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3、見鬼

  「你都見鬼了,怎麼可能不嚴重?」陳友道,「你知道什麼人才能看到鬼嗎?要麼是有法力傍身的修行人,要麼是瀕死之人。普通人想見鬼,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自己偽裝成陰氣很重的瀕死之人。你覺得這三種情況,哪一種不嚴重?」

  「我聽說有人生來就有陰陽眼,可以看到不乾淨的東西。」蘇乙道。

  「這樣的人當然也存在,但除非他們被高人收為徒弟,或者遁空避世,否則他們註定遲早死於非命。」陳友搖搖頭,「你以為見鬼就只是看到鬼這麼簡單?」

  「如果你看不到鬼,一般來說鬼是碰不到你的,當然,遮你眼睛的小鬼是特殊情況。可如果你能看到鬼,那鬼就能碰到你了,懂我的意思嗎?」

  蘇乙倒吸一口涼氣道:「所以見鬼等於找死?」

  照陳友這說法,他要是見到鬼,那鬼就可以對他動手,那他豈不是找死?

  「那也不對啊……」蘇乙突然想起自己出門前碰到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站在自己的門口,往2442里看了一眼,結果嚇得腿都軟了,扶著牆急忙逃走。

  這跡象分明是能看到鬼的樣子。

  如果說見鬼就等於找死,那這女人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蘇乙把這件事跟陳友說了。

  「你說的,是楊鳳吧?」陳友立刻明白蘇乙說的是誰了,「她的情況,更加特殊。而且她能看到的只有2442里的鬼。那兩隻鬼之所以沒害她,一來是她常吃百家飯,煙火氣太重;二來她們也出不來……」

  陳友對這件事似乎不願多提,甚至連楊鳳的身份都沒向蘇乙介紹,簡單解釋了一句後立刻話鋒一轉:「總之,你是住在2442里的,你若是看到她們……呵呵,你連跑出來的機會都不會有!」

  蘇乙沉默片刻,道:「友哥,那隻遮我眼睛的小鬼厲害,還是2442里的鬼厲害?」

  「一個是白衫鬼,一個是紅厲鬼,沒有可比性。」陳友道,「不過就算是最無害的灰心鬼或者中陰身,你也惹不起,所以鬼厲不厲害,跟你也沒關係。」

  這話就有點紮鐵了吧老心?

  「你放心,我會和阿九好好談談的,我大概能猜到他要做什麼。」陳友面色鄭重道,「實在不行,你就換個住處!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沒必要用自己的命去賭氣。」

  問題就是我不能躲……

  蘇乙心裡有些無奈,這就是他和陳友本質上的矛盾。

  「這些鬼既然對人的威脅這麼大,為什麼不乾脆做場法事超度掉?」蘇乙試探問道。→

  「超度……」陳友嘴角勾起譏諷之色,「你知道這裡有多少鬼嗎?這裡的鬼比人還多!它們住在這裡的時間,比我們還久!你超度它們,又不能直接送它們去投胎,而是送它們去陰間受苦,那等於是在害它們。」

  「這些鬼也都是街坊,而且關係都很好,你害了它們其中一個,其它地也都會恨你,到時候你還想在這裡住下去?人總有一死的,如果等你死了,你就是所有鬼的仇人,到時候只怕你連鬼都沒得做,只有魂飛魄散一個下場!」

  「再說了,大部分鬼都是無害的,何必要強行超度他們?」陳友嘆了口氣,「我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沒有多少時間好活了。我現在只想提前跟它們打好關係,等我死了以後,至少它們不會因為我是新來的就欺負我……」

  真是好有道理……

  蘇乙無言以對。

  問題是他第二個任務,就是要超度十頭黑影級別以上的鬼。

  這又和陳友理念相衝突了……

  蘇乙甚至在考慮,要不要乾脆去找阿九合作?

