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愛又如何

  陶濤下樓有些晚了,一桌子的人坐好,單等她一個。

  「磨磨蹭蹭的,也不懂個禮貌,沒看到家裡有客人嗎?」陶媽媽半嗔地瞪了瞪陶濤,轉過臉沖季萌茵抱歉地笑笑,「沒辦法,都是她爸爸給慣的。」

  季萌茵抬起眼,笑了笑,「小濤挺懂事的。」

  「華燁,多吃點,這可都是你媽媽的拿手好菜。」陶江海見華燁吃飯象在數米粒,象有什麼心思,忙用公筷給他布菜。

  「謝謝爸。」華燁點點頭,瞟瞟身邊的陶濤,她低著頭。

  陶濤喝粥,嘴巴還好,但是吃飯、吃菜就有點難度。飯有些硬,菜里有鹽有辣,碰到燙破的皮肉,都疼得直抽氣,她喝了幾口湯,夾了一筷酥皮豆腐卷,非常斯文地嚼著。

  「阿姨,這個廚房裡還有嗎?」陶濤痛苦地咽下一口豆腐卷,指了指豆腐卷和紫菜、生熏大黃魚。

  「有,太太做了很多。」保姆笑咪咪地回道。

  陶濤扯著嘴角輕笑一下,放下筷子,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捧著慢慢吹熱氣,等溫了,才湊到嘴邊慢慢地喝著。

  「我最近聽到一個很牛的笑話,」陶江海嫌吃飯的氣氛太悶,再加上親家母不請自到,讓他很感動。他本來就是個容易興奮的人,筷子舞得跟雨點似的。「有一個暴發戶去寶馬四S店,對老闆說,我要一款最貴的,老闆點點頭,領著他過去試駕,他非常滿意,當場就付款拿車。車開到門口時,老闆忍不住了,還是跑過去,問道,先生,我記得你上周好象剛買了一輛這一款的車。他說沒錯,可是裡面的菸灰缸滿了。哈哈!」

  他笑得前俯後仰,其他人面面相覷,特別是季萌茵母子都象有點嚇得不輕的樣子。

  「不好笑嗎?聽著都牛呀!」他四下看看。

  陶濤嘆了口氣,這就叫自爆其短,就是有一天他的家居廣場有整個青台這麼大,分店開到國外去,他這性子怕是也改不了。「好笑呀,爸,不過,這個更好吃。」她夾起一筷糖醋排骨塞進陶江海的嘴裡,這下餐廳里終於安靜了。

  吃完飯,季萌茵又坐了一會,問了陶媽媽動手術的時間和最近吃的藥,又聊了幾句家常,然後起身告辭。

  陶濤走在華燁身後,「開車小心。」她象從前一樣叮囑,卻把臉轉向另一邊。

  「我明天再過來。」華燁生出一種說不出的疲倦感。

  當著季萌茵和爸媽的面,陶濤沒說好,也不講不好,笑了笑,替季萌茵打開后座的車門,站在路邊,看著車走遠,才回屋。

  季萌茵習慣午睡,上了車,便閉著眼休息。

  華燁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后座的季萌茵,戴上耳機接聽,「張弘,什麼事?」

  「我們都在彩虹酒吧,你過來!」

  「我沒空。」

  「哦,那算了。老大,還是你面子大,一出山,果真不同凡響。我早晨到軍區有事,在研究所前看到白大校,那個憔悴痛苦呀,我一問,原來是失戀。哈哈,我當時就樂不可支,多大年紀,居然還玩失戀,其實沐歌根本和他沒開始。」

  「沒別的事,我掛了,我在開車。」

  「行,晚些再聯繫。忙完事務所的事,又專心陪了幾天你老婆,也該撥點時間給哥們了,話說上次那個生日聚會真不算太開心。」

  華燁摘下耳機,從後視鏡里發覺季萌茵睜開眼,直直地盯著他的後腦勺。

  「華燁,你和她還有聯繫?」季萌茵問道。

  華燁一愣,「沒有。」

  「不要把自己想得過於強大。她能在人地生疏的法國呆兩年,回到國內,就活不下去嗎?如果小濤知道你這麼關心她,會難過的。」

  華燁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我一直以為你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孩子。」季萌茵嘆息。

  「媽媽,我有分寸的。」

  「最好是真的有。感情的事,越愛越計較,不愛才能做到淡定、瀟灑。小濤不是個孩子。」季萌茵又閉上了眼。

  華燁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唇。

  陶濤的臥室內也有一張躺椅,放在窗邊,躺在上面,可以曬到太陽,看見一碧如洗的藍天,閉上眼靜聽,海浪從遠處捲來,唰地一下接著一下猛烈地撞擊著海岸,然後是溫柔地緩緩回歸大海。

  她關上房門,拿了一條毯子蓋住膝蓋,在躺椅上緩緩坐下。做了一早晨的家務,身體很累,精神卻非常清醒,可能因為是正式分居的第一天。

  她質疑過自己堅持分居算衝動嗎?中午吃飯,坐在她身邊的華燁,看著她沒有動筷,都不曾體貼地問一句「嘴巴很疼嗎」這樣的話。

  她悲傷地咬了咬嘴唇。

  其實,她要的從來都不多,一顆心而已!

