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0、進院

  58年的時候,京城四合院開始了公有化嘗試。

  當時京城裡的四合院大多都是私人擁有產權,因為城市建設,使得一大批農民工到了京城,並且轉成了城市戶口,享受和京城人一樣的待遇。

  但他們沒有房子,一開始都住在單位臨時蓋的集體宿舍里。四合院的公有化嘗試,給許多面臨結婚生子的外來務工青年打開了方便之門。

  四合院裡的房子一般都按人口多少平均分配,一般來說,三口以內的家庭都只能分到一間房,一個普通四合院裡差不多住十來戶人,人口三四十個。有的多進院落甚至住進幾十戶人家,人數普遍超過一百。

  分配給蘇乙的房子就是在一座三進四合院裡,位於後世著名的南鑼鼓巷內。

  這個四合院,理所當然便是劇情中的那個四合院了。

  都說這個院兒里沒好人,一院子禽獸,其實這話膚淺了。

  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

  除掉十惡不赦的罪犯和視公共道德良俗為無物的無底線小人,絕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

  以好壞來區分,太主觀也太偏頗了。

  這人啊,都是半人半鬼。鬼性多的時候,你就覺得他壞;但人性多的時候,你會認為他好。

  人無完人,和人相處記住一個原則——近之則不遜。

  把持自身的同時,也把握好尺度、距離和分寸,接納他人性那一面,排斥他鬼性那一面,久而久之你就會發現,這世界一直都是不好不壞的樣子。

  三進四合院是「目」字形結構,分前院、中院和後院三個空間。

  給蘇乙分配的房間就在前院,東廂房。

  其實早年大戶人家的前院又稱「外宅」,都是放車馬和給僕人住的地方。

  從院門進來本來還有一堵「影壁」,用於遮擋視線,增加住宅氣勢。

  現在四合院變成雜居院,這影壁早就不合時宜了,拆了好些年了。

  所以一進院門,整個前院就一覽無餘。

  緊鄰四合院大門,坐南朝北,背靠著胡同的一排房子叫倒座房,通常為帳房、門房或者僕人住的房子,現在被隔成了三間,住著三戶人家。

  西南角是院裡唯一的廁所,臭氣隔著老遠都能聞到。

  西邊一排房子三戶人家,但有五間房,這一排是西廂房。

  前院北邊是垂花門,將前院和中院隔開。

  老話常說大戶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二門,說的就是這垂花門。69🅂🄷🅄🅇.🄲🄾🄼

  垂花門兩邊本來應該是兩堵牆,但現在東邊院牆拆了,改成兩間房,住了兩戶人家。

  最後就是東邊了。

  東廂房這邊因為靠著院門,要空出大門的空間,再加上垂花門東牆這邊院牆改建住房,所以這邊只有三間房,其中靠裡邊的一間還塌了。

  「就是這兒了。」翟保國推開了最南頭這間房的房門。

  三間房子,塌掉的那間是獨立的,中間的這間房和南邊的房子連在一起,所以沒有房門。

  打開房門進去後,一屋子灰塵激盪而起,都嗆鼻子,兩人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才進去。

  兩個房子中間的門洞緊挨著西邊,沒有門,但門洞上有釘子眼兒,顯然以前是掛著一道帘子的。

  連掛門帘的釘子都被拔走了,可想而知這房子得空成什麼樣。

  兩間房加起來也就三十多平,但說起話來都有回音。

  「等你搬進來,裡邊睡人,外邊吃飯做飯放東西,多好?」翟保國這會兒從痛失五十塊錢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又恢復了話癆本性,笑呵呵嘮叨起來,「以你老弟的能耐,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這兩間屋子置辦得滿滿當當,湊齊三十六條腿。」

  所謂三十六條腿,指的其實是帶腿的家具。

  床、大衣櫥、五斗櫃、食品櫃、餐桌,這五樣東西二十條腿,再加上四把椅子十六條腿,不多不少,剛好三十六條腿。

  後世里家家戶戶都有的稀鬆平常的陳設,但在這個時代,能湊齊這些家具的人家都算是富裕人家,一般家庭都是一床、一桌、一櫃,再加上幾個板凳齊活兒。

  「那就借翟哥吉錢了。」蘇乙笑呵呵道。

  「來自翟保國的惡意+31……」

  「你看我這嘴,怎麼還瓢了?」蘇乙抱歉看著他,「應該是吉言才對。不過吉錢我也借了,謝謝翟哥啊……」

  「來自翟保國的惡意+44……」

  翟保國勉強對蘇乙笑了笑,道:「小蘇啊,那你先拾掇拾掇衛生,你看著屋裡,才多久沒住人就到處都是灰,還有以前留下的油煙……掃帚什麼的你問院兒里街坊們借,以後都是鄰居,你一開口沒人不借你。等你拾掇完,再去吃個飯,再回廠里,李副廠長就肯定回來了,到時候你直接去找他。」

