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榆林無雙鎮。
排排窯洞,三五孔,七八孔,土石堆,磚塊堆,單列獨棟,四合院落,簡單粗獷,鄉土風情。
「葉秦,你家就在這兒啊?」
趙穎寶伸展雙臂,呼吸新鮮的空氣。
她毫不介懷,她一樣來自農村,幾代務農,望著濕濘坑窪的山道,歪歪扭扭地延伸到前面的山坡。
「在哪呢?」
葉秦望著陌生又熟悉的村落,時隔一年踏上黃土地,忽覺飄萍無根的心,扎了下去。
原主的那股記憶隨之噴涌而出。
這裡,現在是他的家鄉。
「走吧。」
帶著趙穎寶,並肩拉著行李箱,車輪咕嚕轉動,循著記憶,找尋那間破敗的土窯洞。
這時候家家戶戶早起燒飯,炊煙裊裊,路上不少男人扛著鋤頭下田。
走了一會兒,有個人迎面而來,許是看到一副城裡打扮覺得稀奇,那個多看了幾眼。
頓時停下腳步,驚疑道:
「二根?」
葉秦回過頭,二根是原主的小名,能喊出的只有直系近親。
細細地打量,皮膚黝黑,嘴唇下一粒小痣,驚呼道:「哥?」
「哎呀,真是你呀,二根,哈哈,你總算回來嘞,咋不跟…」
大哥看到兄弟旁邊站著水靈靈的白菜姑娘,兩眼瞪得鈴鐺般大,視線挪也挪不開。
「二,二根,她,她是弟媳婦?」
趙穎寶一聽,羞紅得像鴕鳥插地,垂下頭。
「朋友,女性朋友,這兩天劇組沒戲,領到村里看看。」
葉秦下意識急忙澄清。
乖乖,他才19呢,這個歲數擱村里結婚正常,放明星演員身上,絕對是顆定時炸彈。
除非保密工作到位,隱婚能隱到華語樂壇領軍人的地步,孩子人都給生了,依然單身未婚。
「大哥好。」趙穎寶禮貌地問好,介紹自己。
「好,好。」
大哥回答得哆哆嗦嗦,這輩子見過女人,頭回親眼見像電視裡那般水靈的女人。
「二根,你們這是回家吧,走,走,哥領著,一年多沒回來,還記得家在哪不!」
大哥調轉方向,地都不急著種,朝前帶路,邊走,兄弟二人邊聊天。
「呦,大根,他們誰啊,你家城裡親戚?」
一撞見村里人,沾沾自喜地顯擺:「這是我兄弟和他朋友!」
「大根,這姑娘,你們家二根媳婦?」
「城裡的姑娘,就是比額們的婆姨水嫩,像白蘿蔔!」
像割麥一樣收割著村里人的羨慕,一個活生生的美人胚子,可比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吸睛。
許多小青年哪見識過這樣的女人,全都溜到山坡蹲著,一雙雙眼睛賊眯眯地瞅著。
葉秦難為情地摸摸鼻子,小聲道:「對不住,我大哥可能誤會啦。」
「為什麼道歉,什麼誤會啦?」趙穎寶白了眼。
葉秦一愣,是啊,為什麼要道歉?
不是我邀請她嗎,誤會就他嗎矯情!
心結漸漸打開,他嘴角掛笑,突然享受起老少爺們羨慕的眼神。
難道這就是那些土豪二代們寧濫勿缺,也要找一個網紅陪襯?
呸,趙穎寶怎麼跟那幫茶味的妖艷賤貨比,她至少天生勵志難自棄!
礙於趙穎寶在場,大哥不揭葉秦的短,也不點破家裡的矛盾,只把他好的一面托出來,三句離不開他寄來的一萬塊。
感受到兄弟情,葉秦咂巴著嘴,其實,有個關心自己的大哥,還不錯?
