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神的世界中,你滅我,我滅你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在滯留人間的這些鬼神之間,弱肉強食四個字,就是他們生存的法則。
一個鬼物可以為了任何理由滅了另一個鬼物。
為了吞你,為了爽,為了發泄,為了看你不順眼,甚至什麼都不為……
但一個鬼物明明更強大卻不滅另一個鬼物,反倒是肯定出於某個原因,不可能無緣無故。
就比如之前鬼蜮中的那些鬼,它們都是攝青的手下,所以不敢自相殘殺。
巴揚神和蘇乙非親非故,蘇乙的強大又讓她連反抗之心都生不出,她擔心蘇乙滅掉她,自然也是合情合理。
巴揚神最終還是按捺下驚懼和忐忑,選擇配合蘇乙,和蘇乙在她的廟祀之前,講述起了關於諾尹和阿寧的故事。
「諾尹本來是我選中的第三代靈媒,但她為了逃避自己的責任,聽信了惡魔的蠱惑,按照東洋邪法的記載,製造出了一頭犬神,成為了那頭犬神的靈媒。這樣一來,她就不潔了,我只能選擇了她的妹妹尼姆,作為我的靈媒。」巴揚神開門見山講起了諾尹的故事。
之前說過,靈媒是祭靈在人間的代言人,相當於神的侍者,神的奴僕。
這不是什麼好工作,因為一般來說,身為靈媒要終生不嫁不娶,敬神奉神,保持身心純潔。所以但凡靈媒都要做好孤獨終老的準備。
但為什麼做靈媒的條件如此苛刻呢?只是作為祭靈的奴僕罷了,純不純潔有什麼關係?我只要信仰夠虔誠不就好了?
這其中當然是有原因的。因為如果你身心不純潔,祭靈還怎麼上你的身?
靈媒不光是侍奉祭靈的僕人,也是供祭靈在人間行走時的短暫容器。
祭靈靜極思動時,就會利用靈媒的身體在人間走一走。當然,這時間不能太長,否則就會對靈媒的身體造成負擔甚至傷害。而且一般祭靈借用靈媒的身體,都不會讓靈媒本人知曉的。
除此之外,有時候給信徒做儀式驅魔,也是要祭靈親力親為的,把自身的力量,通過靈媒的身體傳遞到受治者身上。
靈媒之所以有個「媒」字,就是因為她是祭靈和信徒之間在人間的媒介。
所以對於祭靈來說,選擇一個適合的靈媒是很重要的事情,事關重大。
靈媒不能三心二意,兼顧家庭,心繫紅塵,所以只能終身不嫁不娶,孑然一身。
靈媒要身心純潔也就很好理解了——神隨時會降臨的身體,你敢用它幹壞事兒?
正幹什麼事兒呢,神來了,你就說尷不尷尬?
你不尷尬神也尷尬,神不尷尬,你對象也尷尬,是繼續還是停下?
當然,這是瀆神之言,不能說,不能想,大逆不道……
「諾尹這個女人心術不正,為了逃避責任,她還故意用邪術害她的妹妹尼姆,讓尼姆被邪崇侵害,想要讓我關注她妹妹,從而放過正在自污的她。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做的一切都在我的注視下。當她做出褻瀆之舉的選擇後,我就已經放棄了她。相比起自私愚蠢的她,尼姆的善良純潔,才更顯得珍貴。」
巴揚神追憶著道:「我選擇了尼姆做靈媒後,就不再在諾尹身上投放太多關注了,因為我知道,她一定會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事實也的確如此,她知道自己不用成為我的靈媒後,就打算擺脫犬神。」
「信仰對這個女人來說就是一種工具,用過就可以丟掉。但犬神很難纏,不是隨便就能丟掉的。她嘗試了幾次後不但沒能成功,反而吃盡了苦頭。她為了活下去甚至讓尼姆來求我,只是我已經不願再庇護她。」
「後來,諾尹嫁給了被詛咒的雅桑提亞家族,依然沒能擺脫犬神。直到後來有一次她不知道從哪裡求來的辦法,開了狗肉館,開始殺狗。」
「她每天都要按照特定的方式殺狗,烹製狗肉,終於讓犬神厭棄,主動離開了她。諾尹懼怕犬神的報復,於是便去西方的教堂尋求庇護,教堂雖然接納了她,但一個對信仰沒有任何敬畏之心的人,又能得到什麼庇護呢?」
