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智障司機，連路都不認識，還出來接客。」

  「海工大，海理工都分不清，讓老子多跑了幾十公里，浪費了半天時間。」

  林言言拉著沉重的行李箱，忍著胳膊的酸痛，罵罵咧咧的走著。

  初秋的夜還有些許燥熱。

  樹冠中的蟬嘶啞的叫著，讓林言言更加焦渴，他懶得跟秋後的蟲子廢口水，只是在心裡詛咒它命不久矣。

  海工大的迎新活動已經結束了，只留下沒來的及撤走的紅色條幅。

  「歡迎海工大新一屆學弟學妹們報到。」

  ——學生會。

  偌大的大學正門只有幾個保安，躲在屋子裡刷手機。

  林言言向著遠處的聯排樓房前進，路燈下樹影闌珊，一道道掠過林言言滲著汗珠的白淨的臉。

  忽然從路邊的陰影中傳來溫柔的詢問：「同學，你是新生來報到的吧。」

  林言言心裡暗喜：「難不成學生會的人還沒走乾淨？」

  接著從陰影里慢悠悠走出一個頭髮油亮，但略顯稀疏的男子，僵硬的臉上正努力擠出笑容。

  「一個怪人。」這是林言言看清來人的第一印象。

  從外表看，這人似乎有些年紀，至少該是個學生會高層，但氣質上又沒有那種身居高位的自信。反而有些……怯懦。

  林言言想了下就釋然了：「也許是這種好學校的學生會不搞那些三流學校學生會的官僚主義。」

  來人見林言言猶疑，連忙解釋道：「別誤會，我是你的學長，信通學院大四的，我叫汪含軍。」

  汪含軍十分友善，甚至可以算討好，讓林言言覺得有那麼一點點奇怪。

  只見汪含軍悄悄搓了搓手，有些拘謹的伸了出來，林言言愣了一下，放下箱子伸手握住。

  汪含軍明顯身軀震了一下，握著林言言的手虛弱無力，若即若離，臉也開始泛紅，聲音顫抖：

  「你來的有點晚了，已經沒有校車了。你去哪個宿舍，咱們學校挺大的，我送你過去吧。」說罷主動拉起行李箱。

  海工大的校園不小，校內設有電動的遊覽車供學生通勤，白天已經將新生和他們的行李免費送到了各個宿舍。不過這時候已經停運了。

  「真是個好人。」林言言有點淚目了，汪含軍的出現沖淡了之前的鬱悶，讓他不僅對今後的海工大生活充滿嚮往。

  林言言手忙腳亂的從背包中尋找報到的材料，過了一個瘋玩的暑假，差點忘了開學時間。

  他記得有一張列印的A4紙，上面記載了關於他在海工大的各種信息。

  「到底放哪了？」這裡的光線實在有些暗。

  不過在這昏黃的燈光下，海工大的校園顯得朦朧而有詩意，至少在汪含軍看來。

  找到了，林言言展開那張紙，在樹影下移動著，試圖尋找一個亮一點的光斑。

  汪含軍直接從林言言手裡接過那張紙，嘴裡念叨著：「別累著你的眼睛，我視力好，讓我來。」

  果然，汪含軍快速掃了一遍，又把紙遞了回來：「原來是6號樓504，我帶你去，能抄近道。」

  林言言將紙折好塞到兜里，還沒來的急道謝，一抬頭汪含軍拉著沉重的行李箱已經走出去了四五步。

  「這個學長太熱情了。」林言言默默感慨，真不愧是海工大的學生，素質就是高。

  穿過幾個小公園，二人來到一座古樸的宿舍樓前。

  汪含軍將行李箱放到台階上，然後說道：「新生都去大禮堂參加迎新會了。你來晚了，先放東西吧。不去也沒事，只是一些例行的場面話而已。」

  林言言點點頭，剛想表示感謝。可經過幾小時的奔波，嗓子幹了，正巧這時又被一口痰卡著，發出來的聲音細若蚊蚋。

  汪含軍趕緊擺擺手，臉上帶著成功做了好事的得意笑道：「沒關係，沒關係。林言言同學。以後有什麼事就找學長。」然後轉身就蹦蹦跳跳的跑了。

  林言言清了好幾次嗓子，終於恢復正常，汪含軍早就跑沒影了。

  真是個好人啊！

  林言言轉身進入宿舍樓，裡面十分安靜，只有門口的大媽的手機里傳出直播網紅對婆媳關係的諄諄教導。

  大媽抬眼掃了一下，看了眼林言言，又繼續低著頭刷短視頻。

  林言言提著沉重的行李箱，艱難的上了五樓，找到了504。

  門虛掩著，裡面亮著燈，但沒有人。

  標準的四人寢室，上鋪床，下面是桌子。

  三張床上已經鋪好了被褥。林言言不是愛計較的人，隨手把行李箱靠邊，然後從未鎖的柜子里拿出嶄新的被褥，鋪到了最後一個空床上。

  「喂，你好。」清脆悅耳的說話聲從身後傳來。

  真好聽，這就是黃鶯出谷，乳燕歸林吧。

  「不對？」

  林言言瞬間反應過來，震驚地緩緩轉頭。

  一個只穿著三點式內衣的女孩站在面前，嘴裡噙著電動牙刷，白色的泡沫不斷溢出。

  女孩忽閃著漂亮的大眼睛，友好的伸出白嫩小手：「我叫李甜甜，經管學院的。你呢？」