  不知覺,還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醒來時發覺都四點了,手腳麻麻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好一會,才自如地站起來,咽咽口水,還是疼,醫生關照今天要去換下藥。她穿上大衣下樓,發覺爸媽都不在,阿姨說陶江海陪陶媽媽去外面散步了。

  「阿姨,幫我找兩個保鮮盒,裝點菜,哦,還有飯。」陶濤說。

  「你在桌上問的時候,我就裝好了。要給華律師送過去?」阿姨進廚房,拿出來一個紙袋。

  陶濤笑了笑,接過。

  打車先去了昨晚就診的小診所,醫生說沒有發炎,情況不錯,再忍受兩天,就好了。

  上好藥出了診所,她給左修然打電話,如果他不在公寓,她就直接回家了。

  接電話的聲音有氣無力,「你還記得有我這號人?」

  「在家嗎?」

  「我都餓得爬不到大門,能去哪?」口氣怨聲載道。

  陶濤笑,「把地址給我,我現在就過去。」

  「真的?」音量一下竄高八度。

  「煮的。」

  到底是精英,反應速度很好,下一刻,地址就發到手機上,細緻到坐公交在哪站下,坐出租停哪個點比較近,最後提醒下車時不要忘了隨身物品。

  幾乎是一按響門鈴,門就開了。

  「快,快,進來!」她還沒看清,一雙長臂從裡面伸進來,拽住她。「啪」地一下,大門又關了。

  「幹嗎?」她本來想把紙袋送到,人就不進去了,抬起頭一看,嚇了一跳,「天,左老師,你這是怎麼了?」

  左修然穿了件寬鬆的毛衣,頭髮蓬亂著,左眼睛象大熊貓似的,一片烏青,額頭是又紅又腫,看上去象劫後餘生。

  「這模樣看著不熟悉?」他瞪了瞪她,看到她手裡的紙袋,一把搶過,拿起保鮮盒,忙轉身扔進微波爐里。

  「是有點。」他第一天來青台,她去機場接他,出了個小車禍,他當時也被撞得這幅慘樣,但這次好象比較嚴重。

  「龍嘯和你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開車的技術驚人。打死我以後也不坐你倆的車了。」左修然翻了個白眼,聽著微波爐「叮」的一聲到點,轉過身取出,拿了雙筷子,就大口吞咽起來,真是餓得不輕。

  「你說我一大帥哥,被毀成這樣,要是下樓,形像就完了。」忙裡抽空抬起頭咕噥一句。

  陶濤抿嘴直笑,瞟了瞟他的公寓,不大,布置得很歐派,廚房是開放式的,收拾得到很乾淨。

  「你的異性朋友那麼多,打個電話讓她們過來呀!」

  「我要在她們心中永葆我完美的風姿。」

  「那你就不怕我對你失望?」她打趣道,給他倒了杯水。

  「我啥形像你沒看過,再說你是有夫之婦,我保不保沒意義!」

  陶濤撇嘴,「你慢慢吃吧,我先回去了。」

  「別忙,」他突地擱下筷子,一把拉住她,「我這眼睛明天還消不了腫,還是不能出門,我明天吃什麼?」

  「叫外賣呀!打號碼百事通,中餐西餐都有的。」

  「我在德國吃了十幾年的快餐,早膩了。我要吃這樣的。」捧著大號保鮮盒放在她面前。

  飯量真是大,阿姨裝的份量可不少,他到是捧場,幾下都幹完了。

  「我明天沒空過來。」她斷然拒絕,沒有商量的餘地。

  「那你現在給我做。」

  「你家裡有做飯的工具和食材?」她看過廚房了,一個冰箱,一個微波爐,一個咖啡壺,其他一應俱無,酒櫃裡的酒到是琳琅滿目。

  「可以去超市買呀!等下,我換衣服,我們現在就去。」

  他好象怕她跳掉,拉著她去衣架拿大衣、圍巾,還從抽屜里找出一個墨鏡戴上,「怎麼樣?是不是很帥?」

  陶濤抽回手,「帥哥,我沒力氣和你玩過家家,你這麼帥,沒有餐廳會捨得拒絕你的。」

  「是不會拒絕,但是會把我當成動物園的猴子圍觀。可是你陪在我身邊就不一樣了,人家一定以為你是某某千金小姐,而我是你的保鏢。」

  「理由真是牽強。」陶濤嘆氣,自顧去收拾保鮮盒,不理他。

  「哦,我們去超市前,先去診所幫你噴藥,兩不誤,對不對?把嘴巴張張大,我看看有沒好點?」他熱情地扳過她的肩,眼睛瞪得大大的。

  陶濤看著他,俊眸里微盪著關心,有那麼一秒的心酸和心折。為什麼說這句話的不是華燁呢?為什麼左修然能把這些小事記得這樣清楚?

  「怕什麼,我又不是要吻你,來,張大,啊,啊-----」

  她輕輕拂開他的手,眨了下眼睛,壓下瀰漫的苦澀,「我已經去過診所了,所以不要再浪費時間,我們去超市吧!」

  周六的超市,向來是擁擠的。

  結帳時,收銀台前排隊的人象條長龍,陶濤目測了下人數,嘆口氣,耐心等待吧!

