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尹和戚飛燕這對兄妹是出了名的感情好，過年了他特意來接人，眾人瞧著也都替戚飛燕覺得心暖。
皇甫昊側頭一瞧戚飛燕，那嘴角都快翹上了天。
瞧給她高興的。
戚飛燕拿上氅衣就準備撤，還喊了一下小時，「小時，你跟我走。」
小時愣愣的，知道戚飛燕什麼意思，忙道：「不用頭兒，我在營里待著就好……」
「少廢話。」
戚飛燕不跟她囉嗦，一攬人的肩膀，就朝江尹的方向走去。
小時回頭看一眼，華雲和三丫都朝她擺擺手，原本她們都邀請她去家裡過年，被小時拒絕了，如今頭兒把她接到自己家，華雲和三丫也都替小時覺得高興。
「哥。」戚飛燕眉開眼笑。
江尹應了聲，朝她伸手，戚飛燕拎了拎自己手中的氅衣，「不用穿了，一會兒就上車了。」
「那也穿上，好幾步路呢。」
江尹接過她的氅衣，戚飛燕自覺在哥哥膝前蹲下，讓哥哥給她系上結，耳邊聽著數落，臉上笑意不減。
甭管在外面多麼獨當一面，每當到哥面前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孩子。
哪怕當著下屬的面被念，戚飛燕也不覺得丟臉。
心裡得意著呢。
我有這麼好的哥哥，你們有嗎？沒有吧。
羨慕去吧。
「走吧，回家吃飯。」
江尹見妹妹眉梢飛揚的鮮活模樣，只覺得連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只剩下了滿足。
「好嘞。」
戚飛燕推著江尹往外走，一路說笑著，剛上馬車就看到了坐在車裡抄著手閉目養神的藺遠臣。
「呦，藺公子。」戚飛燕打了個招呼，故意道：「又來我家過年啊。」
藺遠臣睜開眼睛，斜瞄了戚飛燕一眼。
「就去，怎麼著？」
戚飛燕摁下輪椅的兩個開關，讓江尹坐穩，回頭沖藺遠臣笑道：「不怎麼著，歡迎得很！」
看著她臉上和煦又暖和的笑容，藺遠臣眉眼剛提起來的那股戾氣頓時消了下去。
久違的記憶席捲而來。
他不禁想起他剛留在盛京的那年，還不滿十歲，偌大的府邸就他一個小主子，父親、母親、兄弟姐妹都不在，冷清清的。
廚房煮了餃子，他卻一點胃口都沒有，也不顧冷，開著窗戶坐在窗邊看雪，想家。
雲南府再冷，也沒盛京城這麼冷，冷得人骨頭都僵了。
呵氣成霜。
「藺遠臣！」
他被這大嗓門喊得一激靈，微微抬起身子，就見一個紅彤彤的身影衝進了視野中，小人兒穿著紅棉襖，披著紅氅衣，踩著紅靴，腦袋上的兩個小髻都掛著紅繩，圓乎乎的臉蛋還凍得紅通通，跟個年畫娃娃似的，身後一道聲音緊跟著，「慢點跑，別摔著。」
藺遠臣看著這兄妹倆來了，有點高興，卻又不想表現得太可憐，繃著小臉，「你們幹啥來了？」
「來帶你回我家過年啊。」
戚飛燕二話不說就來拉他的手，她一路抱著湯婆子，手心熱熱的，擰眉看他，「你手咋這麼涼？」
「我……」藺遠臣沒等說話，小炮仗又風風火火地開口，「沒事，去我家，我家暖和。」
沒等他反應過來，戚飛燕一手扯著他，一手牽著江尹，小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爹爹去集市上買了好多鞭炮，說要放給我們聽呢。你怕不怕炮仗？」
藺遠臣不由想起遠在天邊的自己的爹，鼻腔一酸，「不怕。」
「那咱們一起放。」
戚飛燕笑呵呵的，「哥哥，點著了你就拉著我跑呦，別讓我被炮仗給崩著了。」
江尹看了藺遠臣一眼，摸摸妹妹的頭，「好。」
放鞭炮的時候，江尹真的抱著戚飛燕，她一點上火他撒腿就跑，鞭炮噼里啪啦的聲音伴著女孩的笑聲，也讓藺遠臣忍不住笑起來。
吃餃子的時候，自己都拿不穩筷子的戚飛燕那叫一個撲騰，一會兒給哥哥夾餃子，一會兒給他夾餃子。
「快吃，不然一會兒都讓他們搶光了。」
藺遠臣知道她說的「他們」是戚家大房和二房的幾個孩子，可看著碗裡滿滿當當的餃子，他會覺得他才是戚飛燕的自己人。
他們是一夥的。
「你以後每年都來我們家過年吧。」戚飛燕吃餃子吃得滿嘴油光，扭頭奶聲奶氣地對藺遠臣說。
藺遠臣看著她，「為啥？」
「我娘不是說了麼，這也是你的家。」
戚飛燕道：「你那宅子雖大，但冷冷清清的，凍人呢。咱們人多，擠一擠就暖和了。」
人多，擠一擠就暖和了。
藺遠臣抬頭看向江尹，江尹笑著朝他點頭，於是藺遠臣也笑了起來。
此後每一年，他都是在戚府過的年。
……
今年難得不用和戚家那幫人一起過年，戚飛燕甚至連祭祖都想省了，被江尹給攔住了。
「別胡鬧。」江尹道：「戚家人做的孽，和戚家列祖列宗沒關係。」
祭品擺上，上香，磕頭。
江尹伸手扶起戚飛燕，兄妹倆攜手走到了父母的靈位前。
雙雙跪下。
「哥。」
戚飛燕看著刻著父母名字的牌位，想起他們的音容相貌，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如果爹娘沒死呢。我們就這樣供奉了靈位，不是咒他們嗎。」
江尹則是道：「義父和師父最是通情達理，不論在天上，還是在人間，他們都是最愛我們的人。」
「他們會用各種方式，想辦法保佑我們。」
戚飛燕紅著眼點頭。
磕了頭從祠堂出來，就見初韻穿著狐裘傲立雪中，雪下得不大，輕飄飄地落在她的肩頭，那畫面美得令人窒息。
戚飛燕心想，她師父哪裡像什麼妖女，明明是仙女好麼。
「姨娘。」
戚飛燕推著哥哥，急走兩步過去，「天冷，怎麼在這等著我們？」
初韻淡淡看她一眼，「誰等你們了。」
「那您是……」戚飛燕一頓，旋即明白了，看來不光是她和哥哥想爹娘了，姨娘也想他們了。
特意過來看看他們。
戚飛燕心口一熱，過去抱了抱初韻。
「幹嘛。」初韻被她抱著，一臉嫌棄，「別煩人啊。」
說著別煩人，戚飛燕偏要上房揭瓦，湊到初韻臉頰旁就親了一口，初韻被親得一愣，當即飛過去一腳。
戚飛燕敏捷地往江尹身後躲去，討好地沖姨娘笑。
江尹護著她，哄著初韻別生氣。
初韻沒好氣地瞪戚飛燕一眼，和他們一起往回走，忽然開口道：「年後，我就動身去一趟北漠邊境。」
戚飛燕和江尹齊齊朝她看過去。
初韻視線看向某處，沉聲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不信，他們就這麼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