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劑預防針

  培訓結束,已是晚上八點多了。龍嘯建議陪亞倫去酒吧坐坐,亞倫累了一天,搖搖手,和眾人道別,去酒店休息。陶濤搭左修然的車回家,不想,他卻將車開到了一家健身會所。

  「幹嗎來這裡?」她不解地問。

  「走吧,帶你去繼續運動運動,這樣真的能保證你今晚睡得香香的。睡美人,睡美人,睡得好才能做美人。」

  「好象要給你買點裝備。」他低頭看看她腳上的高跟鞋,皺了下眉。「在這等著。」他笑著伸出手指圍著她畫了個圈,「沒有我的允許,不准跨出一步。」

  她就象《西遊記》里的傻唐僧,木木地點點頭,服從神通廣大的孫行者的安排。

  健身會所旁邊有一溜的體育用品的品牌店,她看著他進了那家商標是一男一女席地背靠背而坐的店面,進門時,還不放心地回了回頭。

  才站了一會,腳就象凍得失去知覺,她捂著臉,無意識地轉過身,健身會所的對面有茶社、咖啡廳,還有一家酒吧,裡面的客人稀稀疏疏。酒吧外面的音箱裡播放的是舊上海酒吧里流行的夜晚爵士,寒夜裡聽來,格外的魅惑。面對著大街的整幅玻璃牆裡,暖色的燈光開著,光線昏暗,一男一女對面而坐,寬大的沙發看上去很舒適,他們前面的茶几上,擺了兩隻晶瑩濕潤的高腳杯,杯子裡倒進一半深度的紅酒,與夜色里的光線非常和諧。

  女人手托著下巴,長發直直的飄下來,遮住了半個臉,男人很有風度,只是過於聰明,頭髮已呈謝頂的趨勢,他看著女人,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與愛意。

  陶濤懊惱地咬了咬唇,真是陰魂不散,越不想見到的人越是那麼的容易遇上。

  那個女人是許沐歌。

  男人舉起杯,輕輕碰了碰許沐歌面前的杯子,她抬起頭,理了理長發,眼睛緩緩地轉向外面。

  她看見了陶濤,震愕在她的臉上閃現了不到一秒鐘,很快就浮現出欣喜的熱情。她向男人抱歉地一笑,拿起大衣,站起身。很快,她就站到了陶濤的面前。

  「小濤,你還好嗎?」

  沉默,呼吸,一動不動,面無表情,這是陶濤。

  許沐歌仍然笑得象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甚至還握住了陶濤的手,緊緊的,「那天,華燁都快急瘋了,你是回家了?哦,我說了他幾句,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愛人呢!他有沒有道歉?」

  「我說我們恩愛得如膠似漆,你會不會很失望?」雖然是華燁法律上名正言順的妻子,但站在許沐歌面前,總讓她生出無力和悲哀。

  「傻瓜,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來,我們站這邊。」她親昵地牽著陶濤,來到咖啡館的屋檐下,路邊有個大大的GG牌,擋住從北方肆意刮過來的寒風。

  「覺得他乍樣?」與他同飲的男子隔著玻璃窗沖她微笑著,她揮手回應。

  陶濤瞟了瞟男子,不明白她想問什麼。

  許沐歌輕聲笑了,「文工團團長的朋友,在軍區作戰部工作,魚雷專家,大校軍銜。相貌還好,美中不足的是頭髮少了點,可能是用腦過度。他看了我的首演之後,托團長幫他介紹的。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他人很風趣,和他交談,覺得時間過得很快。我準備與他處處看。」

  陶濤不懂了,許沐歌應該知道她和華燁現在的關係已經到達崩潰的邊緣,她特意離婚回國,如果華燁離了婚,他們不就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嗎?

  「我沒看過華燁對誰那麼凶過,因為你是他愛人,他更渴望你得到朋友們的肯定和認可,所以他聽了經藝的話,才那麼失控。經藝被她那司令老爸給寵得橫行霸道,做事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對於蕭子桓,她陷得太深,走不出來,誰說她和誰急,我們在她面前都不敢提的,你比她小那麼多,你說她還不抓狂嗎?但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只有蕭子桓立場堅定,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的。小濤,華燁真的很在意你,很喜歡你,和他氣幾天,給他個台階下吧!」

  陶濤看著許沐歌笑靨如花的麗容,突然感到周身張開了一張無形的絲網,將她的四肢全部捆綁住,嘴巴也給堵住了,她能看到發生的一切,卻不能張口反駁,也無法掙脫。

  許沐歌真的把對華燁的愛戀割捨了?這是對命運的妥協還是無奈的放棄?

