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行?」滅絕師太冷冷的道,「咱們從中土西來,首次和魔教徒眾周旋。這些人不過是無名小卒,咱們就要退避三舍,若是遇到魔教中的主腦人物,卻又要如何?難道要望風而逃不成?」
周芷若臉色一變,立馬抱拳道:「弟子失言,請師父恕罪!」
「你這是失言嗎?你這分明就是不小心說出自己的想法!」丁敏君冷笑接話,「芷若,你向來性情懦弱,但這等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你豈敢由著性子,墮了我峨眉派的威風?」
「師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想大家受到無謂損傷。」周芷若柔聲辯解道,「咱們一路走來,距離光明頂尚遠,卻已經折損了這麼多姐妹了,芷若實在心中難過,不忍再見姐妹喋血……」
丁敏君還要再呵斥周芷若幾句,就聽滅絕師太道:「咱們六大門派這次進剿光明頂,志在必勝,眾妖邪就算再陰險狡詐,咱們又有何懼?這是你死我活之爭,相鬥時損傷必不可免,爾等須牢記,先存決死之心,不可意圖僥倖心有畏懼,臨敵時墮了峨眉派的威風!」
眾弟子聞聽此言,齊齊抱拳躬身應道:「師父教誨,弟子謹記!」
滅絕師太又道:「武功強弱,關係天資機緣,半分勉強不來。像洪雲這般還在半途便中了暗算,死於魔教邪魔之手,誰都不會恥笑於她。咱們平素學武,所為何事?還不是要鋤強扶弱,撲滅妖邪?今日洪雲先死,說不定第二個便輪到你們師父!」
「俗語說得好,千棺從門出,其家好興旺。子存父先死,孫在祖乃喪。」滅絕師太說到這裡,已是滿臉堅定,語氣鏗鏘,「人孰無死?只須留下子孫血脈,其家便死了千人百人,仍能興旺。最怕是你們都死了,老尼卻孤零零活著。」
她頓了一頓,洒然冷笑又道:「但縱是如此,亦不足惜!百年之前,世上又有什麼峨眉派?只須大家轟轟烈烈死戰一場,峨眉派就是一舉覆滅,又何足道哉?」
滅絕師太這番鐵血之論,只讓眾弟子人人熱血沸騰。
她們齊齊抱拳大聲道:「弟子誓決死戰,與妖魔邪道勢不兩立!」
她們雖都是弱質女流,但在滅絕師太這位鐵血領袖的領導下,根本不乏慷慨決死的英風豪氣,也絲毫不讓鬚眉男兒。
峨眉派建派不過數十年,但今日卻能位列六大門派,僅次於少林武當,滅絕師太絕對功不可沒。
原本人心惶惶,又因洪雲之死而哀戚的低落一掃而空,眾弟子士氣高漲,再無退縮畏懼之色。
滅絕師太目光幽深看向前方,突然道:「走!咱們去會會這位玉面飛龍,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蘇夢清讓趙靈珠留在尼雅巴扎,就是為了謹防萬一她離開後明教又潛回集市重新埋伏,趙靈珠能在峨眉派前來時及時發出信號。
等峨眉派大隊人馬到了集市街口,滅絕師太再次發出長嘯,很快趙靈珠便從一條小巷中狂奔而出,滿臉驚喜向這邊急速而來。
「弟子趙靈珠拜見師尊!」
「靈珠,可有異常?」這不是寒暄的時候,滅絕師太開門見山問道。
「回師父,自師姐走後,無任何異常發生。」趙靈珠答道。
滅絕師太微微頷首,道:「帶我們去客棧!」
「是,師父!」趙靈珠急忙應下,極速狂奔著在前面帶路。
