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搭建的大棚，江風不斷吹拂篷布。
來回穿行的工作人員，忙碌非常。一個中等規模的劇組，一般能有三百多號人。
章國師的《長城》，據說有一千人。
但不全是能用有用的，導演組、攝影組、燈光組基本塞滿大大小小的關係戶、學徒、助理，滿打滿算可用的幾乎不會超過一半之數。
連《秘岸》這部小成本文藝片，都扎堆八九十人。
「蔣老師。」
「蔣老師。」
蔣文麗在眾人拘謹恭敬的招呼聲里，攜活潑跳動的馬思春在片場走動。
「小姨，給章叔叔打個電話請假不就好嗎？」
「憨妞，別人敬你三分，你得還人六分，咱們是演員，劇組裡要懂得尊重導演，聽明白嗎。」
馬思春裝傻道：「嘿嘿，不是怕耽誤小姨去羅漢寺禮佛。」
「不缺這點時間。」
被朝氣蓬勃的侄女一番撒嬌，蔣文麗毫無神采的眼睛才多幾分顏色。
「你以為小姨不知道你藏的那點小心思，趕緊打消這個念頭，你媽，小姨，對你的未來是有規劃的。」
「我一20歲女孩能有什麼壞心思。」
馬思春撇撇嘴，瞥見劇組一排長龍橫在前方，好奇道：「哎，小姨，你看是不是出什麼事！」
…………………………
嗡嗡。
發動機響動著，計程車二擋勻速，歪歪扭扭地向前開。
砰的一聲，右側的副駕駛座車門，應聲而開，一道修長纖細的黑色身影，從車廂躥出。
就像一條出水的錦鯉，即將撲通摔在堅硬的水泥地時，剎那間，他的腰腹丹田，仿佛有一股氣勁向上托。
手臂、膝蓋的海綿著地的一瞬息，葉秦提氣，八極拳的肘可是一件殺人利器。
猛豁硬砸，外撥里壓，八極·頂心肘。
磕碰在地面，借力一個翻身，人如飛燕，凌厲輕盈地卸力翻滾。
「這條也過，這場結束！」
章一白解氣地喊完，睨了眼曾之偉，卻不見這位大佬大度地鼓掌。
「章導，我收回剛才那番氣話，內地年輕人一樣能打。」
曾之偉的胖臉掛滿燦爛的笑容，走向葉秦，掌聲變得更加熱情。
「好啊，後生仔，乾的不錯。」
「呼！」
此刻，葉秦被道具組包圍，解除身上的裝備，聽不到曾之偉公鴨嗓，更看不見他矮小的人影。
「哈哈，小姨，沒想到電影裡還有這麼好玩的事情，男扮女裝。」
馬思春捧腹爆笑。
雖然貴為西北圈公主，到底劇組跑戲的少，沒有見過特技戲怎麼拍。
在笑聲中，葉秦身穿黑色防磨服，解下安全帽的扣子，摘掉套在頭上的馬尾假髮。
不就是女裝大佬嘛！
《臥虎藏龍》裡邊，張勁女裝給國際章、楊紫瓊輪流當替身，就是玉嬌龍大戰俞秀蓮那場。
戰狼吳晶，更是螢屏黑歷史，在《少林武王》里乾脆直接女裝亮相。
都是為了拍戲，哪裡像後世的直播平台，竟然以此為噱頭，女裝打造偽娘系列博取關注。
唉，世風日下。
馬思春笑完搖頭，「葉子，我剛聽人說，你怎麼這麼傻，不會拒絕啊！」
怎麼拒絕？
葉秦輕輕地呼出一口氣，這次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特技替身這麼簡單，有港圈大佬親眼目睹，就事關內地面子的問題。
再說為什麼拒絕？
之前嚮往龍叔等動作巨星，課程簽到把武替、特技的各種業務技能，貫通精修。
兩檔車速的跳車，其實交給專業的特技演員，真的像喝水容易。
把握時機，魚躍的時候用旋轉翻滾的方式正確卸力，最多遭受皮肉傷。
像《阿郎的故事》最煽情的片尾，發哥駕駛的機車滑行，人隨之打滾，那個特技演員才是拼命。
這個簡單輕鬆，能替章一白解一個小圍，刷一波好感，幹嘛不干呢？
「你一個小孩子出什麼面，要爭這口氣讓他們大人物自己來。」
蔣文麗看到葉秦脫去防磨衣時，手臂全是擦傷，嗔怪道：「曾哥，這就是你的不對啦！」
「蔣老師，這不是口誤嘛，已經跟章導道歉。」
曾之偉費盡唾沫地解釋一通，強調沒有貶低大陸特技武行的意思。