  那她這疼得死去活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好笑而又諷刺!

  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原地踏步似乎又不那麼甘心。

  真的困住了。

  「你是和朋友一起過來的?」許沐歌抬起頭,瞥到一抹身影。

  左修然提著兩個大大的紙袋站在路邊四下張望,看到了屋檐下的兩人,快步向這邊走來。

  「是同事。」陶濤心裡悶悶的,也沒給兩人作介紹。

  左修然戛然止住腳步,俊眉緊蹙,神情冷峻地瞪著許沐歌。

  許沐歌唇邊浮出一縷輕蔑,她漠然地沖左修然點了下頭,「我冷落朋友太久,該進去了。」

  左修然面無表情。

  「嗯,再見!」陶濤木然地說道,看著許沐歌飄然而去,謝頂的男子體貼地為她接過大衣,招手讓服務生過來,大概是為她點杯熱飲。

  「讓你不要隨便走開的。怎麼不聽話?」左修然一轉身,對著陶濤低吼。

  她雙手環肩,眼睛仍直直地看著玻璃窗里的兩人,「她很漂亮,是不是?」

  「一般!」左修然冷哼道。

  「那個男人配不上她!」如果華燁知道許沐歌交往的對象是這樣子,會是什麼反應呢?

  「你和你老公很般配?」左修然眯起眼。

  陶濤象慢鏡頭似的緩緩轉過身,一句話也沒說,筆直地向停車的地方走去。

  左修然對著夜空呼出一口熱氣,搶步上前,扳過她的肩,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想不想睡個好覺?想,就跟我來。」

  她慢慢地閉了閉眼睛,點點頭。

  運動兩個小時的結果,當她下車時,已經是一個呵欠接著一個呵欠,除了渴望一張床,腦中什麼念頭都沒有。

  「晚安!」他揉了揉她的頭髮,嗯,幹了,回去可以直接上床。

  「左老師-----」走進院中,她回過頭,突然喊了他一聲。

  他降下車窗,看著他。

  她想說「謝謝」,又覺得這句話很矯情很蒼白,於是揮了下手,「路上小心,明天見!」

  他向她擠擠眼,調頭離開。

  這一夜,她果真無夢到天亮,醒來後,神清氣爽。

  早晨,陶媽媽好象有點緊張,早飯也沒吃,說空腹便於檢查,陶濤告訴她不是做B超,也不用抽血,可以吃點東西。陶媽媽直搖手,絮絮叨叨地,又是不知穿什麼衣服出門好了,又說也許要住院,要不要帶洗漱用品。進廚房時,額頭一下重重撞到了移門上,迅即腫起一個大苞。

  陶濤柔聲地輕哄她坐下,握著她的手,手指冰涼冰涼,「媽,你擔心什麼呀,我和爸爸都會陪在你身邊呢!」

  「我怕我這一去就回不了這個家。」陶媽媽捂著心口,驚恐得臉都脫了色。

  陶濤笑了,「媽媽真會誇大其詞,沒那麼嚴重,今天只是普通的檢查。」

  「昨晚---媽睡到半夜,又發病了,幸好你爸爸在旁邊。」陶媽媽眼眶一紅。

  陶濤震愕地抬頭看陶江海,他今天出奇的沉默,眼中滿溢著一種慌亂的無措,他向陶濤輕輕點了下頭。

  「媽,沒事,咱們這次找的是心臟外科專家,他一定能幫你治癒的。」陶濤掩飾著內心的忐忑,鎮定地笑著。

  院外,有人按了兩聲汽車的喇叭。

  「少寧來了。」陶江海站起來扣上外套的鈕扣。

  陶濤納悶,朝外看著。葉少寧關上車門,向她笑著揮揮手。

  「我這心裡頭亂,你開車的水平又不乍的,我就請少寧送我們去醫院,回來時我們打車。」陶江海說道。

  「爸,少寧要上班呢!」陶濤很是愧疚,這種事按說應該是華燁的責任。

  「我都沒休年假,請個半天假沒什麼大不了的。」葉少寧聽見了,沖陶濤瞪了瞪眼。「我可不是衝著你,我是因為陶叔疼我,才過來的。」

  陶濤悻然地扯下嘴角,沒再說什麼,三人上了葉少寧的車。一路上,陶媽媽的身子抖得象篩糠似的,不管陶濤怎麼安慰,她都鎮定不下來。好不容易到了醫院,陶濤先去掛號,小護士看了她三秒,又低下頭,「今天沒歐陽醫生的專家門診。」