  「這哪兒成?」蘇乙臉色一肅,「翟哥幫了我這麼多,我怎麼能越過您直接去找李哥呢?咱們一塊兒去,我一定跟李哥好好說說您借我五十塊錢的事兒,順便讓他為我作保!」

  「來自翟保國的惡意+57……」

  「老弟,老弟……」翟保國一臉便秘拉住蘇乙的手,「以你跟李副廠長的關係,那還不跟串門子一樣,說見就見?什麼越過我……這都不挨著!另外這作保的事兒,你千萬甭提了!」

  「我這不是怕翟哥你借我錢不放心嗎?給你加層保險。→」蘇乙認真道。

  「來自翟保國的惡意+37……」

  「我謝謝你了老弟!」翟保國臉皮抽搐了幾下,「但老弟你誤會了,我對你太放心了!這事兒不用任何人作保,我借你錢就是奔著咱倆的情誼,是我想交老弟你這個朋友,不是看誰的面子,跟李副廠長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你呀,千萬別拉著李副廠長作保了,好像我這人多小氣似的。」

  「誰要是敢說我翟哥小氣,我跟他急!」蘇乙臉一板。

  「呵呵,老弟明白我心意就行。」翟保國似乎鬆了口氣。

  「來自翟保國的惡意+13……」

  「那老弟你先拾掇,咱們回見。」翟保國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好,耽誤您時間了,翟哥您先去忙。」蘇乙客氣了一句。

  「來自翟保國的喜意+66……」

  嗯?這麼高興?

  翟保國急匆匆走了。

  蘇乙背著手在屋裡轉悠兩圈又走出門來。

  這大清早的,四合院裡人很少,家家戶戶該上班的上班,該幹什麼去幹什麼,顯得有些冷清。

  打掃衛生……

  蘇乙有些無奈,好像自己到很多世界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打掃衛生,這還真不是一個能讓人開心起來的活兒。

  蘇乙走出門來,就看到一個臉圓乎乎的半大小子正站在垂花門邊好奇地看著他。

  在他旁邊還探出一高一矮兩個小腦袋,是兩個小姑娘,大的扎著羊角辮,五六歲的樣子,小的還拖著鼻涕泡,也就兩三歲。

  不用問,這肯定是中院的寡婦秦淮茹她家的仨孩子了。

  「盜聖」棒梗,和他的兩個妹妹,小當和槐花。

  這棒梗被大人慣出了偷東西的毛病,所以被冠以「盜聖」之名,另外這小子有奶就是娘,有白眼狼的嫌疑。

  十一二歲的孩子不好教,性格不好調頭,一個不好就叛逆了。再加上他媽和他奶奶寶貝這孩子還來不及呢,只怕也沒這意識去教,這被慣壞的棒梗,算是半廢了。

  蘇乙當然不會去管別家孩子的閒事,不過眼下他正犯懶不想打掃衛生呢,這棒梗就領著兩個妹妹送上門來了。

  「內小孩兒,過來!」蘇乙對他招招手。

  「來自賈梗的惡意+9……」

  「來自賈當的懼意+3……」

  「來自賈槐花的懼意+17……」

  「你誰啊你?你說過去就過去?你算老幾?」棒梗毫不客氣嗆聲。

  「來自賈槐花的懼意+22……」

  蘇乙笑呵呵道:「我是新搬進來的街坊,孩子,我想找個人給房子打掃衛生,就這兩間房,拾掇乾淨了給五毛錢,這錢你掙不掙?」

  「哥!五毛錢!」棒梗還沒說話,其身後的小當就頓時瞪大眼睛,驚喜叫了出來。

  「來自賈當的喜意+47……」

  「來自賈梗的喜意+23,來自賈梗的惡意+4……」

  「來自賈槐花的懼意+16……」

  「別叫,我聽見了!」棒梗故作鎮定呵斥妹妹,然後將信將疑看向蘇乙:「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打掃個房間,真給五毛錢?」

  「真給。」蘇乙笑道,「不過得給我打掃乾淨了,屋裡的灰該擦的擦,該掃的掃,房樑上的油煙什麼的也得擦擦,還有玻璃,窗台,旮旯拐角,這都得收拾。」

  雖然聽起來很麻煩,但這能費多大事兒?

