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七的確犯了錯,他的錯不在他上了趙敏的當,給了趙敏對外勾連和逃走的機會;而是在於他忘了蘇乙對他的吩咐。
蘇乙讓蘇三七寸步不離跟著趙敏,而且給他先斬後奏之權,目的就是讓他盡最大可能看著趙敏。
蘇乙當然知道以趙敏的心機,蘇三七絕不是其對手,但蘇乙要看到的是蘇三七的盡力為之。
能力不足可以原諒,但被人賣了還數錢,丟的就是蘇乙的人了。
趙敏自始至終把蘇三七耍得團團轉,直到意識到自己被趙敏耍了之前,蘇三七甚至一直都對趙敏充滿同情,這是能力的問題嗎?
這是態度的問題。
蘇乙看著滿臉羞愧的蘇三七道:「你知道你犯了錯,你也知道你錯在哪兒,你因此很羞愧,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卻沒有罰你,甚至沒有對你苛責一句,這讓你心裡很不好受,對嗎?」
「是!」蘇三七瓮聲道,「一想到小人壞了公子大事,害得公子身陷險境不說,還讓趙敏那妖女逃走,小人就恨不得一劍刺死自己!」
蘇乙笑了笑:「如果我痛罵你一頓,再罰你去追蹤趙敏下落,或者打你幾十大板,你心裡會不會好受點?」
「公子可以狠狠罵我,然後打我幾百大板,再讓我去追蹤妖女下落!」蘇三七急忙道,「小人絕不敢有半點怨言,反而心裡真的會好受點。」
蘇乙悠悠道:「所以我偏不讓你好受,我就不罰你,這豈不也是對你的懲罰?」
蘇三七呆立半響,有些哭笑不得:「這、這算什麼懲罰?」
「這種懲罰只罰君子,不罰小人。」蘇乙笑了笑,話鋒一轉,指著床上的王保保道,「給他鬆綁,我跟他說說話。」
「是,公子。」蘇三七急忙應下,他二話不說去解開了王保保身上的束縛,然後便退了出去,站在門外琢磨著蘇乙剛說過的話。
房間裡,王保保活動著因被久綁而酸痛發麻的軀體,這個時候反而沉靜下來,面色凝重一言不發。
蘇乙倒了一杯水給他,推到他面前笑道:「這世上的敵人有兩種,一種你殺了他你會覺得非常痛快;另一種你殺了他雖然很輕鬆,卻也很惋惜。前一種敵人,跟他多說一個字我都不肯;但後一種敵人,我雖然想殺他,但卻絕不會看低他。→」
頓了頓,他看向王保保:「你我素味平生,當然談不上什麼了解。但你為了你妹妹不惜調動大軍來營救,也算重情;雖然你成為我的階下囚,但不是你本事不濟,只是你遇錯了對手。我剛進來的時候,你似乎想要對我說話?」
「說吧,對於看重情義又有本事的敵人,如果有話要說,我不介意聽一聽。」
王保保的表情起了一些變化,他看著蘇乙緩緩道:「你真是一個很可怕的敵人!我以為像你這樣的人,會把我們當做螞蟻。其實對於你來說,我的確是一隻你隨時可以捏死的螞蟻,哪怕我在三萬大軍的保護下,你也能抓到我……所以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願意聽一隻螞蟻說話?」
「讓我猜猜。」不等蘇乙回答,他便繼續自顧自道,「我知道敏敏抓了很多江湖人,你想救他們,所以你想從我這裡打探消息?你是反賊,也許你還想讓我投靠你,畢竟我是父王麾下最勇勐善戰的將軍!」
他冷笑著:「但我告訴你,別做夢了!我擴廓帖木兒絕不會對你透露半個字!也絕不會投降漢人!但你最好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殺了我,我父王一定會報復!他也許暫時殺不了你,但卻能殺天下的漢人!我的命,至少要一萬個,甚至是十萬個漢人的命,來為我陪葬!」
蘇乙點點頭,道:「如果我真要殺你,我一定會儘快殺了你的義父,以及所有有可能因為你而報復漢人的人。如果還是有人遷怒我族人,那也沒什麼,我再殺回來就是了。」