很快,峨眉派一行人便到了福來客棧大門口。
客棧大門敞開著,眾人下馬集結,但其內卻無一人出來。
「敏君、芷若、錦儀還有夢清,你們四個隨我進去,其餘人小心戒備,暫以靜玄、靜慧為主!」滅絕師太吩咐道。
眾弟子齊齊稱是,跟著她所點到的四個女弟子跟隨其後,邁步進了客棧。
客棧里,只有徐達一人在大廳里等著,就站在樓梯口處。
早在滅絕師太剛到時徐達就讓花雲上去叫醒正在休息的蘇乙了,蘇乙還沒下樓來,峨眉派的卻等不及先進來了。
徐達打量著進來的五人,已猜測到為首的應該就是滅絕師太了。
他和朱元璋一行人雖伏擊了峨眉派一路,卻始終都沒跟滅絕師太打過照面。
雙方距離這麼近,還是頭一次。
不等滅絕師太發問,徐達便一拱手,面無表情道:「諸位請稍候,公子剛在午憩,已去喚醒他了,馬上就會下來。」
「好大的架子!」丁敏君忍不住冷笑道,「我師父何等身份?他不早早下來迎接,居然讓我師父等著他?」
徐達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這位姑娘莫非不懂不速之客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
「你……」丁敏君勃然大怒就要怒斥,滅絕師太卻一抬手止住她說話,冷冷一打量徐達,問道:「你是徐達,還是花雲?」
徐達有些錯愕。
「怎麼?不敢說麼?」滅絕師太冷冷道。
「有何不敢?」徐達一挑眉,「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徐達。」
滅絕師太微微一頷首,又道:「這麼說,你是魔教教徒,應該是沒錯了?」
徐達察覺到了滅絕師太的不善,面無表情道:「這個問題,師太可以等我家公子下來以後問他。」
「老尼降妖除魔,無需過問任何人!」滅絕師太冷冷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都不敢認,算什麼大丈夫?」
徐達乾脆不說話了。
滅絕師太眼神一閃,突然拔劍。
倉啷!
下一刻她腳下一蹬,人已飛快前掠,一劍向徐達右臂狠狠斬下。
嗡!
恰在此時,一枚杯盞飛速旋轉著自二樓激射而下,徑直擊向滅絕師太的前額。
這杯盞來勢極快,等滅絕察覺到時,它已經到了跟前。
滅絕反應極快豎劍一擋。
只聽「咻」地一聲,那杯盞竟「迎刃而解」,一分為二,自滅絕腦袋兩邊飛了過去。
不等滅絕進一步反應,下一秒便見二樓一道白影翩躚而下,眨眼便到了滅絕師太跟前。
滅絕二話不說舉劍便斬,哪知這白影不退反進,竟貼近滅絕師太,以短打招式和滅絕周旋。
滅絕幾番想要拉開距離,但這白影的招式竟十分精妙,讓她一時擺脫不得。
又試了幾次無果後,滅絕乾脆鼓盪真氣狠狠一掌拍向這白影。
砰!
這白影和滅絕對掌,兩人衣衫齊齊無風自動,獵獵作響,鬚髮皆揚。
但兩人的雙足卻都如釘在地上一般,紋絲不動。
滅絕雙瞳猛地一縮,死死盯著面前這白衣少年。
不是蘇乙是誰?
蘇乙突然撤回手掌後退一步,微笑一抱拳:「逍遙派蘇乙,拜見峨眉掌門!」
本來滅絕就為蘇乙雄渾內力而震撼,如今見蘇乙竟收發自如,說撤力便撤力,心中再次一凜。
這說明蘇乙根本沒有盡全力。
當然,她也只用了五成實力。
逍遙派?