  「小兩口這是準備結婚了?」排在後面的一個老阿姨看看兩人的推車,笑著問。

  「不是。」陶濤搖頭。

  「那是結過婚準備搬新房?」老阿姨笑得眯起眼,「小兩口看著真般配,很有夫妻相。」

  「我們不是。」陶濤無力地申辯,「我和他只是同事。」

  「姑娘害羞了,同事哪會這麼熱心地幫著買這買那?」

  「我----我-----」

  「她是學雷鋒,呵呵,阿姨,我們真的是同事,其他什麼關係都沒有。」左修然俊眉一挑,看著陶濤一頭的黑線,忍俊不禁。

  「那你得加把勁了,現在這麼肯做家務的姑娘可不多。」老阿姨不放棄地看看兩人,恨不得當場做媒似的。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成功地將陶濤從窘境中救出,「你來結帳,我接電話。」她扔下左修然,越過人群,跑了出去。

  「嗨,葉少寧,在哪呢?」外面好冷,陶濤不禁打了個冷戰。

  「在外面。你呢?」葉少寧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我在超市買東西。你是在應酬嗎?周休還要幹這事,很鬱悶吧!」

  「不是應酬,我正要回家。小濤,你說請我吃飯的,今天我有空。」

  「今天我有點別的事。明天好嗎?你到我家吃飯吧,我現在搬回家住,午飯、晚飯都可以。」

  葉少寧象是驚了一下,一時沒有接話。

  「媽媽要做手術,在家方便照顧。」陶濤生怕葉少寧起疑,忙堵住他的嘴。

  「這樣啊,好的,我要正要去看阿姨,我明天中午去吃飯。」

  「嗯嗯,我在家等你。」

  「小濤----」

  「嗯?」

  「不要在外面呆太久,陶叔和阿姨會擔心的。」

  「知道,知道,我馬上就回家。」

  兩人道了再見,這才掛上電話。陶濤剛想回超市,一扭頭,左修然推著車就站著身後,臉拉得長長的。

  「鬼鬼祟祟的和誰打電話呢?」

  「無可奉告。東西都在這嗎?」她幫著把推車推向停車的地方。

  「請他請你的,為什麼不請我去你家做客?」他小聲嘀咕。

  陶濤白了他一眼,「你真是會得寸進尺。」

  大袋小袋的東西運進公寓,洗洗刷刷,準備做飯時都已六點多了。陶濤買的材料不複雜,蘆蒿炒肉絲,清蒸鯧魚,還有一個西紅柿炒雞蛋,份量做多一點,回微波爐再熱時,也不會改變原味。

  陶濤先把米淘好,放在電飯鍋里煮著,另一邊把魚洗淨,放上薑絲、蔥段、紅辣椒,倒了料酒,抹上食鹽,放在蒸屜上蒸。左修然自告奮勇過來洗蘆蒿、切西紅柿。

  「哦,差點忘了這個。」他從包裝袋裡拿出一條碎花的圍裙替她繫上。

  「哪來的?」她記得她好象沒買圍裙。

  「偷的!哇,這圍裙和你真配!」他退後一步,雙手交插,好象非常滿意。

  陶濤低頭看看,也笑了,「左老師考慮真周到。你做過家務嗎?」

  左修然托著下巴沉思良久,「你不會以為我生來就是吃香的喝辣的?」

  「那你吃的啥喝的啥?」陶濤直樂。

  「我十二歲去德國,一直住在學校的宿舍,直到大學畢業,我才有了自己的公寓,你說,在學校管理員的蹂躪下,我什麼不會做?」

  陶濤一愣,把蘆蒿遞給他,他擠在水池邊,一根根地摘著葉和莖。

  「你爸媽真是望子成龍心切,那么小就出國啦!」她十二歲時還整天和同伴跳著橡皮筋,瘋得象個野丫頭,吃晚飯時,都要陶媽媽滿街滿巷地找。

  左修然收斂了笑意,嘆了口氣,「我那時候留在國內是個尷尬,出國是最好的選擇。」

  「呃?」陶濤微愣。

  他迅速又慵懶地一笑,快得讓她懷疑她剛才沒有看到他眼中掠過的自嘲,「看你平時笨笨的,想不到做家務還特麻利。嗯,做人家老婆,你也算有一個優點了。」

  廚房裡瀰漫著熱騰騰的水汽,魚香和飯香交雜著飄蕩著空中,陶濤直起腰,看著水池中綠盈盈的蘆蒿、紅通通的西紅柿,默默咬了咬唇。

  只有一個優點呀!

  左修然斜睨著她,發覺她眼神發直,任由水籠頭的水流得嘩嘩的。

  「傷到你自尊了?」他揶諭地笑問。

  她輕笑搖頭,俐落地點火、放油,油煙機嗡嗡直響,她開始炒菜。

  他伸出手,把火關了,同時關上油煙機。靠近她,慢慢扳過她的肩,讓自己的目光與她平視,像是對待小女孩似的,異常認真地說:「陶濤,我沒有結過婚,可是站在男人的角度,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娶到你做老婆,是男人最大的福份。你有理由自信,也有理由驕傲。」

  陶濤怔住,納悶地看著他。

  「如果女人太聰明,怎麼能襯托男人的強大呢?嘿嘿,所以女人笨點好。傻瓜,我在誇你呢!」他聳聳肩,直起身,拍拍她的頭。

  「毛病!」她當他講什麼有哲理的話呢,瞪了他一眼,轉過身繼續忙碌。

  左修然笑,似乎想說什麼,又沒說。

  做好飯,陶濤就告辭回家了,左修然沒有挽留,要開車送她回家,她沒肯。他陪她走到大街上攔計程車,上車時,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如果某個人不知珍惜,就投入我懷抱吧!」