蘇乙說得輕描澹寫,但王保保卻聽得寒氣直冒。
他知道,這個人的威脅是可以兌現的。
「我要求贖人!」王保保咬牙道,「我可以用你想要的東西,贖回我自己的性命!」
「這算是求饒嗎?」蘇乙笑了笑。
「當然不是!這只是交易!」王保保勐然提高了聲音,咬牙道,「我的生命何等尊貴?我可以死,但不該就這麼死去!被你這樣的怪物抓住,我無話可說,心服口服;但我不甘心!你的對手不應該是我,我的對手也不應該是你這樣的人!我寧願死在戰場上,也不願死得毫無尊嚴和價值!」
「我知道你有你想要的,讓我們公平交易一場吧!用我的命,換你想要的東西。」王保保盯著蘇乙問道。
蘇乙笑著搖搖頭:「我想要的東西,不需要和你交易也可以拿到,所以你的籌碼對我來說並沒有吸引力。」
「但你若是不放了我,我妹妹絕不會放了那些江湖人,也絕不可能讓你找到他們!」王保保大聲道。
「你……」這話讓王保保漲紅了臉,對蘇乙怒目而視,但卻說不出話來。
「除了這個,你還有什麼想要跟我說的?」蘇乙問道,「你不會只是想向我乞求活命吧?那我對你就太失望了。」
「當然不是!」王保保立刻大聲反駁,他瞪著蘇乙,微微喘息,然後開口道:「我知道你叫蘇乙,你是一個武功很厲害的高手,我從來都沒見過像你這麼厲害的武功。但你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你能對付三萬人,但如果是十萬人呢?二十萬呢?如果是我也派出武林高手纏住你,然後再用大軍圍殺你呢?」
「螞蟻多了都可以咬死黑熊,蘇乙,你一個人成不了事的,你也幫不了漢人!半個月前,我在甘陝打敗了反賊李武、崔德,殺傷數千,俘虜萬餘人!我父王在鳳翔大敗紅巾賊軍,殺了數萬反賊!你們漢人的軍隊根本不可能戰勝我們蒙古人!只憑你一個人,根本扭轉不了大局!」
蘇乙不可置否,笑呵呵看著王保保:「說下去。」
「所以像你這樣有本事的人,為什麼要逆天而行,做這些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情?」王保保誠懇看著蘇乙,「你如果想做漢人的英雄,你完全可以投靠朝廷,用你的本事,在朝中為漢人爭取更高的地位,這才是正確的做法!也是最可能成功的做法!」
蘇乙笑著搖搖頭:「我要不要投靠朝廷,這和你現在的處境完全沒有關係。就算我真要投靠,我也不會投靠你,你又不是皇帝,你的父親汝陽王,也只是元廷豢養的鷹犬,在朝中地位並不高。王保保,其實你,甚至是你的父親,都沒資格跟我談投靠的事情,以你們的身份和地位,根本不能滿足我的需求。」
王保保臉色青一陣紫一陣,眼中露出羞惱之色,咬牙道:「我們蒙古人是從馬背上奪來的天下!最終決定地位的,還是強大的力量!而不是所謂的官職和地位!蘇乙,你太小看我們汝陽王府了!現在朝廷根本離不開我們王府,離不開我父王,只要我父王肯向皇帝引薦你,你一定會得到重用!」
「這話,你還是去騙別人吧。」蘇乙笑呵呵搖頭,「汝陽王戰功赫赫的確不假,但如今卻是樹大招風,為朝廷所忌憚,只是因為暫時還需要他征戰四方,才沒有動他,但你們的皇帝已經開始限制他的權利了。我若是投靠汝陽王,只會受到汝陽王的牽連,根本不可能得到皇帝重用。」
王保保還要反駁,蘇乙卻對他道:「真正有眼光的人都不會看好你們汝陽王府,因為如果皇帝需要你們打仗,那你們就永遠只是一把刀;如果皇帝不需要你們打仗,皇帝就絕不允許你們繼續掌握這麼多軍隊。因此無論時局怎樣發展,你們汝陽王府都不會有前途。」
蘇乙笑眯眯站了起來:「我們休息幾天就會趕往大都,我會讓三七適當優待你,給你一定程度的自由。」