滅絕腦子裡飛快思索,卻對這三個字根本沒有印象。
「聽聞魔教左右光明使又叫做逍遙二仙,」滅絕淡淡道,「足下所說的逍遙派,莫非跟這兩個魔頭有關?」
「毫無關係。」蘇乙道,「我逍遙派乃是正統玄門,起源於北宋年間,自靖康國變就隱居避世,不履江湖,師太所說這兩人我亦有耳聞,不過此逍遙非彼逍遙,完全是兩碼事。」
「請恕老尼孤陋寡聞,未曾聽聞世間居然有逍遙一派。」滅絕看著蘇乙,「不知貴派和魔教有何瓜葛?」
「也毫無瓜葛,」蘇乙搖頭,「要說起來,我派反倒是和少林、武當還有峨眉三派頗有淵源。不過此事說來就話長了……」
蘇乙看向滅絕師太,再次一抱拳道:「師太,你我雙方是友非敵,否則在下也不會捉住殘害貴派弟子的惡徒交由貴派處置了。」
「據我所知,你身後這人姓徐名達,乃是魔教教徒。」滅絕師太面無表情道,「還有一個叫花雲的,也是魔教中人。足下和魔教之人混在一起,憑什麼讓老尼相信你是友非敵?」
蘇乙笑了:「師太知道徐達和花雲是何來歷嗎?那吳幀有沒有跟師太如實交代?」
滅絕師太眼瞼低垂淡淡道:「你所說吳幀,便是那害我弟子的惡徒?這孽障倒是苦苦求饒,不過老尼也懶得聽他說什麼,更懶得去管他是何來歷,一劍殺了他。」
蘇乙點點頭道:「好叫師太知曉,吳幀、徐達還有花雲,都是明教鳳陽分壇的人,不過師太認為,他們算是明教中人嗎?」
滅絕師太眉毛一挑:「若不然,為何不叫逍遙派鳳陽分壇?」
蘇乙忽略了這老尼話中諷刺,正色道:「若是師太覺得他們也算是明教中人,那這次六大派進剿光明頂,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尋死路,實在可悲可笑!」
滅絕臉色一沉,但蘇乙不等她說話便繼續道:「師太,你可知明教一個小小鳳陽分壇有多少手下?」
「三萬人!三萬披甲之士!」蘇乙自問自答,「這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鳳陽分壇,只是一個小小的朱元璋。還有劉福通、徐壽輝、韓山童等等數十路義軍首領,都自稱是明教教徒,也都自領壇主之位,這些義軍麾下的人都加起來,足有數十萬大軍!」
「師太,這麼多明教教徒,你殺得乾淨?殺得完嗎?」蘇乙看著皺起眉頭的滅絕師太,「明教自唐朝便在中土傳承,歷朝歷代莫不視為邪魔外道,為官府所忌,被官兵清剿圍殲。可數百年來,明教傳承依然不絕,如今六大派看似浩然大勢,但再大能大得過歷代的朝廷嗎?師太憑什麼認為,數百年來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今六個武林門派就能做到呢?」
「足下何必危言聳聽?」滅絕師太冷哼一聲道,「那些抗元義軍不過是藉助魔教招攬信眾罷了,根本算不得真正的魔教中人!如今武林正道進剿魔教總壇,也只是要誅滅那些執迷不悟的魔教信眾罷了!我等何曾想要和全天下的義軍為敵了?」
蘇乙笑了笑道:「既然師太也知曉此中分寸和厲害,那又何必把外地分壇的明教教眾,和光明頂總部的明教高層混為一談?」
「這些前來馳援光明頂的外地分壇,不過是因為光明頂上一紙令下,不得不來罷了。他們被召集而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消耗六大派的力量。這些人不應該是六大派的敵人,他們也只是被光明頂利用的棋子罷了。在下這般認為,不知師太意下如何?」
滅絕師太此刻已經明白蘇乙想要表達的意思了,她皺眉道:「就算是棋子,也都是為虎作倀之徒!他們敢來,便是要與我們武林正道為敵!莫說別的,只說這鳳陽分壇,這一路行來,讓我門下弟子折損幾何?這筆筆血債,豈能不血債血償?」
「這便是明教高層的陰險之處了。」蘇乙嘆了口氣道,「他們廣招各地分壇的教眾回來馳援光明頂,難免會和正道各派起衝突。今天你殺我一人,明日我殺你一人,如此一來,雙方仇怨便結下了!」
「蒙元朝廷遲早完蛋,到時候無論哪一路義軍成功,都是和六大派結怨的仇人,師太,真若到了那時,中原武林被朝堂打壓乃至萬馬齊喑,在下一點也不會覺得意外。」
「就算不考慮那麼遠,只考慮當下,在下也建議師太要分清誰是必須消滅的主要敵人,誰是可以挽救、可以拉攏的抗元義士。莫要因為一時意氣,中了明教高層奸計,讓六大派和抗元的義士們相互殘殺,同時還讓世人以為六大派助紂為虐襄助韃子朝廷,大肆屠戮抗元義士。」
蘇乙這番話若是換了現代人,只怕人人都能想得到,想得通。
只是局限於局中,又局限於江湖之遠,對於滅絕師太等人來說,蘇乙這番話就顯得高屋建瓴、高瞻遠矚,格外醍醐灌頂,讓人震撼信服了。
滅絕師太一向我行我素,性子執拗,剛愎自用,聽不進人言。
但這一次,她卻被蘇乙這番話說得有些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