  至少大家理念不衝突,目的也相近。他可以圖謀此人的法術,先和此人虛以委蛇。等蘇乙達成任務條件後,大不了再和阿九翻臉……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蘇乙否決了。

  他對阿九莫測的手段十分忌憚,而且這個人做事毫無底線,心腸歹毒殘暴,絕不是一個好的合作夥伴。

  要學本事,還是得攻略陳友。

  這些念頭在蘇乙腦海中一閃而過,表面卻不動聲色。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瓶牛眼淚,對陳友道:「這是剛才阿九給我的。」

  「牛眼淚?」陳友看到這東西頓時眼睛微眯,不禁冷笑起來,「他還真是卑鄙啊……你要是用了這玩意兒,就正好著了他的道了!」

  「這東西真能見鬼?」蘇乙問道。

  「不但能見鬼,還能招鬼呢。」陳友冷冷道,「牛眼淚是至陰至怨之物,這是操勞了一輩子的牛對人世最大的怨氣所化,再以特殊法門煉製,若是抹在眼睛上,你這一身陽氣立馬被壓制住。這就相當於一頭老虎斷了四肢拔了牙,仍在一群狼中間,你覺得這頭老虎會有什麼下場?」

  蘇乙不寒而慄,有些後怕。

  他之前還想過隱瞞這瓶牛眼淚的存在,畢竟他和陳友也並非是絕對的盟友。

  可若是他真的瞞著陳友用了這瓶牛眼淚,那他就慘了!

  這個阿九還真是陰險毒辣啊……

  蘇乙心中對此人已經泛起殺機,這個人手段層出不窮,讓人防不勝防,蘇乙也算是謹慎了,但依然差點上當。→

  以後日子還長,他總不能時時刻刻防著吧?

  可若是殺了此人,誰去煉屍?

  沒有殭屍,他還怎麼完成任務?

  乾脆殺了這個人,自己學著煉屍算了……

  蘇乙心中甚至冒出這樣的打算。

  但最終他還是否決了這個想法。

  一來煉屍這事兒太過殘忍,有傷天和,也違背他的底線;二來,他現在連走都還沒學會,就想著去飛,也太不切合實際了。

  最終蘇乙按捺住心頭殺機,目光投向了陳友。

  既然不能殺阿九,就只能暫時壓制他,讓他不敢輕舉妄動,至少短期內不敢。

  這事兒得靠陳友。讓陳友去警告阿九一番。

  「友哥,只能拜託你出面說服阿九,不要打我主意了。」蘇乙誠懇一抱拳道,「我和他無冤無仇,他何必這樣對我?」

  「你想過換個房住嗎?」陳友問道。

  蘇乙搖頭:「我暫時不能換地方住,不止是錢的問題……總之,我有我的苦衷。」

  陳友微微皺眉,沉吟片刻緩緩點頭道:「好,你我也算投緣,這個忙我幫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牛眼淚:「這東西別帶在身上了,帶的時間久了對你也不好,我會把它還給阿九。」

  「好,多謝友哥了!」蘇乙急忙道。

  頓了頓,他半開玩笑道:「要不是壞處太大,我還真想見識見識2442里的鬼長什麼樣呢。對了友哥,我從那張鏡子看到小鬼,算不算見鬼?」

  「算,怎麼不算?」陳友回頭看了看陽台上的鏡子,「我那張鏡子是有講究的,你通過它看到鬼,等於是借了我的法。當然也和你站在門口有關。你要是進來再照鏡子,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他打量著蘇乙:「真想見鬼?」

  「真想。」蘇乙道。

  「那你膽子大不大?」陳友又問道。

  「反正不小。」蘇乙笑道。

  「好!那我就讓你見識見識!」陳友一拍巴掌,「事先說好,到時候你嚇得尿褲子,可別怪我!」

  「友哥,我沒那麼不堪的。」蘇乙笑呵呵道。

  「那可說不定。」陳友笑呵呵道,「等我!」

  他丟下兩個字,返回臥室去了,只聽裡面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陳友拿著一個泥封的小罈子走進來了。

  「你運氣不錯,這玩意兒我做了十多年了,居然還沒丟掉。」陳友笑道。

  「這是什麼?」蘇乙好奇問道。

  「能讓你臨時看到鬼的辦法。」陳友一邊說話一邊用一個小錘子敲碎泥封,一股腐敗發霉的味道頓時撲面而來,讓人聞之欲嘔。

  「想要讓凡人見鬼,不止是牛眼淚一種辦法。其實各門各派,都有自己的辦法。」陳友一邊小心去掉破碎的泥封,一邊介紹道,「比如我們這一派,常用的辦法有兩個,第一種是取墳場出生四十九日的烏鴉眼珠十九對,泡在糯米酒中,封存至少十個月以上。」

  「然後飲用這酒水,便可讓凡人看到鬼,一般情況飲一小杯,效果可持續半天。」

  蘇乙聽得一陣惡寒,烏鴉眼珠子泡酒?還要喝下去?