  那可是五毛錢!

  相當於一個學徒工一天的工資,現在打掃兩個房間就能賺到,不賺是傻子!

  「哥哥哥,快答應!」賈當已經興奮起來了,「我跟槐花幫你,咱仨一晌午就能掙這五毛錢,去稻香村買驢打滾兒!」

  「來自賈當的喜意+52……」

  「來自賈梗的喜意+47……」

  「來自賈槐花的懼意+7,來自賈槐花的喜意+99……」

  「哥,莪要吃驢打滾兒!」賈槐花奶聲奶氣看向哥哥,「槐花一輩子都沒吃過驢打滾兒呢。」

  「去去去,你才多大就一輩子!」棒梗擺手,眼神閃爍看著蘇乙,突然伸出一根手指,「一塊錢!你給一塊錢,我們就幫你打掃!」

  「五毛!我只要五毛就行!」

  棒梗話音未落,對面西廂房裡就傳來一個急促的叫聲,跟著一個圓臉中年婦女就從裡面沖了出來,滿臉驚喜看著蘇乙。

  她一邊搓著手,一邊訕訕笑著:「那什麼,小伙子,我是這院兒里的三大媽,你是新搬來的鄰居吧?小伙子怎麼稱呼?」

  「來自閆孫氏的喜意+66……」

  「三大媽好,我叫蘇援朝,您叫我小蘇或者援朝都行。」蘇乙笑呵呵道。

  剛進院他就發現這個三大媽躲在窗戶後面往外看,只是一直沒出來。

  這會兒聽到蘇乙的「重金懸賞」,在屋裡再也坐不住了。

  「那我叫你援朝吧。」三大媽陪著笑,「你要找打掃衛生的,給五毛錢?」

  蘇乙還沒說話,棒梗就嚷嚷起來了:「三大媽你怎麼這樣啊?人家先跟我說的,是我先來的!」

  「去!小孩子不懂事,這又不是領票買糧,還分什麼先來後來的?」三大媽一擺手,「去去去,快去玩兒去!大人說話小孩兒別插嘴!」

  「三大媽不講理!」小當也急了,叫了起來,「這叔叔先跟我們說的,我們都要答應了,我給你告我奶去!」

  三大媽眼中閃過一絲懼意,但很快又被堅決替代:「去去去,你哥問人家要一塊錢,小小孩兒心還挺貪,打掃個衛生問人家要一塊,虧不虧心?再說人家應你們了嗎?」

  「五毛!我們也只要五毛!」棒梗氣到不行,急忙伸出五根手指沖蘇乙嚷嚷。

  可惜他生氣的對象不是蘇乙,不然又大幾十怒意進帳。

  「小孩子家家能幹什麼活兒?能收拾乾淨嗎?」三大媽嘟囔一聲,轉頭對蘇乙賠笑道:「那什麼,援朝啊,這事兒你就交給你三大媽,我一準兒給你收拾得乾乾淨淨,亮亮堂堂的,你就瞧好兒吧!」

  「我們也能收拾乾淨,我們仨人呢!」小當嚷嚷著,都急得帶了哭腔,「三大媽欺負小孩兒!」

  「這孩子,淨胡說。」三大媽尷尬笑著,「去去去,待會兒來三大媽家,我給你們一人一把瓜子……」

  「我不要瓜子,我要吃驢打滾兒!」小槐花叫了一聲。

  「你給我錢!」棒梗突然衝到蘇乙跟前,伸手嚷道。

  「嘿,這還帶硬要的啊?」三大媽臉色變了,也來了氣,「我說棒梗,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兒呢?」

  「我不管,就是我先來的!」棒梗很生氣。

  「援朝,你怎麼說?」三大媽也看向蘇乙,「仨小孩兒,連自己都拾掇不利索呢,你信他們能幫你收拾乾淨屋子?你三大媽一輩子清清掃掃過來的,你就說你信誰?」

  蘇乙笑呵呵道:「那當然是信三大媽您了。」

  他不慌不忙從兜里掏出五毛錢交到三大媽手上,笑道:「我也是急著出去辦事兒,不然不能勞煩您。這點兒小心意,三大媽您務必收下,別跟我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