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有沒有鬼物作祟,但一條河的同一處地方在短短几年內淹死了48個人,這都是極不正常的事情。
陳友對這裡的事情如數家珍,看來的確是一直關注著這裡的情況。
「這裡死這麼多人,官府應該早就注意到了吧?」蘇乙問道。
「官府的確早就注意到了,甚至還在那邊拉了鐵絲網,立了警示牌,不准百姓過來。」陳友道,「但厲鬼有心害人,又豈是一道小小鐵絲網能擋得住的?」
「各類妖邪鬼祟之中,水鬼是最難對付的鬼物之一,因為它一直在水裡,想要抓它,必須就得下水。」
「可水裡是陰氣最重的地方,道士下了水,一身本事都難發揮一成。反倒是水鬼在裡面力大無窮,得水之陰氣增益,近乎無敵。因此這兩年我只能在外圍貼一些驚神符,想讓那些被水鬼蠱惑來的人在半路清醒,有機會逃脫……」
「看來是沒用了。」蘇乙道。
「是啊,沒什麼作用。」陳友嘆氣道,「這厲鬼既聰明,又厲害,我貼的符半點作用都沒發揮出來,就被他蠱惑無辜之人給揭了去,該害人還是害人。一年前我還和它斗過一場,說來慚愧,我完全不是它的對手。要不是它不能離水太遠,說不定我都會命喪於此,身死道消,魂飛魄散。」
蘇乙看著眼前奔騰不息的河流,根本看不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就像是尋常郊外的野河一樣,綠樹成蔭,河水淙淙。乃是消暑郊遊的好去處。
「友哥你剛說,半年前鬼差把那個厲鬼收走了?」蘇乙問道。
「是。」陳友點頭,面色凝重,「此事還是我冒險給鬼差告了狀,鬼差才來此收了那隻厲鬼。」
「友哥跟鬼差還能聯繫?」蘇乙有些詫異。
「請神、祭祀、告狀……」陳友苦笑搖頭,「代價很大的……」
他似乎不願多提這些,繼續說水鬼的事情:「總之,那水鬼被鬼差收走,的確是我的手筆。」
「鬼差來此後的第二日我還親自來此查探過,也下了水,沒有發覺有什麼異常。因此我覺得水鬼已然被勾去地府,這件事算是結束了。誰知道……」
陳友的表情沉重了幾分:「誰知道這水鬼吞了太多的魂,十分厲害,當初它居然是付出了很大代價,用替身把鬼差給騙走了!我來查探的時候,那時它應該十分虛弱,只可惜它在水底把我拉到了幻境裡,我沒有覺察,誤以為一切都很正常,也錯過了徹底滅了它的最好機會……」
「為何不請鬼差再收它一次?」蘇乙問道。
他這是故意問的,目的是想多了解了解鬼差的事情。
「哪有那麼簡單?」陳友自嘲一笑,「且不說要請鬼差要付出多大代價,就算真請來鬼差,只怕鬼差連我也會一起收掉!我不過區區凡人,鬼差被騙這種事情,豈能有資格知道?這麼大把柄,我也不敢冒險……」
蘇乙若有所思點點頭。
「我察覺這水鬼還在,是在三個月前。」陳友接著道,「咱們大廈的福伯有一天來問我,說他的孫子想來這裡玩,不知道水裡干不乾淨?我告訴他,水雖然已經沒什麼問題了,但這裡水流很急,最好還是別來。」
「哪知就是我這句話,害死了福伯的孫子!」
「福伯聽了我的話,覺得只要讓孫子小心一點就會沒事,所以允許他那乖巧的小孫子來這邊玩。這水鬼豈能放過這樣的機會?他那孫子立馬就被水鬼給吞了!」
說到這裡,陳友有些咬牙切齒,也有些內疚。
「福伯自此一蹶不振,上個禮拜也去了。雖然他不怪我,但我又豈能心安理得?」
「我來找過這個水鬼,只可惜水鬼修養了幾個月,再次成了氣候,而且我不敢下水找它,它也不敢上岸,我們僵持了幾次,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其實我想過邀請阿九來一起滅了這個害人的水鬼,但阿九這個人心術不正,我不敢把我的命放在他手上,想想最終還是算了。」
「昨天聽你說你會武功,其實我也沒打算帶你來這兒,但你的武功不但能打到那對雙生女鬼,還能掙脫出鬼的幻境,這讓我覺得,你我聯手,說不定能滅了這隻鬼!」
陳友說到這裡,眼神炯炯看著蘇乙:「阿豪,雖然我自信能保你無事,但此事畢竟還是有不小風險。你是局外人,這件事和你本沒有牽扯,更何況,你也不是修行人。你若是不願,咱們現在就離開,我帶你去另一個地方。」
「或者你覺得現在太早,想學些降妖除魔的本事再來這兒,這也是人之常情。咱們今天來這兒,就當是提前踩踩點了。」
「總之,你無論作何選擇都合情合理,你不要多想任何事情。這個水鬼不會離開這條河,它騙了鬼差,也絕不會有再去地府投胎的想法,它現在只有做孤魂野鬼一條路!也就是說,它一直都在這兒,咱們遲早都可以來滅了它!」
這是考驗?
