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了活命，確實什麼都豁得出去。
方才躺下去的那一刻，戚嫣然也在想，她堂堂將軍府的嫡女千金，如何就淪落到了這個地步？
連勾欄里的娼妓都不如。
過去的一切在腦海中走馬觀花地掠過，細細想來，一切都是在她開始為皇后之路布局的時候發生了轉變，如今卻都成了夢幻泡影。
現在的她，離牢獄之災只有一步之遙。
戚嫣然死死盯著戚飛燕，只差一點她就可以離開了，又是那麼一點點。
似乎總是差那麼一點，一著不慎便滿盤皆輸。
戚飛燕，簡直就是她的克星！
「你是來抓我回去的嗎？」
戚飛燕搖了搖頭，「不，我是來送你上路的。」
她說的那麼平靜，卻又那麼直白，戚嫣然被生生嗆了下，忍不住笑起來，靠在船艙笑得近似癲狂。
「送我上路……戚飛燕，你等這一天，很久了吧。」
戚飛燕靜靜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確實，我等這一天太久了。」
戚嫣然臉上笑容頓收，幾乎是瞬間動作，她一個猛子扎進了河裡，水花四濺。
戚飛燕搖了搖頭，人無論到了何等地步，求生的本能都是那麼強烈，都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在這一點其實她和戚嫣然還挺像的。
一山不容二虎，所以她們註定會成為敵人，也註定要斗個你死我活。
戚嫣然沒能在水裡撲騰幾下，就被黑甲衛抓住，撈了上去，水淋淋地躺在戚飛燕面前，身上還掛著水草，狼狽極了。
「你知道自己逃不掉。」
戚飛燕淡淡道：「你只是不甘心。」
戚嫣然一雙杏眸射出利光，猛地從地上坐起來，「我何止是不甘心，我是不服！戚飛燕，你究竟憑什麼！」
戚飛燕看著她，她知道戚嫣然心裡有種種委屈，也不打斷，安靜聽她說。
「我娘找高僧給我算過，說我是鳳命，將來一定能母儀天下。一直以來，我也是這麼要求自己的。」
戚嫣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我知道我的身世背景不如你。你爹娘是輔佐皇上打天下的開國功臣，戚家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全憑他們立下的軍功，就算戚家女有一位要做皇后，也定然是你不是我，可既然我是鳳命，那便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我借你上位，由你讓位給我。」
這還是戚飛燕第一次聽戚嫣然的心路歷程，原來她是這麼想的。
前世，她倒確實是這麼做的，而且成功了。
「我在眾皇子裡面挑了三皇子，因為他是最有野心的，對戚家軍也最感興趣，我和他達成了合作。原本，一切都計劃得好好的，你嫁給蕭琅，蕭琅就有了戚家軍，等你們大婚，他就納我進府，你做王妃，我做側妃，沒關係。只要蕭琅能登上帝位，我就能想辦法成為皇后。」
戚嫣然抬眸看向戚飛燕，「可這一切，都被你給毀了。」
看著她惡狠狠的目光，戚飛燕無語地笑了下，「你們想利用我上位，利用完就打算把我一腳踢開。我不想配合，就成了我的錯了？」
戚嫣然眯眼看著她。
「你雖武藝高強，可你腦子從小就不如我。但在三叔和三嬸死後，你就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一樣，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懷疑戚飛燕很久了，要不是眼前的人還是她從小熟悉的妹妹，她都要懷疑是不是有什麼人附了她的身。
「你腦子的確很靈，從小心眼就比我多。」
戚飛燕道：「這心眼要是用在別處，誰不誇你一聲才女。可你將心眼都用在了算計自家人身上，實在不算本事。」
戚嫣然冷冷一笑，「我若是有像你一樣聰明能幹的爹娘和兄長，事事都替我籌謀，給我托底，我也不需要動這麼多歪心思。」
「是啊，你沒有。」
戚飛燕一臉驕傲，「我有。有他們，當然是我的福氣。」
戚嫣然最看不慣戚飛燕這一臉的嘚瑟樣，恨得直咬牙，可戚飛燕下一句就是，「如果你能像他們對我那樣對我，有我也是你的福氣。」
她沒想到戚飛燕會說出這樣一句話，猛地一怔。
「戚嫣然，你最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戚飛燕對上她的視線，「我不是比你心眼少，我只是不屑和自家人使陰謀詭計，這也源於爹娘對我和哥哥的教導，他們的強悍從來都是對外人，若他們像祖母，或者你們那樣，天天算計、欺負自家人，你們只怕還在老家那旮沓待著，一輩子都要面朝黃土背朝天，日日為生計發愁。這世上多少百姓想吃飽穿暖都難，你們整日穿金戴銀，驕奢淫逸，可這些的確都是仰仗著我爹娘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立下的軍功。」
「所以，你憑什麼不甘，憑什麼不服。」
戚嫣然咬了咬牙，「誰讓三叔姓戚，這是他的命，也是你的命。」
「的確，人如何強大，都難斗得過老天爺。」
戚飛燕道：「你認定了你是做皇后的料，算命大師的一句話，也成了你的執念。為此，哪怕你不愛蕭琅，也照樣將自己獻祭給了他，甚至還帶著全家人背刺我，把我也送到了蕭琅的床上。你達到了你的目的，成功地讓我成了你和蕭琅棋盤上的棋子，你們利用我登上了你們心心念念的帝後寶座，轉頭就將我棄了，殺之以除後患。你踩著我的腦袋，給我強加莫須有的罪名，用白綾將我勒死在了戚家祠堂。」
「啪」的一聲脆響，戚飛燕打了個響指，讓戚嫣然看到了自己的噩夢。
一切，是那樣的真實。
戚嫣然看到自己穿著鳳袍，耀武揚威地站在戚飛燕面前，她是高高在上的那一個，戚飛燕才是階下囚，是失敗者！
她看得激動起來，戚飛燕的噩夢，卻是她的美夢，是她夢寐以求都想要成為的樣子。
「啪」又一個響指，夢境消失，戚嫣然卻沉浸在夢裡不願甦醒。
「這是真的嗎？我贏了，是你輸了。你輸了！」
戚飛燕看著戚嫣然眼睛裡的亮光，便知她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悔改。
「上一世是你贏了，可這一世，必須我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