「之後諾尹生下了一子一女……其實本該是一子兩女,但她作孽太多,一個女兒沒出生就折了。就算是生出來的一子一女,阿寧和阿克,也都因為她和她丈夫的家族詛咒,成為邪魔們的玩具。如果大神你也見過阿寧,就應該知道,阿寧的靈魂和肉身對外根本不設防,誰都可以上,想上就上,不會有任何阻礙。其實她的哥哥阿克也是一樣。」
「在阿寧小的時候尼姆曾向我祈禱,希望等她老後,阿寧可以接替她,成為我新的靈媒,我沒有給出回應,但其實如果有更好的選擇,我絕不會選阿寧,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不潔、邪惡的,就像她死去的哥哥一樣。」
「不久前,諾尹的丈夫威洛死了,死於詛咒,他們雅桑提亞家族的所有血脈都不得好死,他們受到的詛咒怨念很大,哼,甚至連累了我……」
說到這裡,巴揚神明顯有些忿忿不平。
但她還是說了下去:「威洛一死,阿寧就成了雅桑提亞家族僅存於世的血脈,所有的詛咒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如果沒有意外,這個姑娘死定了。」
「尼姆多次向我求助,希望我能幫助她的侄女,但我也無能為力。我也被雅桑提亞家族的詛咒惡靈纏上了,它們貪婪地覬覦我的一切,它們想毀了我。我不能給尼姆回應,事情就一直到了現在。」
巴揚神最後看著蘇乙道:「大神,這就是我所知關於阿寧和諾尹的一切,如果你要幫助阿寧,小心雅桑提亞家族的詛咒,小心雅桑提亞紡織廠里的邪魔們,它們都在那裡,包括犬神。它們仇恨著雅桑提亞的血脈,仇恨著阿寧,它們絕不會放過她的。」
蘇乙直到這時才開始問問題。
「雅桑提亞家族的詛咒是怎麼回事?」蘇乙問道。
「在我還活著的年代,這個家族是哲彭人的走狗,幫助哲彭人開血汗工廠,壓榨欺壓泰雅族的同胞。」巴揚神道,「那個年代,老雅桑提亞是個毫無人性的傢伙,嗜殺成性,賽德克族的起義被鎮壓,就和他有很大關係。賽德克族有九百多族人因他而死,他們家族的詛咒,也和賽德克族有關。」
「老雅桑提亞後來被憤怒的工人用石頭活活砸死,他的兒子用錢買通高官,繼續延續家族,但不久就被車撞死了。威洛的父親接手家族產業後,他們的生意逐漸沒落,不得已下他便縱火燒了紡織廠,想要騙取保險金,卻被識破,於是服毒自殺了。」
「威洛和諾尹的兒子死在了威洛的前面,是因為他被邪魔蠱惑,和阿寧兄妹亂綸,被發現後羞愧自盡了。到了威洛,那些邪魔已經迫不及待要收走他的靈魂,所以他也死了。現在這個家族只剩下諾尹和阿寧母女兩人了。」
蘇乙若有所思點點頭。
賽德克族的起義他有所了解,是灣灣少有的抗日起義事件,也叫霧社起義,過程十分慘烈。
那看來這個雅桑提亞家族被詛咒也是活該,漢奸就應該斷子絕孫。
不過阿寧是女人,可以不姓雅桑提亞,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嘛。
嚴格來講,這個家族已經斷子絕孫了。
「雅桑提雅紡織廠的邪魔很多嗎?很厲害嗎?」蘇乙又問道。
「剛才那個纏著我的邪魔叫屠夫,生前是殺魚的。它只是雅桑提雅紡織廠中的一個而已。」巴揚神道,「那個工廠積累了太多的怨氣,所有的神都不敢踏足那片污穢的地方,那裡有成千上萬邪魔,誰也不知道裡面有什麼厲害角色,凡是敢去的,都會沉淪在那裡。」
「那個屠夫糾纏你多久了?」蘇乙問道。
「從尼姆想要讓阿寧做我的靈媒之後。」巴揚神道,「那些邪魔們就派出了屠夫來和我爭鬥,但這只是個誘因,我的信徒越來越少,已經越來越虛弱了,它們覬覦我的一切,想要吞了我。其實不止是我,這些年來,很多神都被它們吞了。我們這些虛弱的香火神對它們來說就像是美味的糕點。」
「要不是它們不能輕易爬出那個污穢之地,只怕這個鎮子沒有神能存續下去。」
「那個紡織廠,已經成了一個鬼蜮?」蘇乙聽出了巴揚神的言外之意。
「是的。」巴揚神道,「那裡已經自成一界了。」
又是一個鬼蜮!