蘇乙對陳友的心思洞若觀火。他敢保證,自己若是選擇退縮,或者延遲,都會讓陳友對自己「失望」,從而影響到自己能從陳友這兒學多少本事。
蘇乙對這樣的考驗並不反感,因為換了是他,他也會安排這樣的考驗。
既然知道是考驗,蘇乙自然會配合。
「既來之,則安之。」蘇乙正色道,「友哥,我該怎麼配合你?」
「阿豪,你可想好了!」陳友神色凝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真出了意外,你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這水鬼一定會吞了你的魂!到時候你可就從這個世界上永永遠遠消失了!」
「其實你沒必要逞強,我們過段時間再來也行。」陳友勸解道,「我和這水鬼對峙了好幾年了,再多等幾年,其實也沒什麼。」
「這半年,這水鬼又害了多少人?」蘇乙問道。
「七個!」陳友沉聲道,「雖然附近屋邨都知道了這裡有水鬼害人的事,但這水鬼非常奸詐狡猾,這半年還是蠱惑了七個人來,害了他們的性命。」
「你之前告訴我,鬼找替身是想消除業力,早日投胎。」蘇乙不解問道,「現在這水鬼已經不會去投胎了,為什麼還要一直害人?」
「自然是為了強大!」陳友道,「替身的魂對鬼來說是大補,它們吞吃越多的魂就越強大。很多厲鬼甚至覺得這樣自己就可以更進一步,成為攝青鬼,甚至是鬼將、鬼王。」
「難道不行?」蘇乙問道。
「當然不行!」陳友搖頭,「人道修行已是千險萬阻,鬼道修行,更是難上加難。他這樣吞下去,要麼被地府收走,要麼被雷噼死,要麼就是被修行人毀掉,不會有第三個下場的。」
「而且他吞的魂越多,精神就越混亂,到最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會徹底變成瘋鬼。」
蘇乙點頭:「半年害七個,平均下來不到一個月它就要害一個人。友哥,咱們早一天滅了它,它說不定就能少害一個人,咱們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會死人的!」陳友深深看著蘇乙。
「有友哥你罩著我嘛。」蘇乙笑了笑,「反正我也只是打打下手,沖在最前面的還是你。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哈哈哈……」陳友笑了起來,「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簡單。」
「第一,你先用清明楊柳釀開天眼。」
「第二,拿著我給你的兩張符。」
「第三,待會兒看到有鬼上了我的身,立刻把這張藍符丟到水面上。等我蹦出水面立刻用這張黃符貼在我的頭上,額頭或者後腦勺都行,然後把我拉到岸上,整件事都結束了!」
「怎麼樣,很簡單吧?」
「聽著倒是不難。」蘇乙道,「不過要把握住時機,不然你就糟糕了。」
「放心,我有自保手段的。」陳友道,「關鍵是眼疾手快。還有,我待會兒可能在河中間突然跳出來,你到時候就用輕功,什麼鐵掌水上漂,燕子三抄水之類的,先貼符,然後再抓著我上岸。」
「為了以防萬一,我給你身上貼一道金光符,可保你諸邪不侵!還有,這把劍上,也抹上我的血。那水鬼萬一掙脫我攻擊你,你就用劍斬它!」
「但如果是在幻境裡,千萬別用劍,小心把我給殺了!」陳友鄭重告戒道。