  陶濤急了,昨天通知她的那個座機號,她沒存,她該聯繫誰呢?撥腿就往心臟外科跑去,來得早,看病的人還不多,但必須按序號一個個地進去。「請問,歐陽醫生在不在?」她拉住一個從診室里出來的小護士問。

  「你是陶小姐?」小護士笑了,俏生生的嗓音聽著有一點耳熟。

  「呃?」

  「歐陽醫生今天只約了一個病人,其他人還不知道他回國,你媽媽呢?」小護士朝後面看看。

  陶濤悄悄地拭去腦門上的冷汗,忙給葉少寧打電話。

  葉少寧扶著陶媽媽上了樓,陶江海好象也病了,拽著陶媽媽的手,臉色灰白,不太走得上前,葉少寧不得不騰出另一隻手去幫他一把。

  歐陽醫生是個個子不高的瘦小老頭,他看了看陶媽媽的舌苔、眼白、唇色,還有指甲,笑道:「不算很嚴重!」開了單子,讓陶媽媽去做心臟CT。

  陶濤拿了單子要去繳費,葉少寧搶過,「你坐下息會,我和陶叔帶阿姨去。」

  陶媽媽聽了歐陽醫生的話,整個人奇特地安靜了下來,陶江海也恢復了正常。陶濤看看他們,感到身子發軟,沒有客氣,點了點頭。

  歐陽醫生有獨立的辦公室,不對外看診,沒有人進進出出,顯得特別安靜。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幅老花鏡戴上,看了看陶濤,笑道:「真看不出來,你清清秀秀的,居然能把那浪子給拿下。」

  「什麼?」

  「他不讓我多說的,我可不要他恨我。小陶,你媽媽是不是不愛運動?」

  「她最愛的運動就是和大媽大嬸們搓幾圈麻將。」陶濤苦笑,「逛個街都喘個不停。歐陽醫生,我媽要不要做手術?」

  歐陽從鏡片上方直直地地看著她,好半天,才扶了扶眼鏡,「希望這只是我的猜測,具體的等CT出來再下結論。」

  「很嚴重?」陶濤輕抽一口氣。

  「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病患,這樣的結果很平常。常年累月的發病、吃藥,心臟已經慢慢失去了它原有的功能,再加上你媽媽太過安靜,營養過好,血液的濃度加厚,循環緩慢,心臟四周有幾根血管被堵住了,所以現在發病的頻率加大。」

  陶濤腿軟得都站不起來,小臉蒼白如雪。「那有救嗎?」

  歐陽醫生淡淡一笑,「動手術呀!不過在這之前,先要讓血液稀釋,讓體質增強點,然後把堵住的血管打通,注意調節身體,再活過二十年應該沒問題。但切記,情緒不能太過波動。我先給你媽媽開點藥調理,新年一過,我安排她做手術。」