蘇乙都有些震驚,鬼蜮可不容易形成,自古到今形成的鬼蜮都屈指可數,但他已經接觸到第二個了。
同時,蘇乙也一收之前略顯鬆弛的心態,變得謹慎起來。
但凡鬼蜮,必然有主。
但凡是能成為鬼域之主的角色,絕不好對付!
蘇乙現在能震懾群鬼,連巴揚神都對他忌憚不已,不是因為蘇乙的實力真的強到可以一手捏死巴揚神的地步,而是蘇乙身上的攝青氣息。
真打起來,蘇乙當然有信心贏,但絕不至於是單方面碾壓的局面。作為祭靈,巴揚神肯定還是有一定手段的。
看來這雅桑提亞紡織廠,也許真的是個龍潭虎穴。
「有件事情,我需要你的幫助。」蘇乙對巴揚神道,「我想請你的靈媒聯繫阿寧母女,讓她們趕回這裡。」
就算蘇乙再藝高人膽大,他也不想什麼都不了解就直接莽到雅桑提亞紡織廠里去。
他還是習慣謀定而後動。
所以他需要阿寧這個誘餌。
巴揚神對蘇乙的要求當然沒有不滿足的。
「好,我這就給尼姆下神啟。」巴揚神道,「諾尹曾經也差點成為我的靈媒,她的身上有我的神印,讓我來看看,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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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揚神一邊說著,一邊做出奇怪手勢掐訣。
蘇乙雖然不認識這訣印,但也知道巴揚神似乎是想要定位諾尹,或者說共享諾尹的視界。
其實祭靈說白了就是自封為神的鬼修罷了,修的是香火一道。在內地一通橫掃牛鬼蛇神,搗毀了大批淫祠邪神後,它們的生存空間就只能往外遷徙到東南亞這一代。
到了科技信息極度發達的現代,民智大開,年青一代連大宗教都不信,何況是他們這些不知來頭的小神小廟?
這些祭靈的處境就變得愈發艱難了,很多祭靈已經面臨香火絕斷的危機了。
這其中,只怕也要包括巴揚神。
巴揚神通過術法查探諾尹的現狀,但卻默然半響。
突然她看向蘇乙開口道:「黃先生剛才說過,你名諱是黃火土?」
「沒錯。」蘇乙點頭。
巴揚神又沉默片刻,面色多少有些古怪。
她默默鬆開訣印,微微沉吟後道:「諾尹……想要把你當成阿寧的替身,獻祭出去。」
蘇乙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你是說,諾尹要把我獻祭給糾纏阿寧的那些邪神?」蘇乙又確認一遍。
巴揚神點點頭。
蘇乙有種極度荒謬的感覺。
這件事聽著就透著種極度不靠譜的意味,它是怎麼冒出來的?
巴揚神突然雙手連連掐訣,指尖凝聚出一枚乳白色凝珠來。
她將珠子捧到蘇乙面前,道:「這是我剛才看到的,大神請一觀。」
蘇乙能看出這珠子是一枚很純淨的精神力所組成的。從巴揚神的話里他大概聽出了這珠子的用途。
一時竟嘖嘖稱奇。
他捻起珠子,觸感就像是握著一個水球。
「怎麼用?」他也不怕露怯,直接開口問道。
「吞下去即可。」巴揚神道。
蘇乙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將珠子扔進嘴裡。
他不認為巴揚神有什麼理由害他,所以還是比較放心的。
珠子入口即化,下一秒,眼前斗轉星移,他突然出現在一個昏暗、破舊的房間裡,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酸臭的味道。
這是幻境!
蘇乙立刻意識到自己被拉入了一個精神幻境。
這幻境並不高明,只要他想,他可以立刻擺脫,但沒這個必要。
他的注意力很快放在眼前發生的一場對話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