「你有辦法掙脫幻境的吧?就像昨天那樣?」陳友問道,「這水鬼厲害之處在於蠱惑人心,上身吞魂,但在布置幻境上,是不如你房間裡的那對雙生鬼的,如果你昨天不是歪打正著,而是真有辦法的話,那這一關也就沒問題了。」
「放心,我沒問題。」蘇乙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桉。
「那就好,那就都沒問題了!」陳友也鬆了口氣,「希望咱們這次能夠馬到成功,為民除害!」
陳友一邊說著,一邊脫下身上的道袍。
蘇乙這才注意到,他裡面居然穿著一套潛水用的緊身服。
緊身衣勒在陳友發福變形的身體上,讓蘇乙想起了《美人魚》開頭的博物館館長。
接著他從道袍內襯的口袋裡掏出一堆東西來。
一籃、兩黃三張紙符,五個桃木刻成的符,一個小瓶,還有一把桃木短劍。
「這是你昨天抹過的清明楊柳釀,還是昨天那樣用。」陳友把小瓶遞給蘇乙。
「我自己來?」蘇乙遲疑接過,「不需要念咒嗎?」
「當然要,不過你先抹上。」陳友道,「其實只要你抹上就能見到鬼了,不過不穩定。我施咒,主要是加持,讓這東西的效果持續穩定發揮出來。」
蘇乙恍然,他擰開瓶塞,一股刺鼻臭味頓時撲面而來。
這東西的臭味就像是豆製品放壞了的那種味道,十分噁心。
蘇乙把它們抹在眼皮上,重新張開眼睛。
之前看著周圍環境,蘇乙還覺得清新明媚,充滿著清晨活潑的氣息。
但現在,周圍薄霧藹藹,林木影影幢幢,天氣也變得昏暗許多。
原本奔流河水雖談不上有多清澈,卻也還算正常,碧波映綠樹,相映成趣。
可現在,褐色的河床,暗黃的河水,給人一種壓抑骯髒的感覺。
就連空氣也變得陰冷而潮濕了許多。
原本周圍不絕於耳的蟲鳴鳥叫,現在徹底消失了,只留下「汩汩」流水的聲音,還有沙沙作響的樹葉。
「我現在看到的景象和之前看到的景象,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蘇乙問道。
「都是真的。」陳友已經把那五個桃木符都收在了身上,綁在了腰間,這時候正咬破手指,把鮮血塗在蘇乙帶來的那把工藝裝飾劍上。
「鬼生活的世界,和生人生活的世界,本就是重疊的,像是結界一樣。」陳友解釋道。
蘇乙點點頭,看著暗黃的河水,隱隱感覺河裡似乎有東西在盯著自己。
「那水鬼已經發現咱們了?」蘇乙問道。
「咱們一來他就發現了。」陳友道,「不過它不敢上岸來。」
「它雖從鬼差手裡逃出來了,但也元氣大傷,據我推測,現在最多就是黑影鬼的實力,只是因為水的助力,才讓它比一般的厲鬼還難對付。可它一旦上了岸,那它就死定了。」
陳友忙完了手中的事情回過頭來:「閉眼。」
蘇乙依言閉上眼睛。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筆,鬼神無藏……」
他一指點在蘇乙眉心。蘇乙頓時感到渾身發寒。
緊跟著陳友拿起一張上面寫有「金」字的黃符,手掐法訣,口中念念有詞:「三界內外,唯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急急如律令!」
他念到最後,將這符紙勐地往蘇乙身上一拍。
轟!
火光驟起,這符紙突然爆燃,化為點點金光,沒入蘇乙的身體之中。
剛還覺得身體陰寒的蘇乙,這一刻又突然覺得渾身上下暖洋洋的。
「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他聽到陳友在面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