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村村頭。
葉秦站在山坡向下望，原本荒廢的馬棚民房，重新修整，煥然一新。
前方廣闊的空地上，人群圍著劇組，劇組圍著演員。
忽然，演員旁邊冒出格格不入的身影。
三頭掛著紅繡球的驢。
什麼電影還用到驢？
《斗驢》嗎？
葉秦好奇問：「霞姐，這是什麼電影？」
楊霞琢磨片刻道：「好像叫《走著瞧》。」
葉秦搖搖頭，網文碼了那麼多年，他只對高票房大名導如數家珍，小劇組小成本前世看得少。
楊霞道：「那個主演可傲啦，吃不慣額二伯家做的高粱米、褲帶面，非跑到縣城買兩袋大米，煮飯吃。」
趙穎寶眨動雙眼，好奇地問主演名字。
「好像叫周一見，他自己胡吹冒撂（方言：吹牛），說去年演了一部很火的電視劇，火遍全國，咋這邊的老鄉竟然都不認識他？」
楊霞嬉笑道：「哈哈，能認識嗎，他的劇聽都沒聽過，奮鬥，哪個『糞』，弟弟，你看過嗎？」
我艹，《奮鬥》？
趙保剛黑色幽默的魔幻現實主義題材，嬉笑怒罵間成功把年輕人在城市生活的殘酷現實，剖開血淋淋地展示而出，這麼說，nm，簡直像收錢在給洗地。
女主，聖母小三婊？
男主，渣男，坑著爹，出著軌，明明王校長，偏偏裝屌絲，成天喊奮鬥，住著大房子，開著奧迪車，然後嚷嚷著：這不是我要的生活？
就像抽著黃鶴樓，偏偏說其實最愛大前門，一個德性。
然後一群正常的配角，陪著男女主通篇洗白，劇是紅遍南北，可這股邪風不知道吹歪多少人的三觀。
望著矮小痞氣的背影，葉秦眉毛上挑，武七少爺啊！
琢磨著當年的瓜，回顧周一見的上位，能直接從電視劇男二，一躍到電影男主，背後沒有馬司令的功勞，恐怕不可能。
在14年出軌塌房之前，武七少爺可謂橫行影視圈。
借著李聯傑轉型文藝片的《海洋天堂》，成功攀高枝，當上李聯傑的乾兒子，打入港圈。
老婆馬司令又跟京圈滕花濤等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而他自己，八旗，娛樂圈裡以英答為首的八旗圈最會抱團。
像關小彤，她也是八旗，又是京圈陣營，所以號稱京圈格格，當年官宣戀愛，男方叫駙馬。
什麼是駙馬，皇室贅婿唄。
這樣的資源地位就夠豪橫，咱武七少爺可有三個！
這麼多人脈資源往上堆，演技不拉胯，人設不崩塌，紅到發紫那都是失敗。
也確實在14年出事前，幾乎壟斷圈內所有的一線資源，霸占電影大銀幕，連堂堂明教黃教主都得靠邊站，在《不二神探》里做配。
這會兒，他怕初抱美人歸，剛剛發跡，乖乖，要不要蹭一波男人間的友誼？
思考間，就聽導演喊話道：
「action！」
攝影師、錄音師各司其職，鏡頭、錄音杆對準著人和驢。
「嗯昂嗯昂！」
黑驢突然間抽風，一陣踢騰，差點尥蹶子踹到周一見，嚇得他連跑帶滾，雷峰帽丟在地上都不敢撿。
「哈哈哈！」
圍觀的村民哄然大笑，捧腹的，鼓掌的，流淚的。
「這也叫拍電影？」
趙穎寶掩住嘴巴，眉眼帶笑。
葉秦搖搖頭，跟自己拍哮天犬的戲碼一樣，跟動物拍戲，累，煩，燥！
影視圈有種說法叫「不要跟動物、小孩合作」，因為在情緒和動作上很難受控制。
他緩緩地走下去，身後的趙穎寶嘀咕，「從這裡看不挺好的嗎，幹嘛非下去。」
吐槽歸吐槽，身體很誠實地跟著。
「他嗎的，擱的我想一刀鍘了這驢算了。」
周一見羞憤地抄起鍘刀，怒氣沖沖地嚇唬黑驢，結果嗯啊一聲，嚇得又縮了回去。
「哈哈，後生，馴服驢哪有用鍘刀的，用鞭子抽它！」
「犟驢就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打什麼打，好吃好喝供著，生出性子。」
人群里不少好事者，紛紛支招。
「周一見，你先休息一會兒。」
青年導演喊話道：「飼養員，處理一下。」
「麻煩讓讓。」
葉秦護著趙穎寶，穿到人堆的前頭，就見白大褂的飼養員祭出蘿蔔大棒，一邊使鞭子，一邊小心地接近黑驢。
「沒得勁啊！」葉大根嘲笑道。「是吧，二根。」
「沒得勁。」
葉秦點點頭，葉老漢從前靠趕車為生，家裡養過騾子養過驢，使的一手好鞭子，遇到什麼樣牲口的驢，統統馴服。
可惜等拖拉機、摩托車興起，驢車被取代淘汰，他們家從那開始沒落。
「哎，你們看，驢子又發狂啦！」
聲音剛落，黑驢暴躁地跑動，尥蹶子偷襲餵食蘿蔔的飼養員，速度太快，避無可避，瞬間擊中他的面門。
「哎呦！」
飼養員大聲慘叫，捂住臉向後退，踉踉蹌蹌，鮮血從指縫間流出。
「嗯啊嗯啊！」黑驢洋洋得意地露出笑。
「快，快把飼養員送醫院。」
青年導演一摔導筒，罵咧道：「艹，給我抽它！」
看到黑驢攻擊人，劇組亂成一團，葉大根氣憤道：「這畜生，太囂張！」
「誒，這不是葉家村神鞭葉老漢的兒子嘛？」
裹著紅頭巾的大媽喊道：「導演後生，不要對畜生發火啦，這不就有對付它們的能人嘛！」
「瞅著那麼眼熟，原來是神鞭葉老漢家的。」
「十多年沒有瞧見葉老漢趕驢車，你們家咋不趕了呢？」
導演焦頭爛額，病急亂投醫，多耽誤一天可就多耗一天的經費，他們本是小成本的劇組，耗不起，拖不得。
尤其又掏出一筆誤工費、醫療費。
「你好，我是這個劇組的導演，我叫李大維，《金粉世家》看過嘛，那就是我導的！」
葉秦一怔。
我去，民國苦情偶像劇，董白蓮人氣巔峰之作，火到滿大街都是《暗香》，號稱當年央媽收視冠軍的《金粉》，你導的？
趙穎寶捂住嘴，剛才我笑話他啦？
李大維問道：「聽鄉親們說，你們有法子制住這驢，能不能把幫個忙？」
「導，導演，不好啦，另一頭驢也發狂啦，把咱們的演員踢傷啦！」
看到劇務哭喪著臉，李大維一陣頭疼：「給錢也行。」
「大哥，我來吧。」
葉秦從熙熙攘攘的人潮里鑽了出來。
趙穎寶緊隨，她可不會錯過在導演面前刷臉的機會，就見身邊的男人脫下外套，丟了過來，默默地接住。
想不到他還藏著這一手。
心裡覺得好笑又酸楚，腦補著不堪回首的童年。
「師父，多少錢你開個，嘶！」
李大維客客氣氣，突然一張冷艷的帥臉迎面而來。
「導演，你這裡還缺演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