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E傳媒，葉秦看了眼時間，才15點出頭。
心血來潮，把試妝結束的佟麗雅，喊到充當張嘉益大老闆的辦公室。
牆壁上裝裱著一幅字畫，筆墨不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完全是從葉秦的私人收藏里取出來，發哥的書法：
「靜以修身。」
咕嚕，咕嚕，茶几上，蒸汽皿煮茶壺的壺口冒出縷縷熱氣。
葉秦沏上兩杯茶，一杯遞到坐在沙發的佟麗雅。
《繡春刀》路演這段時間，他讓佟麗雅心無雜念，閉關修煉。
明天就是劇本研讀會，得測試一把成果。
小妞電影，小妞是電影成與敗的關鍵要素。
粗粗地瀏覽布置給她的「隨堂作業」，除了人物小傳，還有摹仿黃小仙寫日記。
掌握並代入角色的方法，一是摹仿，二是同感。
摹仿是通過掌握角色表情、動作、聲音等外在，同感則深入到角色內心。
做到同感，西方演繹派常見的，便在人物小傳的基礎上寫日記，隨筆、心得、感觸、散文，甚至可以素描塗鴉，也可以抄錄筆記，但凡有感而發，都可以寫下來。
最典型的當屬希斯萊傑。
接拍《蝙蝠俠·黑暗騎士》，他就閉關寫日記進入小丑的角色，絕筆是「我只希望我的死比我的人生更有價值」，然後是觸目驚心的兩個「Bye Bye」。
那一刻，希斯萊傑已死，丑爺復活。
他合上本子，「丫丫，那我們開始？」
「試哪一段？」佟麗雅放下茶盞，急忙拿起劇本。
「我這邊的王小賤可以放放。張嘉益老師吧，他檔期緊，戲份靠前，我來演大老王。」
大老王戲份不多，影片裡出鏡攏共三四次，最考驗佟麗雅的，是被叫到餐廳的一次。
失戀，尤其是男友劈腿，劈腿的對象還是閨蜜，簡直在心窩上扎一刀，然後一腳踹刀柄上，扎得透心涼。
黃小仙毫無精氣神，上班猶如半具行屍走肉，大老王特意把她喊到「老莫」。
也就是莫斯科餐廳，皇城根底下長大的燕京孩子，特別是大院子弟，八十年代經常呼朋引伴，湊錢「搓老莫」。
佟麗雅呷口濃茶，然後緩緩道：
「您請我，在人均消費這麼貴的地方吃飯，是不是想…開除我？」
葉秦眉毛輕挑，這一句夾帶著京片子，語氣透著心虛緊張。
這一句台詞，至少在第二層水平，有節奏，有輕重。
「這是散夥飯嗎？」
佟麗雅假裝前面擺著是高級料理，高級牛排，高檔餐廳，她這些天設身處地，把最初北漂的自己代入角色，就算在歌舞團，這些東西都不敢碰。
萎靡虛弱的聲音里透著一絲糾結擔憂。
打工人自問：不會真的辭了我吧？
「你們這代人的男的女的，怎麼都有被迫害妄想症。」
葉秦刻意地調整聲線，胸腔微微共鳴，聲音變粗，質感變硬，陡然從20歲，一躍成40歲。
大老王對待員工，肯罵說明沒有放棄，他這次不是以一個老闆的身份，而是用離異喪去女兒的「女兒寶」爸爸，表示關心。
「那我更害怕了。」
佟麗雅心態瞬變，大老王這句話外音，明擺著是「不開除」。
「您不是要開除我，那是不是要泡我？」
說話卡殼，葉秦皺了皺眉，「丫丫，這句話連貫著來，沒有開除，讓黃小仙心裡的石頭落下，從不安到放鬆，從拘謹到跳脫，又開始耍貧嘴。」
佟麗雅道了聲歉，重念道：「那是不是，要泡我？」
葉秦搖搖頭，「感覺不對，太畏縮，太柔和，不像是在跟上司開玩笑，倒像是表白。」
「表，表白。」
佟麗雅雙頰微紅，偷偷瞄了眼葉秦，不敢多看，摳動著紙張：
「您不是要開除我，那是不是要泡我。」
葉秦眼角一抖，丫丫，我嚴重懷疑你在暗示什麼，腦海里浮現出，李雲龍，炮我啊，不要讓我看不起你！