蔣文麗追問道：「那咱們內地這個年輕人呢？」
「蔣老師，這個仔了不得哦！」
葉秦聽到曾之偉一頓猛夸自己，「猴賽雷」、「叻仔」、「勁秋」，什麼都蹦出來，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獎門人卻突然話鋒一轉，勸道：「後生仔，後面的飛車不是鬧著玩的，到此為止。」
「飛車真的好危險，這條江水又那麼深，聽曾叔一句勸，你把控不住的。」
葉秦一怔，我艹，這話不是潘子說的嗎？
此時此刻，竟如此相像。
喔，潘子跟羅漢果，都演過武大郎。
……………………
五天過去，晚上八點半。
喧囂的夜市。
遠離山城圍繞解放碑打造的現代商圈，在高樓林立中不乏老房子筒子樓，樓底下不少小飯館、炒菜館生意興隆。
章一白專程挑了一家「蒼蠅麵館」，環境雖然簡陋髒亂，但擔擔麵絕對夠味。
葉秦被特意從賓館喊出來，終於輪到自己跟曾之偉的戲份，也是未來的金馬影后初登台。
就地取景拍攝，這是計程車完整出現的最後一場戲，因為待會兒要拍飛車戲。
「全場靜音！」
板兒爺已經把寫好的板兒放到掌機前，章一白喊道：「攝影、錄音開機。」
「開機！」攝影師、錄音師異口同聲。
板兒爺喊道：「第8場第5鏡第4次。」
葉秦從蒼蠅麵館的牆後徐徐走出，跟在段伯文的身後，保持預定的走位。
兩個人勾肩搭背，一對哥們打打鬧鬧，溜達到半夜，玩到盡興，準備回家。
不經意間的一回頭，視線中，馬思春穿著藍色的校服背對他們。
葉秦倍感意外，一份叫緣分的欣喜感，迫切與老鐵分享，猛地拍一把他的肩膀。
段伯文順著眼神看去，「誰啊？」
葉秦露出羞澀的笑容，純真靦腆，「就是說我們班上的那一個。」
「過去啊。」
這個時候，葉秦在鐵哥們的慫恿下，正在兩可之間，扭扭捏捏。
就在糾結要不要踏出這步時，結果曾之偉開車殺到。
「嘀嘀！」
喇叭聲響，就像在上島國老師網課時，房間門沒鎖，咔噠一聲，葉秦嚇得全身一抖，被闖入的父母抓個現行。
叛逆期的少年，怨恨地回瞪了眼父親。
「這麼晚了，還不回家，在這裡幹嗎？」
曾之偉指了指後車座位，「上車，送你回家。」
有前4次的ng，葉秦演的自然，那種被父親逮個正著的窘迫，那個初戀女神近在咫尺的躁動。
胡亂地擺手道：「我，我一會兒自己會回去。爸，你先回去，先回家吧。」
「早點回家啊！」
一直到曾之偉駕駛著出租離開，對話終結。
機位的鏡頭，就是葉秦的視線。
全景框裡的馬思春，聽到動靜回頭，戴著粉色眼鏡框，一副少女清純。
這回不是面無表情，總算帶點緊張，如驚弓之鳥，抄起書包離開攤位。
「這遍過了。」
章一白從導演椅起身，就見曾之偉領著中年、青年兩個人而來。
「章導，給你介紹下，這位是李照光，我請來的動指。」
葉秦眼皮一跳，他好像拍過《澳門風雲》系列飛車戲。
行家啊！
「曾哥提到的內地叻仔，就是你吧，幸會幸會。」
葉秦不敢怠慢，立刻伸手，握住李照光遞來的手，搖晃一二。
「章導，這回的飛車呢，其實小意思。」
李照光道：「一場車禍嘛，開入江里，特技在墜落的剎那，打開車門。」
「會不會很危險？」章一白關心道。
「危險肯定是危險，沒有任何避險防具，任何意外都無保護。聽曾哥說，後生仔你第一回飛車？」
李照光語重心長的口吻，葉秦聽得出來，想自己知難而退。
曾之偉同樣苦口婆心道：
「晚上的江水很涼，你還是主演，凍壞就大鑊啦。我讓照光從香江找錢家班要個人，讓他來。」
蔣文麗打圓場道：「哈哈，還是曾哥想的周到，就這麼辦，葉秦還是一個孩子，年紀輕輕，前途無量，犯不著冒險。」
這時候見好就收，當然是明智之選，里子面子都有。
葉秦就驢下坡道：「我沒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