「二根,有你那一萬塊,額們家算是沒埋汰,可以重新起新窯,前些天大哥從縣城找最好的泥瓦匠,馬上就能蓋。」
大哥蹬上台階,大喊大嚷:「娘,大,二根回來啦,二根領朋友回來啦!」
此時,昏暗的窯洞,瞬間燈火升起。
……………
「大,娘。」
葉秦兩眼微紅,潛意識裡情緒不由爆發。
面朝坐在土炕上的葉老漢跟李嬸,站著不敢坐。
葉老漢眼皮子不睜,合上眼直接無視,李嬸默默地倒上一杯熱茶,同樣不做聲。
「叔叔,阿姨。」
趙穎寶一開口,李嬸笑逐顏開:「哎,來來,姑娘,坐下,喝水,不要客氣。」
「讓姑娘干喝水怎麼行,大根,把去年曬的棗拿過來!」
葉老漢吆喝一嗓子,大根跑去倉庫。
「………」
不是吧,這也太差別對待吧?
葉秦滿臉鬱悶,從行李箱裡掏出各種禮物,酒,煙,鞋,衣服。
「哼,亂花錢,買這些幹什麼,怎麼沒有腦白金,黃金酒?」
沒有潘子的,只有屎子的。
葉秦暗自嘆氣,屎玉柱保健品收得一手好智商稅,幸虧有備回家,沖趙穎寶使了使眼色。
她心領神會道:「叔叔,阿姨,在我這呢。」
葉老漢把黃金酒擺在燈光下細瞅,感慨道:「還是這閨女懂事,啥時候額們家二根能長點心啊,我就知足啦。」
噗嗤,趙穎寶抿抿嘴憋笑,偷偷瞟了眼葉秦,只見他神情委屈,心裡一陣抽搐。
「叔叔,這些東西都是他買的。」
「那也是你提醒,他沒這心眼。」葉老漢板著臉道。「閨女,你跟他拍戲認識的?」
趙穎寶嗯了一聲,又被追問:「拍戲靠譜嘛,萬一沒戲不是沒收入,你們倆就不擔心?」
葉秦張張嘴開口,葉老漢睖眼道:「沒問你,讓閨女說。」
他無奈地縮縮頭。
嘚,您老最大,心裡既然當老子,就要當老子貢著,像前世一樣,什麼委屈埋怨全都受得住。
趙穎寶投以同情的目光,道:「挺好的,我跟葉秦都簽公司,這回他就是在附近拍戲,戲份還很多呢!」
葉老漢眉毛一橫道:「就是他在附近拍戲,才有空回來,他要是不在這兒拍,就不回來啦?」
葉秦一個激靈,華生老爹你怎麼老發現盲點?
小眼幽怨地瞧著趙穎寶求救,她忙擺擺手:「不是,不是的,叔。」
「什麼不是,就是拍戲魔障,不然放著好好的工廠不去打工。」
「拍戲,成天做白日夢,明星是你能當就當的嘛!」
葉老漢訓著,拆開葉秦買的一條玉溪煙,稀罕又小心地掏出一根,點上火悠悠地嘗著味道。
「去年幾個娃兒,每人可帶回七千塊錢,他小子就拿這點東西糊弄額呢!」
七千?
如果不是吳太,不是打官司仲裁賠償,這會兒怎麼著都有百來萬。
葉秦嘴角向下扯,就是現在,他二郎神的片酬也不低。
正準備曬曬工資單,葉大根扛著小袋的棗,進門道:
「大,不要說二根,他也有出息,給額寄來一萬塊錢,打算給大跟娘箍新窯!」
「啥,一萬塊?」
葉老漢霍地從土炕下來,黑著臉道:「你咋不說咧!」
說著斜了眼葉秦,感覺目光變得柔和。
「箍額個屁的新窯,這錢留著給你娶霞妹,人家裡彩禮可要2萬!」
葉秦撓了撓頭,瞥見趙穎寶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自己,毫無慚愧羞恥。
他的父母兄弟、家庭情況,現在就是這麼個情況,能接受就繼續,接受不了趁早劃道,只做朋友。
這也是他的小心思,你能接受我的輝煌,但能忍受輝煌前的黑暗低谷嗎?
趙穎寶放在膝蓋的雙手揪著褲子,來時充滿熱忱的眼裡,閃爍點點,藏著猶豫。
就在這時,李嬸從屋外走來,臉色慌張:
「當家的,霞妹他家喊你跟大根去坐坐,肯定要談大根跟霞妹的事!」
葉老漢道:「去,就去,錢夠數啦,老婆子,把家裡的一萬塊全取出來,這就去。」
「夠數,不是差一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