  陶濤抽回手,砰地一下關上車門,對司機說了地址,看也不看他。

  司機呵呵地笑,當兩人打情罵俏。

  陶濤嘆氣,扭過頭看左修然站在路邊頻頻向她送著飛吻,她知他沒個正經樣,失笑搖頭,緩緩張開手掌,這是他剛剛握她手時,塞給她的。一小袋新疆的純牛奶奶片,一小袋韓國進口的水果糖。

  她撕開水果糖的袋子,摸出一顆放進嘴包,是桔子味的,一點酸,一點甜,清香滿津。

  第二天,陶濤睡到太陽很高才起床,把自己的衣服洗了洗,幫著阿姨收拾了下房間,一邊陪著陶媽媽聊著天。

  「小濤,華律師今天來吃飯嗎?」阿姨問。

  「不知道。」陶濤低著頭換床單。

  「你打個電話問問,來,我們就等等他。」陶媽媽說。

  「不打,隨他吧!」昨晚也沒打電話,一早晨,她不止往院門看了多少次了,手機就擱在口袋中,生怕錯過了電話。到現在,一切都靜悄悄的。

  華燁沒有來吃午飯,葉少寧到是準時到了。陶媽媽看到他,眼都笑細了。他又特別能逗陶媽媽開心,說什麼陶媽媽都合不攏嘴。陶媽媽最關心的還是他的終身大事,「不急,男人越老越俏。」

  陶濤悶不作聲地喝湯,聽到兩人的笑聲,抬起頭,神情木木的。

  陶江海吃完飯就去家俱城了,陶媽媽雷打不動地回房午睡,阿姨收拾好碗筷,和隔壁的保姆約好一塊上街逛去了。陶濤把葉少寧領到客廳吃水果,開了音樂,音量低低的。

  「小濤,昨晚上其實我也在超市。」葉少寧淡淡地笑了笑,「我看見你了。」

  「那你為什麼不打招呼?」陶濤詫異地看著他。

  「你身邊還有另一個人。」

  「切,」陶濤瞪他一眼,「那是我上司,總公司派到青台技術顧問,是個『海龜』,我陪他買點日雜用品。你是不是亂想我了?」

  「我知道小濤是什麼樣的人,不會亂想。只是世界很小,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傳到華燁耳朵里,會產生誤會。」兩個人頭挨著頭,又買的是廚房用品,怎麼能不惹人遐想呢?

  「身正不怕影歪,這些有的沒的,不要在意。以前阿姨們還說你喜歡過我,好笑吧,子虛烏有。」

  葉少寧眸光一暗,面容有些僵硬,他咬了下唇,「我不想騙你,有這事。」

  陶濤驚住了,「我怎麼從沒聽你提過?」

  葉少寧窘然地把臉轉向外面的露台,盯著一簇開放的白茶花,「我媽媽以前一直對阿姨說,要你做媳婦的。阿姨說暗示過你,可你裝傻,估計在心裏面對我沒那個意思。我也曾讓周子期幫我送過情書,結果被陶叔給撕了。」

  「你為什麼不直接問我呢?」陶濤簡直有點啼笑皆非。

  「問了也白問,你喜歡上了華燁。再說當面聽到你拒絕我,我心裏面更不會好受,以後相處也不自然。今天要不是你說起,我可能永遠也不會提的。」

  陶濤無語了,不知該說他傻還是說該為他感動。兩人從小就認識,兩人一塊上學,一塊放學,也結伴出去遊玩、吃飯,可是從來沒有說過曖昧的話語,連小手都沒牽過,葉少寧一直是君子本色,她怎麼可能認為他對她有意呢?

  本來,心情鬱郁的,還想和他說幾句心裡話,現在,她哪敢再開口。她擔心說了,會不會讓葉少寧以為給了他某種暗示。

  氣氛還是有那麼一點的尷尬。兩人又各自說了會工作,葉少寧便起身告辭了,說還要去公司加班。陶濤送他出去,他回過頭看著她瘦尖的下巴,寬慰道:「有那麼好的醫生開刀,阿姨的手術沒問題的,別擔心。到那天,我也會請假過去陪你。」

  陶濤給他這句話惹得紅了眼眶,他哪裡知道她心中真正的苦呢!

  站在路邊傻傻地看著葉少寧的車遠了才轉身,還沒進院門,聽到身後又有汽車剎車的聲音,忙回過頭,華燁開門地從車裡下來。

  目光緩緩落在他身上,流露出一點兒漠然、一點兒困惑,仿佛突然撞入她眼帘的是一個陌生的不速之客。

  這個時候,早已過了午飯時間,他一定是吃過飯來的。

  「來啦!」她淡淡地眨了一下眼。

  華燁為她淡漠的語氣給刺疼了。

  「你哭了?」他看到她眼角濕濕的。

  「沒有。」她抬手拭了拭眼睛,轉身繼續往院中走去。

  「你幹嗎站在路邊?」

  「送葉少寧,他中午過來吃飯的。」

  「然後你們聊到現在,然後說了什麼,你哭了。」華燁突然聲音一沉,神情冰冷。「什麼事讓你這樣傷心?」

  陶濤猛地回過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華燁,眸光亮得異常,「明知故問!」

  華燁勃然大怒,不自覺握緊了拳頭,只覺得血液瞬間向頭部涌去,不受控制的話語脫口而出:「你一直在無事生非,我到底犯了什麼原則性錯誤?」

  陶濤的眸光黯淡下去,慢慢泛出一層悲傷。她緊緊地咬著唇,仰起頭,長睫撲閃撲閃,象在抑制什麼。

  愛是什麼?愛原來是給予對方一次次傷害你的權利。

  他一開始發火,她希望那是吃醋,因為在意擔心失去她,所以語無倫次。可是下一句,她真的絕望了。

  愛又如何?

