是工廠很多高工都是他的人,對他很「愚忠」。

  李副廠長是從區委調過來的,主管行政、銷售、人事等工作,一手攥著錢袋子,一手捏著編制帽子,廠里大多數人都「服」他。

  按照他的說法,廠里很多部門幾乎都是李新民的人,楊寶瑞其實已經「掌控不住廠里局勢」了,他暗示紅星軋鋼廠遲早是李新民的天下。

  不得不說,這傢伙還是很有眼光的。事實上也的確是如此,再過三個月,楊廠長就會倒台,屆時李新民黨政一把抓,獨攬大權。

  說完了「大勢」,許大茂接著說部門裡的人事關係,誰可以當成自己人,誰很討厭,誰是楊廠長的人……

  幾乎人人都被他貼上了標籤。

  「咱部門有個女人您可得留神,這女人不簡單,她叫於海棠,是咱們廠的廠花,公認的第一大美女!」許大茂道,「您別看這女人長得漂亮,但她可精著呢!剛進廠的時候,好些人盯著她,想要一親芳澤,你猜怎麼著?」

  蘇乙沒有捧跟的習慣,笑呵呵盯著他不說話。

  「來自許大茂的惡意+58……」

  「我告訴你,這於海棠沒權沒勢沒背景,還長這麼漂亮,按理說紅顏薄命,她這一來就像是羊入狼群,非得被人生吞活剝了不可!」許大茂道,「但愣是你不管用什麼手段,背景有多深,誰都沒占著她的便宜!您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蘇乙笑而不語。

  「來自許大茂的惡意+79……」

  「我還是告訴你吧,因為人家一進場就瞄準了一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把這人拿下,讓這人成了她的保護傘!」許大茂嘆了口氣道,「這女孩是太清楚了,她知道誰能保護她,但又不會傷害她。您知道這人是誰嗎?」

  「來自許大茂的惡意+91……」

  不等蘇乙任何反應,許大茂沒好氣一抬手:「得,當我多嘴一問,我直接跟您說,這個人就是楊廠長的獨子,楊為民!」

  「這個楊為民跟咱不是一路人,跟一群頑主打得火熱,是廠里廠外都吃得開!有他在,於海棠還真沒人敢動她。按理說這楊為民也算是號人物,但偏偏被於海棠吃得死死的,倆人處對象這麼長時間,於海棠愣是沒讓他占著什麼便宜!」

  「你怎麼知道沒占便宜?」蘇乙終於開口問了句。

  「是楊為民自己說的啊!」許大茂來了精神,「這孫子有次喝多了在那兒嚎啕大哭,自己說出來的!」

  「總之,於海棠這女人你一定要遠離,一個是跟她不是一路人,第二為她得罪楊為民,沒必要。」許大茂道。

  蘇乙若有所思:「要是真漂亮到一定程度的話……那還是挺有必要的。」

  許大茂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來自許大茂的惡意+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