說罷,蘇乙負手向外走去。
王保保還想叫住蘇乙,但最終作罷,臉色陰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沒一會兒蘇三七重新進來了,對王保保冷冷道:「公子說了,以後只要你不羅里吧嗦亂吵鬧,我可以不再堵住你的嘴。」
王保保聞言怔了怔,還真是一定程度的自由啊……
等蘇乙重回到房間裡後,周止若已經換了身衣服在房間裡等著蘇乙了。
見蘇乙回來她神色有些慌亂,臉依然紅得厲害,急忙站起來道:「蘇大哥,止若有言在先,療傷時有些穴位是不可以碰的,止若不是隨便的女子,若非是蘇大哥,止若寧願死,也絕不會讓任何男人碰我一根手指!」
「我信。」蘇乙笑著點頭,「我也不願別的男人碰你一根指頭。」
周止若心跳得更厲害,臉也更燒了,她不敢看蘇乙的眼睛,低著頭低聲道:「蘇大哥,你、你莫要說這些……」
「到床上去吧,我為你療毒!」蘇乙笑了笑,轉移話題。
「有勞蘇大哥了。」周止若如蚊吶般道。
兩人上了床面對面盤膝坐下,一種曖昧的氣氛油然而生,這讓周止若心神更是不寧,如小鹿亂撞。
蘇乙卻反倒沒有綺念,運轉內力,手指點在周止若膻中穴上,緩緩輸送內力,為其化解寒毒。
漸漸的,溫熱和舒適的感覺讓周止若也靜下心來,她看著近在遲尺的這張臉,眼中蘊含傾慕柔情,怔怔出神。
沒一會兒小昭回來了,她直接推門而入,見到蘇乙和周止若的樣子先是一怔,隨即立刻躡手躡腳關上門,坐在一邊的桌上安靜等候起來。
從離開少林寺後,小昭對周止若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而且對於蘇乙和周止若的接觸,也不像是之前那麼排斥了。
給周止若的療毒過程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蘇乙和她約好,每天至少半個時辰時間,為其療毒。
至於那些敏感穴位,其實也不急於一時,可以從不那麼敏感的地方一步一步來嘛。
膻中之後先療丹田、關元這些腹部穴位,然後是後心,雙肋、手臂……
循序漸進的情況下,戒備和底線其實也會一步步後退失守。
蘇乙雖然還不是渣男,但這道理似乎每個男人都無師自通。
什麼「我只摸摸不做什麼」、「我只蹭蹭不進去」、「我只進去不動」……
滅絕師太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了。
老師太一路餐風露宿,風塵僕僕,趕了一千多公里路,整個人看上去比之前瘦了一大圈。
她先是鄭重向蘇乙道謝,謝謝蘇乙為峨眉派找了一處風水寶地。
顯然,那無名雪谷的環境她十分滿意,並且依舊留了弟子在那裡拓荒了。
見過張三丰後,三人一起商議面臨的局面。
滅絕見張三丰居然叫蘇乙「蘇師」,十分震驚,好奇追問下,蘇乙和張三丰卻都含湖略過,不願多說。
滅絕師太對蘇乙的重視再度踏上一個台階,同時非常慶幸她和峨眉派率先結識了蘇乙。
蘇乙沒有隱瞞,把趙敏的身份和他所猜測到或者通過原劇情得知的事情盡數講了一遍,當然沒有冒充神棍,只是基於事實進行了一番「合理推斷」。
滅絕師太和張三丰也都認可蘇乙的判斷,認為有了王保保在手裡,韃子更不敢輕易要了六大派英雄的性命了,只是一番皮肉之苦只怕在所難免,滅絕師太還很擔心峨眉女弟子的清白,還有這些被抓女弟子的將來。
這也是女人闖江湖的不易之處,哪怕峨眉女弟子這次都沒被怎麼樣,只怕以後江湖上都少不了惡毒揣測,以及一些直奔下三路的猥瑣非議。
蘇乙敢肯定,一定會有人造謠,編出很多不堪入耳的故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