  「華燁,我們到車上去。」她調過頭,往汽車走去。這裡,離屋子近,她不要讓午睡的媽媽聽見。

  她拉開后座的門坐了進去,華燁在外面猶豫了一會,也坐了進來。

  在長時間的靜默之後,她再度開口,聲音又干又澀。

  「華燁,你開車吧!離家遠點,我們吵架。」她閉上眼,心疼得象有隻手緊緊地攥住。「吵過之後,你回你的家,我回我的家,周一,我們去民政局離婚。說我任性也好,無理取鬧也好,都可以,我不想再和你繼續下去。」

  「陶濤-----」華燁一聲大喝,帶了幾份暴戾。

  陶濤嚇得身子一哆嗦,睜開了眼。

  「對不起,我剛才有點失控。你是我老婆,脆弱的樣子袒露在別人面前,而我問你時,你卻一字不提。」華燁放緩語氣,「不要說氣話。」

  「這不是氣話,而是真話。華燁,離婚不是悲劇,而是解脫,我放開你,也是放開自己。這樣糾纏下去,我們誰都不會快樂!有情人終成眷屬,不是皆大歡喜的事嗎?」

  華燁澀然地看著她悲絕的神情,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陶濤只當他是默許了,心裏面更加難受。剛剛那幾句話確實是帶了幾成賭氣,但也有無奈的成份。兩個人就象走進了一個死胡同,不能在裡面困住一輩子,總得想辦法出來。

  可是他還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

  一刻也不能在車裡呆下去了,她怕下一秒會控制不住哭出聲來。可以流淚,但不能在他面前流。

  她轉身推門下車,華燁突然伸出手臂,從後面緊緊地抱住她。

  「小濤,我們不要爭吵,好不好?」

  她僵如化石,一動不動。

  「是的,我現在很亂,仿佛在游移,可是我心裏面很清楚,和你結婚的這半年,我比什麼時候都快樂。一回到家,看見你,心裏面就非常安定,不管工作有多疲累。我有時做夢,夢到我們的孩子,是個小小的女孩,和你一樣笑起來俏皮地彎著眼睛。不要說放手,給我時間,我會整理好的,會的,一定會的。」

  「這算是誇獎嗎?」陶濤含著淚回過頭,「正如你所說的,人都有脆弱的一面,我能給予你想要的,你能給予我想要的嗎?」

  華燁重重地點頭,抓住她的心湊近唇,細細地吻著。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淚,怎麼也拭不盡。

  「給我時間!」他再次重複。

  「華燁,時間不是無止境的。」

  如果少愛他一點,該有多好,現在推門而去,明天,山高水長,雖然痛苦,卻不至於患得患失。

  可是還是為他妥協了,陶濤泣不成聲。

  *******

  周一,騰躍公司。

  曾智華例行巡查辦公室。他象往常一樣,順著樓梯走下去,一層一層的轉悠。職員們看到他,先是一怔,然後拘謹地忙招呼。

  他微笑著點點頭,沒有進科室,繼續往前,繼續向下。

  技術部幾間辦公室的門也開了,先到的職員在忙著打掃。龍嘯右臂上吊了個三腳巾,左手彆扭地拿著手機在接電話,一抬頭看見他,忙掛了電話。

  「怎麼負傷了?」他溫和地笑著。

  「嘿,周五喝了點酒,車撞上街邊的花壇。」龍嘯的笑也是尖聲尖氣。

  換作平時,他一定會重重地訓斥幾句。現在沒這個必要了,他喔了一聲,「喝酒不要開車,開車不要喝酒,下次不一定有這麼幸運,以後可得注意些。」

  「是,是!」龍嘯皮膚白,刷地脹得通紅。

  「既然行動不方便,就不用上班,回家休息去。」

  「車間在安裝主設備呢,事多。」

  「辛苦了!」他拍拍龍嘯的肩,笑了笑,轉身往外走,到了門口,又回過頭,「你負傷時,車裡沒其他人吧!」

  龍嘯一窘,低下頭,「左老師也在。」

  他臉色一沉,忙轉身往左修然的辦公室走去。看到左修然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他這才鬆了口氣。

  「曾總,早!」陶濤先看見他,站起身招呼。

  「早,哦,陶濤,你去茶水間幫我倒杯咖啡來。」曾智華說。

  陶濤應聲出去了。

  左修然向他頷了頷首,眼角隱隱有些青紫,不注意看不太明顯,曾智華把欲出口的關心咽下肚,「左老師,安裝還需要幾天能完工?」

  「一周。」

  「那你差不多和我一塊回北京嘍。」曾智華拉了把椅子坐在左修然辦公桌旁邊。

  「應該是。」左修然笑了笑。

  「左老師,」曾智華突然壓低了音量,湊近左修然,「你上次回總公司,有沒聽說誰來接任我的位置?」

  「曾總真會說笑話,公司里的高層調動,向來嚴密,我哪有機會知道。」左修然懶洋洋地挑了下眉梢。

  「呵呵,左老師嘴巴真緊,別人不知道,你怎會不知道。」

  「董事長聽到你這話,一定會感到莫大的羞辱,他自認為是公私分得很清的。」他莫測高深地傾傾嘴角。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曾智華擰擰眉,「不瞞左老師,我就是有點心不甘。青台好不容易有了獨立的生產線,能夠有屬於自身的產成品了,這一切談不上是我的功勞,至少也有苦勞,憑什麼讓別的人來坐享其成。左老師,我也分析了下,廣州公司是大小姐任總經理,長春公司總經理是董事長前夫人的弟弟,青台公司是個特別,我一任就是八年。左老師日後是要接董事長----」