  「什麼情況？」

  林言言忍住不去看那兩輪明月，只感覺頭有點暈，但大腦卻在飛速運轉。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拿出之前那張紙，看了一眼，頓時心裡有一萬頭羊駝奔騰。

  「504室」前面赫然印著三個字：「9號樓」。

  剛才那個傢伙是眼瞎了麼？

  李甜甜見新室友對著一張紙愣了半晌，不禁有些疑惑，笑道：「怎麼，連自己的專業都忘了？」

  林言言愣了：「這姑娘竟然沒有大叫，反而友好的和自己交談？」

  他無意間瞥了眼桌上的鏡子，裡面映著一張精緻的臉。微微自然卷的半長發自然散落，垂在兩側，遮住了一半以上的面部，雌雄難辨。

  是了，林言言恍然大悟。

  他的長相自幼就隨母親，皮膚白淨細膩，臉部輪廓柔和，身材纖細，天生的男生女相。今天正好又穿著牛仔外套，白T恤，一副中性打扮。乍一看還真像個身材高挑的女生。

  看來是被那個眼瞎的學長認成了女生。怪不得，林言言覺得汪含軍特別友善，原來是想獻殷勤。

  噁心！

  林言言一想到汪含軍的笑容就背上生寒，不由得緊了緊屁股。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怎麼糊弄過去。

  否則，開學第一天，他就要在海工大，甚至全國出名了。

  開學第一天混進女寢，還偷窺只穿內衣的女生。

  不退學，也要社會性死亡了。

  不行，堅決的不行。

  林言言決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於是他夾著嗓子，小聲道：「計算機，林……言言。」

  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該編一個假名字的。」

  好在爹媽給的名字也是中性的，男女通用。

  李甜甜並未懷疑，嘴裡的牙膏沫已經溢滿嘴角，她連忙轉身又出去了。

  「好，趁著這會兒沒人，趕緊跑。」

  林言言當機立斷，好在行李箱還沒打開。

  他拎起箱子，兩步就跨出寢室，剛才還沉重的行李箱此時在他手中似乎沒有了重量。

  他剛跑到樓梯口，下面便傳來了呼呼啦啦的腳步聲，和混雜在一起的嬉笑。

  新生從大禮堂回來了。

  怎麼辦？自己一個人拎著箱子往外走太扎眼了。而且人有那麼多，萬一遇到同專業的同學，以後見面了該怎麼解釋。

  哎，只能先回去躲躲。

  林言言拉著碩大的箱子又跑了回去。

  他實在是拎不動了，也顧不得輪子擦地的聲音了。

  好在這會兒宿舍樓也不像剛才那麼安靜。

  林言言回到504，飛速的掃視了一下屋內，沒有能藏人的地方。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沒時間了。

  林言言急中生智，把行李箱放到桌子下面藏著。然後自己跳上床鋪，拉著新被子蓋上。

  剛躺下，寢室門就被推開了，接著進來兩個女生。

  看來是504的另外兩名成員。

  二人說說笑笑，因為身高，她們並沒有發現上鋪的林言言。

  林言言稍微有些安心了。

  不過，李甜甜也很快回來了。

  一進來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下林言言的床，疑惑的自言自語道：「這麼早就睡了？」

  那二人這才發現林言言的存在。

  不過，她們並沒有打擾。畢竟今天每個人都是離鄉背井一路奔波而來，屬實都有些累了。

  同寢麼，來日方長。明天再一一介紹吧。

  終於挨到熄燈了，算是有驚無險。

  林言言支起耳朵，聽著其餘三個床鋪上漸漸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他躡手躡腳的爬下來，借著窗口的月光摸到了自己的行李箱。

  他拎起來悄悄的打開門溜了出去。

  安靜的走廊里只有消防指示燈發出綠油油的昏暗光線，讓林言言心下稍安。

  他竭力避免發出任何聲響，成功來到一樓。

  宿管阿姨的房間也沉浸在黑暗裡。

  林言言貓著腰來到門口，自由和他就隔了一扇破舊的木門。

  他輕輕一推，只開了不到五公分，就不動了。

  完了，大門鎖了。

  更糟的是，生鏽缺乏潤滑的合頁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裡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