「咳咳，貧嘴一點，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那種。」
佟麗雅深深吸口氣，反覆在心底強調冷靜，道：「那，是不是要泡我？」
葉秦滿意地點點頭，放開以後一切正常，畢竟在央媽春晚主持，就算再業餘，也不是不靠能力，光靠顏值能撐住場面的。
「再來一次。」
佟麗雅受到葉秦的帶動，一次又一次道：「那，是不是要泡我？」
「沒錯！」
葉秦一拍掌，啪的一聲，佟麗雅卻低下頭，眼神飄忽，雙手捧著茶盞，感覺到哪裡不對勁。
為什麼他老要重複這一句，是不是暗示什麼。
那是不是要泡我？
…………
轉眼時間流逝，劇本研討會到來。
三里屯10樓的辦公大廳，主演陣容全數到齊。
這回攝影組、美術組、燈光組都沒有，零零星星只有編劇鮑晶晶，還有各組指導在場。
畢竟，《失戀33天》拍攝並不複雜。
「好啦，既然各位老師都到齊，那麼我們就開始吧？」
薛曉路按計劃點名道：「嘉益老師，跟丫丫先來。」
此時，方形的長條桌上，張嘉益坐在葉秦的鄰座，背佝僂著如油燜的大蝦，整張臉幾乎貼在劇本前。
「我沒問題。」
葉秦別過頭，兩眼直直地望向另一側的佟麗雅，目光交匯，能看到昨天自己被調教的她，容光煥發，光彩照人。
「憋著勁兒想罵我想多久了？」
「混蛋，你才是混蛋，你有病啊？」
他聲情並茂，隨性地拍拍桌子，演出一個被下級臭罵「混蛋」而惱怒的老闆，訓斥的聲音環繞在四周。
初來乍到的，像章子萱不免身軀一震，被張嘉益的氣勢嚇到。
「怎麼了你，不服啊？」
「不是。」
佟麗雅聲音低沉，委屈難過。
失戀分手，一開始是最難熬的，特別犯錯的一方不是自己。
而黃小仙，跟陸然，也是談了七年的馬拉松式的戀愛，七年可是一個坎。
《失戀33天》，靠的就是這樣的接地氣，核心群體是正在熱戀的，已經失戀的，或者曾經失戀的。
當然，不會有單身狗，汪汪汪。
2011年，愛情青春校園元素的電影並未像後世，如洪水猛獸填滿全年，如今小清新的愛情電影也是《山楂樹之戀》。
單這樣小清新唯愛的愛情文藝片，都能被章國師捧到破億，可見當下的觀眾們多缺「愛」。
前世，票房破3.5億，完全是天時地利人和！
而經過昨天的質檢，佟麗雅尚且比不過白百合，但支撐《失戀》的大女主，已經合格。
「王總，我能夠坐下說話嗎？」
佟麗雅漸入佳境，說完「我落枕了」，憋屈難受至極，姣好的面容並沒有刻意地跟隨台詞表現。
這是一個演員台詞功底突破的標誌。
不需要看面部表情，台詞一出聲就把情感準備輸出。
葉秦心裡鬆口氣，掃了眼正對面的郭京非，話劇、戲劇演員在影視圈，相當於翰林在官場，清貴得很，鄙視鏈的最頂端，他倒不像傳聞中脾氣大，性格傲。
倒心中有一點小遺憾，視線挪向王慶藥，這個魏依然的角色，本來是預留給胡哥。
可惜胡哥他喵的像前世被蔡億儂和唐人徹底絆住，這會兒正在拍《天之痕》，反覆勸說都行不通，最後沒轍才找來原版。
其實，他暗搓搓地想把劉愷維拉來。
「昨兒吃了什麼吃壞了啊？罵我罵的跟孫子似的！」
「我失戀了，王總。」
「失戀了，活該！」
耳畔邊，跟佟麗雅搭戲對白的張嘉益一收音，高興地點點頭：「秦子，這姑娘不錯，非科班出身能這樣，說明有天分。」
「那當然，不然我跟薛老師不會選她。」
葉秦有與榮焉，沖佟麗雅擠眉弄眼，就見短髮幹練的她聆聽讚許聲，挽起一縷秀髮，含情脈脈道：「都是他，他沒日沒夜調教地好。」
久旱逢甘霖，就像枯萎含苞的鮮花，被一滴滴水澆灌滋潤，越發自信。
楊小蜜側目而視，嘟囔著嘴，出於女人敏銳的直覺，隱隱聞到一股酸臭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