  「曾總,我該去車間了。」左修然眉峰一聳,臉上的笑意一掃而光,語調也生硬了。

  「好,好,確實是打擾左老師太久了。」曾智華乾乾地笑著站起。他沒有說出口的話是,如果曾琪與左修然有了結果,按道理說他也與董事長沾上親,青台公司總經理的位置更應該他坐了。現在這一挪他,是不是左修然對曾琪沒意思?

  常務副總說他到總公司,將會分管職教與工會。他當時聽了就愣住了。總公司有六位副總,顯然他是墊底的。在職務上是升了一級,可是這個職務等於是養老去了。

  五十二歲,養老會不會有點早?

  曾智華看看左修然冷寒的俊容,搖搖頭,走了。前腳剛出,陶濤端著咖啡後腳進來,隨手擱在茶几上。

  「現在就走嗎?」她回座位拿起資料夾、圖紙。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他盯著茶几上沒有熱氣的咖啡,問道。

  「在你下逐客令時。」她平靜地迎視著他的眸光。

  「有何感想?」

  「我覺得曾總好象很怕你。」

  「你呢,怕我嗎?」他蹙起眉。

  她莞爾一笑,「無所求便無所懼。」

  淡淡的晨光從門外照進來,她站在光影里,柔和的輪廓,長長的睫毛,小小的鼻翼,濕潤的唇,微笑時上翹的嘴角-----他閉了閉眼,睜開時,送了個大大的笑容給她。

  「其實所謂身份和皮囊都是畫蛇添足的東西,人還得有自我。」他聳聳肩。

  「我不同意。」陶濤雙瞳晶亮晶亮,「身份和皮囊應該是錦上添花。如果大街上走來一女子,她有美麗的心靈,可是相貌丑得驚人,左老師會多看一眼嗎?」

  話音一落,她如願以償地收到兩個大大的白眼。

  「而男人呢,如果他有才學,有金錢,又有地位,碰巧又長得英俊,那就了不得了,眾人會把他捧得象個王子一樣。而這幅模樣,長在建築工人的或掃大街的身上,了不得就是長得還行。」

  「你還真夠坦白的。好了,不准貧嘴,給我幹活去。」他笑著捏了下她的鼻子。

  柔軟的觸感留存掌中,許久他都不捨得鬆開。

  倒咖啡時,遇到飛飛。飛飛告訴陶濤,曾琪剛剛把屬於她的私人物品全搬走了,原先自己坐過的辦公桌又騰出來了。

  「過了新年,你該搬回來了吧!龍頭說左老師那間還做會議室,咱們技術部現在開個小會,都得向其他部借。麻煩!他還說等新經理來了,要給大夥申請新電腦呢!」

  她愣了一下,咖啡差點從杯里潑出來。

  三個月,好快!

  下班回家,華燁已經到了。洗手時,阿姨告訴她,華燁今天塞給她一疊錢,讓她給陶濤多買點好吃的!

  她嘆了一聲,她不願多想,但願這是華燁的體貼,而非變相上繳伙食費。

  晚飯吃到一半,陶江海清咳幾聲,眼睛轉來轉去,「這個小美女,我可不可以請幾天假?」

  「幹嗎去?」陶濤翻了個白眼。

  「呵呵,去廣州,潔具裡面的好幾個大品牌都在那裡,我過去考察考察,順利的話,把合同簽一簽,等家居廣場開張時,給他們一個專櫃。」

  「爸,這都幾號了,媽媽馬上要動手術的,到底什麼重要?」

  「媽媽最重要。但是小美女,我只去幾天,一定在媽媽動手術前回來。」

  「幾天?」

  「十天!」

  陶濤「啪」地擱下筷子。

  「七天!」

  陶濤瞪起雙眼。

  「小美女,五天行不?」陶江海求救地看向華燁。

  華燁笑了笑,「小濤,讓爸爸去吧!家裡有什麼事,我在呢!」

  「好,五天。」陶濤終於出聲了,「五天也就是一百二十個小時,現在是晚上七點半,往後推,應該在----」

  陶江海一把堵住陶濤的嘴,臉苦成一團,「小美女,你別太摳,現在你讓我上哪找架飛機去?」

  「我不管。反正在二十五號的晚上七點半,我要看到你坐在這。」她特地點了點餐桌。

  一直笑咪咪地看著父女倆的陶媽媽開口了,「這樣吧,我來講個情,五天也太急,畢竟那麼遠,就七天好了。」

  「老婆,你真是太偉大了。」要不是華燁在場,陶江海真想抱住老婆狠狠親一個。

  「媽媽,你是個叛徒。」

  陶媽媽笑,「我要是叛徒,那也是個好叛徒,哪個女人不維護自己的老公。你不也是處處護著華燁。」

  陶濤與華燁對視一眼,然後,兩人又極不自然地把視線挪開了。

  吃完晚飯,華燁手裡有個案子很急,要回家看資料,陪陶江海喝過了茶,就告辭了。陶濤送他到車邊,他正要關照她幾句,夜色里突然傳來一聲院門重甩的「咣當」聲。

  兩人看過去,是蕭子桓的家。只見陶嫣然懷裡抱著個孩子,象逃似的從屋子裡跑向停在路邊的汽車,車門一打開,她象失去了力氣,扶著車門蹲了下去,嚎啕大哭,小孩在後面輕輕拍著她的背,奶聲奶氣地說道:「媽媽,不哭。爸爸凶,我們不要他。」