  這特麼什麼陰間辦法,聽著就噁心。

  怎麼聽著不像是正派做法,反倒像是邪魔外道的手段?

  「友哥,這裡面裝的該不會就是……」蘇乙強忍不適指著小罈子問道。

  「不是,這第一種辦法材料收集不易,而且有個弊端,那就是會招致烏鴉報復,所以三代前就棄之不用了。」陳友一邊說著,一邊取出一隻銅碗,把小壇里的液體倒在了銅碗裡。

  這液體呈灰黑色,粘稠拉絲,惡臭撲鼻,有些像是陳年老鼻涕。

  「我這是第二種辦法。」陳友笑呵呵道,「取清明節那天荷葉上的露水,再加入楊柳葉封存三日,不得見光。三日後取出,用此水塗在雙眼上,你就可以暫時見到鬼了,不過效果只能維持一炷香,也就是不到十分鐘時間。這個辦法沒有弊端,亦不會引起鬼物敵意。」

  頓了頓,陳友端起銅碗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頓時皺眉拿遠,道:「哇,這麼臭?」

  蘇乙道:「友哥,這東西你放了多久了?有沒有保質期啊?會不會放壞掉?」

  「放心,時間長短不影響它的效果。」陳友道,「不過從用它到效果消失前,你不能進2442,而且一直得跟在我身後,不能輕舉妄動。」

  「還有,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慌!」

  「放心吧友哥!」蘇乙看著桌上銅碗中散發著惡臭的不明液體。

  雖然很膈應這玩意兒,但對於見鬼,蘇乙卻滿心期待。

  恐懼源於未知,越是看不到、摸不到的東西,也是可怕。

  如果讓蘇乙見到鬼物的樣子,它們在蘇乙的眼中不再那麼神秘,蘇乙反倒不會那麼怕了。

  「閉眼!」陳友用食指沾了沾銅碗裡的液體。

  蘇乙依言照做,很快他就覺得兩個上眼皮上被抹上了涼颼颼的東西。

  「先不要急著睜開……」陳友吩咐道。

  蘇乙聽到手指摩擦的聲音,以及陳友近在遲尺的呢喃:「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筆,鬼神無藏……」

  下一刻,蘇乙感覺自己的眉心被點了一指頭。

  他整個人突然像是被浸到冰水裡,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渾身毛孔瞬間閉合起來,心跳也不由自主變得緩慢,直至若不可聞起來。

  雖然身上穿著衣服,但他卻覺得寒冷無比。

  蘇乙幾乎下意識就要運轉內力驅寒,但卻強行忍住。

  「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陳友說道。

  蘇乙緩緩睜開眼睛,一眼看到陳友正在用衛生紙擦手紙,衛生紙上分明有些血跡。

  再看他的指尖,分明是破的。

  見蘇乙注意,陳友解釋道:「修行人的血對邪祟有震懾作用,我點在你眉心一滴,就是表明態度,你是我護著的,一般的鬼看到這滴血都會給我面子,不會把你怎麼樣。」

  蘇乙點點頭剛要說話,突然若有所覺,勐地回頭看去。

  一雙眼睛幾乎貼著蘇乙的眼睛,沒有黑童只有眼白,皮膚灰黑腐敗,面目猙獰。

  它的臉和蘇乙幾乎緊挨著,蘇乙甚至感覺自己的鼻尖,從它的臉上擦過。

  蘇乙的心臟勐地蹦到了嗓子眼,幾乎下意識就要驚叫出來,並且跳到一邊去。

  但他什麼都沒做,強行忍住,一動不動。

  只是瞬間,他的後背就被冷汗浸透。

  他不動,這雙只有眼白的眼睛也一動不動,就這麼盯著蘇乙的眼睛看著。

  一邊的陳友似笑非笑,饒有興致看著這一幕。

  豆大的汗珠從蘇乙額頭滑落。

  這並非蘇乙能控制的,完全是他生理本能反應。

  要說不恐懼,不慌張,那是不可能的。

  最終這場大眼瞪小眼的遊戲還是蘇乙敗下陣來,他咽了口唾沫,向後退了一步。

  這才看清這隻鬼的全貌。

  這是一隻年輕女鬼,身上穿著很破舊的衣衫,表情麻木,披頭散髮,雙腳只有腳尖著地。

  然而這個房間裡的鬼,卻不止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