  「陶陶!」陶濤急忙跑過去,一手抱起孩子,孩子也是滿臉的淚,另一隻手把陶嫣然拉起。「怎麼啦,嫣然姐?」

  陶嫣然抽泣著扭頭看屋子,屋子裡傳來啪哩啪啦的聲響,東西象是摔得不少。

  「爸爸罵媽媽是潑婦。」陶陶扁著小嘴,「還讓陶陶閉嘴。」

  「爺爺奶奶呢?」陶濤問。

  「去大伯家了。小濤阿姨,我怕。」陶陶抱著陶濤的脖子,嘴巴一張,也哭開了。

  「乖,陶陶不哭,媽媽帶你回姥姥家。」陶嫣然抬起手,胡亂拭了下眼睛,抱過陶陶跨進車內。

  「嫣然姐,天都這麼晚了,你又情緒不穩定,這樣子怎麼可以開車?」陶濤搶過車鑰匙,朝華燁看了看。

  華燁點下頭,進了小院。

  「小濤,我是真的忍受不下去了。你知道他對我說什麼,他說他也許真的不適合婚姻,與我結婚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錯!可笑吧,就是陶陶,陌生人不管拿什麼樣的玩具,也騙不走他。他蕭子桓是三十多歲的大男人呀,結婚是我用槍逼著他的嗎?」陶嫣然眼淚鼻涕一個勁地往下流,她擦也不擦,只是哭。

  「二哥那只是氣頭上的氣話,你別往心裡去。他很愛你的,喝醉的時候都在喊著你的名字。」陶濤手足無措地站在車旁,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小院裡沒一點動靜,該死的蕭子桓為什麼不出來?

  陶嫣然突然平靜下來,嘴角浮起一絲苦笑,「小濤,要不是有了陶陶,我就不會這樣委屈自己了?昨晚,他一夜未歸,我給他打電話,是那個開酒吧的女人接的,讓我別煩,他們要睡覺。呵呵,小濤,換作是你,你會沉得住氣嗎?我一夜沒睡,等到今天傍晚才等到他,我問他去哪了?他說我事事都要向你備報?然後就開始摔東西。我為什麼還要忍耐下去?我這樣努力地維持這個婚姻有意義嗎?」

  「嫣然姐,你別相信那個女人,她是個變態。」

  陶嫣然黯然地搖搖頭,「她是變態,還是白骨精、狐狸精,那是人家的自由,我無權去評判。可是他是有行為能力的成人,他是我老公,是陶陶爸爸,他有資格這樣放縱自己嗎?外面的誘惑太多,他抵擋不住,這是可以原諒的理由嗎?如果他心裡真的有這個家,有我,就是仙子也搶不走他的。不說了,把車鑰匙給我,我要去火車站,不然就趕不上火車了。」

  「嫣然姐----」陶濤直起脖子看著小院。

  「不要指望了,他不會出來的。小濤,好好珍惜華律師。」陶嫣然拿過她手裡的車鑰匙,哭腫的臉上硬擠出一絲笑。

  陶濤無助地看著她關上車門,車搖搖晃晃地向夜色中駛去。

  她不知站了多久,只覺得手腳都凍得失去了知覺,華燁才從屋裡出來,輕輕向她搖了搖頭,「子桓一直在抽菸,什麼話也不說。」

  「他和經藝上床了。」陶濤幽幽地收回視線,低頭向家走去。「經藝現在應該很得意吧,要不要打個電話向她表示祝賀?」

  「小濤-----」

  「你們總說愛沒有錯,愛很偉大,愛很神聖,俗人有什麼資格來指手劃腳?可是你有沒看到嫣然姐眼中的傷心,有沒聽到陶陶的哭聲?」

  她聲音輕柔,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語速不疾不徐,可華燁卻越聽越覺得不是味。

  「小濤,別拿別人的故事來讓我們對號入座。」他拉住她,「我不是蕭子桓,我渴望婚姻,我渴望有個家,我喜歡孩子。」

  她閉了下眼,「嗯,你是華燁。」專情的華燁。

  華燁嘆了口氣,「在遇到子桓之前,經藝她從沒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女人。她和我、張弘都是一個大院的。她從小就不愛扎小辮,不愛穿花衣服,她比我們還要野,講話比男人還粗魯,甚至她都不肯去女洗手間。我們私下悄悄議論,她會不會是同性戀。她不是,她的朋友只有我們幾個,她沒有特別要好的女朋友。當子桓第一次去彩虹酒吧演出時,她的臉上突然露出女人般的嬌羞。她開始用化妝品,開始注重衣服的搭配,在耳朵上還戴上了耳釘,講話也溫柔了些。」

  「你想說的是子桓哥打開了她少女的胸懷,所以你們都替她歡喜,都盡力促成此事,不然,她就會淪落成同性戀?」陶濤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前俯後仰,笑得淚水溢滿了眼眶。

  華燁無可奈何地看著陶濤,「我們只是不忍打擊她,但我們都認為子桓不可能會喜歡上她的。」

  「男人信得過,母豬都可以上樹。」陶濤深吸一口氣,推開他的手,扭頭往家走去。

  月光如銀,碎碎點點撒在路邊的積雪上,她看得花眼,突地,看不清前面的方向。

  站在身後的華燁看著她的身影被路燈和樹蔭拉得一會兒長一會兒短,沮喪地慢慢蹙起了眉頭。

  *****

  一大早,陶江海就在樓下扯著嗓門叫嚷,「老婆,有沒看到我錢包?」

  「你剛剛不是放進你口袋裡的?」陶媽媽應道。

  「不是這個,是另一個,小一點的。」

  「證件在不在裡面?」

  「不在,但是放的是更重要的東西。昨天換衣服時,我明明有拿下來。怎麼就沒了呢?」

  「我一會給你好好找找,你吃飯吧,不然趕不上飛機的,小濤可是只給你一周的時間。」陶媽媽打趣道。

  「不行,我要找到。」

  陶濤打著呵欠下樓,看見爸媽臥室的床床都翻了個遍,衣櫃門大開,抽屜一個個拉出來。

  「爸,你會不會記錯了?可能落在你辦公室。」

  陶江海愣了愣,眼睛直眨,「會嗎?」

  「會的,你上次手裡拿著剃鬍刀,卻滿屋子找剃鬍刀,老陶,你得服老了。」陶媽媽接過話。

  陶江海呵呵笑了笑,「可能我真的記錯了。」他一抬頭,看看牆壁上的掛鍾,「老天,只有兩小時了,到機場還得一個小時呢!」

  「趕得上,你看華燁不是來了嗎?」陶媽媽朝外挪了下嘴。

  陶濤轉過身,華燁站在玄關處對她彎了彎嘴角,眼眶下面有點青,估計沒睡好。

  「帶在車上吃吧!」阿姨體貼,拎著個保溫盒出來,「裡面有粥,有豆漿,還有包子、雞蛋,兩人份的。唉,這個保溫盒大是大,就是機關重重的,沒有以前那個用得慣。以前那個,我放哪了?」

  「你也和我一樣老嘍!」陶江海笑著接過保溫盒。華燁把行李箱放進車內,打開車門,看著陶濤,「一會打車去公司,自己別開車,我晚上去接你。」

  「不一定特地去接的。」

  「如果有事,我會打電話給你。」華燁盯著她同樣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淡淡一笑。

  *******

  生活似乎如常地平靜。

  陶媽媽的手術時間定為元月四號,正好是放假後第一天上班。

  阿姨從農貿市場回來,說市場上有那種小松樹賣,買的人很多,不喊那叫松樹,而叫聖誕樹。

  「現在中國人都愛過洋節,今年咱們家人多,也過一下?」陶媽媽問埋頭吃早飯的陶濤。

  公司的迎新聚會是放在三十一號,聖誕節前後好象沒活動,她想了想,「好吧,但是晚飯可能要放在聖誕節,平安夜那天,華燁事務所請有業務往來的單位領導吃飯。」

  「平安夜是哪天?」陶媽媽感到新奇極了。

  「就是聖誕節前一天,有點象我們中國的除夕夜。」

  「啊,那讓華燁吃完飯再過來,咱們一家要團圓。早知道,不該批准你爸七天的。」陶媽媽扼腕長嘆。

  陶濤吃吃笑個不止。

  ******

  平安夜這天,天氣格外的好,天空碧藍碧藍的,一絲風都沒有。阿姨已經把聖誕樹買回來,用了個大花盆裝著放在客廳里,陶濤在樹枝上裝了一些小燈泡、彩球、禮花,也掛了幾隻小娃娃,在樹下放著幾個包裝得很精美的禮包,是她特地在街上買的禮物。陶媽媽是一條羊絨圍巾,陶江海是一個票夾,阿姨是一幅羊皮手套,給華燁的是一件襯衫。上次那件,被左修然從垃圾筒撿去了,後來沒見他穿過。

  華燁過來接她上班,圍著聖誕樹轉了幾圈,神情看上去很開心,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禮盒放在樹下。

  「這是給你的,但是不准偷看。」他對陶濤說。

  陶濤撇嘴,「我才不稀罕。」眼裡卻浮出一絲笑意。

  「華燁,晚上儘量早點回家。」兩人出門,陶媽媽追在後面叮囑。

  華燁點頭,「好的!」

  車子經過蕭子桓的院前,蕭子桓剛好回來。美食府火鍋城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江鮮館名聲在外,他忙得腳跟都沒空著地。兩眼空洞無神,鬍渣滿面,一頭長髮亂蓬蓬地扎在腦後,看上去不象賺得盆載缽滿,而象是落泊的街頭歌手。

  「早!」看見兩人,他點了下頭,就匆匆把眼神挪開了。

  「我和嫣然姐通過電話,她說本來把陶陶從姥姥家接過來,就是想好好地過個年,現在她什麼都不想。明年,陶陶留在姥姥家上學,她準備瘦身復出,做車模,拍平面GG。」陶濤目送著蕭子桓微微佝僂的背影,長長嘆息。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方式,你不要替他們擔心。」

  「我不是擔心,只是想不明白,二哥為啥心這麼狠呢?」難道他真愛上經藝?可是他看上去沒有一點深陷愛河的甜蜜,反而象被世界拋棄了一樣。

  華燁默默地看著她,許久,閉了閉眼,說道:「小濤,我們重新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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