  「好的,好的!」陶濤懸在半空中的一顆石頭這才輕輕卸載下來,鼻子直發酸,忍不住喜極而泣。

  陶媽媽做好了CT,因為歐陽醫生的面子,片子很快就出來,他看了看,又讓陶媽媽去驗血、做心電圖,然後還讓護士準備一個二十四小時的監測器綁在陶媽媽身上。

  葉少寧不知從哪借來了把輪椅,讓陶媽媽坐著,上上下下的檢查,到是省力不少。陶濤把醫生的話轉述給陶江海,陶江海抓著陶媽媽的手,呵呵樂得象傻子。

  領了藥出來,幾個人同時都舒了口氣。陶江海要去酒店吃大餐表示慶祝,「爸,媽媽以後要多吃點素才好,醫生說的。」

  「知道,我是想請少寧,今天樓上樓下,可是辛苦他了。」

  「陶叔,我到是一直很懷念陶叔做的基圍蝦。」葉少寧拉開車門,飛快地瞟了眼陶濤,「小濤也愛吃的。」

  陶江海激動地一拍大腿,「這有啥難的,叔今天就給你做。走,咱們回家慶祝也一樣。」

  陶濤皺著眉,拿出手機看時間,頭探進車內,沒有上車,「葉少寧,麻煩你幫我把爸媽送回家,我趕著去上班。」

  「都到吃飯的時候,不是請假了嗎,吃完再去。」陶江海說。

  「公司好象有急事。」左修然連著發了幾條簡訊,都只有一句話:「檢查結果怎樣?速回!」

  「那我先送你去公司?」葉少寧朝後看看,準備調轉方向。

  「不用了,這裡打車很方便。葉少寧,我改天專程向你致謝。」陶濤俏皮地抱著陶媽媽,親了親臉腮,笑著關下車門。

  趕到公司,正是用餐高峰時。陶濤急匆匆跑到辦公室,左修然不在,她又跑向餐廳,黑壓壓的人頭聳動,就是找不著左修然那顆。

  肩頭上被人輕輕一拍,她回過頭,左修然和亞倫站在身後。「左老師,我回來了。」她忙笑道。

  「說是請假兩小時,現在幾點啦!」左修然漫不經心地歪歪嘴角,領先往裡端的小餐廳走去。

  「左老師,你小點聲!」陶濤羞窘地沖紛紛看過來的同事乾乾地笑著。

  「敢做還不讓說?哼,連個電話都沒有。」

  「你讓速回,我這不是立刻就回來了。」

  左修然猛地轉過身,渾晦的視線將她看了半晌,「我們還真是沒有一點默契。不說了,晚上加班,把早晨曠工的時間補回來。」

  陶濤立在原地,嘆氣。

  「一塊去吃飯。」亞倫紳士似的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左修然擺下手,微微揚眉,「別理她,她現在樂都樂飽了。」在眾人仰慕的視線里,優雅地轉身。

  「小濤,在忙嗎?」華燁的電話在下午的時候打了過來。左修然在講台上講課,陶濤捂著手機,貓著腰出了車間。

  她含糊地「嗯」了一聲。

  「我在工地上,這邊在下大雪,很冷。來了許多公安和城建局的人,拆遷條件又放寬了下,但工作還是不好做。我後天回來,你還住在爸媽家?」

  「是的。哦,華燁,謝謝你!」

  「謝什麼?」華燁象是感冒了,鼻音很重。

  「今天歐陽醫生替媽媽檢查過了,情況還好,安排新年後做手術。」

  華燁有好半晌沒有說話。

  「爸爸說要好好地向他表示感謝,他是為了媽媽,特地從國外回來的。感謝的事到時可能還要麻煩你。」

  「小濤,」華燁苦澀地笑了笑,「我們是外人嗎?講得這樣疏離。」

  又是加班到夜深。

  陶濤揉揉眼睛,走出電梯,通往地下停車場有一個露天的過道,她抬起眼,只覺得滿天的星斗忽明忽暗地環繞著自己,遙遠的夜空在月色中通體透明,靛藍,深沉。

  讀書時,在這樣的冬夜,和杜晶手挽著手一起在街邊的大排檔吃碗菜面,或者是碗熱騰騰的小餛飩,連湯都喝個乾淨,再沿著街走個幾站路幫助消化。

  杜晶現在遠在遙遠的巴黎喝牛奶、吃麵包,她在這吹著北風,那種無憂無慮的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壞丫頭,也沒個音訊,只顧自己逍遙。陶濤咕噥著,呵出一口熱氣。寂靜的停車場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在偌大的空間裡迴響,聽著有點心悸。她回頭看看,左修然挺撥的身影從黑暗裡走了出來。

  「亞倫呢?」

  「坐計程車去酒店參加宴會去了,曾總今晚為他和總公司的人送行。」

  他按了下聲控鑰匙,車鎖咔地一聲開了,他跨進車,為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你怎麼沒去?」她坐了進來。

  「懶得與他們打哈哈,煩。」

  車子一路疾馳出了公司,這個時間,青台的交通是很良好的,左修然的車開得飛快,在車陣之中左右穿梭。

  「前面的十字路口向左拐,讓我在路邊下車,我從裡面的一條小路穿過去,就到桂林路了。」陶濤說。

  左修然的車速絲毫未減,綠燈一亮,呼地一下直接往前開去。「你又要帶我去哪?我今天身上哪兒都疼,我可不要去做運動。」

  他偏轉身子,細細地盯著她的臉,嘴角邊仍舊噙著一絲笑意,「那我們做別的。」

  「左老師,」陶濤又嘆氣了,從曾智華和她談過話之後,她與他之間的尺度沒擴大,反而象越來越近了,雪夜散步,一同健身,現在又擠在一輛車裡,不知開往哪個站台。「時間真的有點晚了。」她委婉而又含蓄地提醒。

  「你也看到了,主設備安裝這麼順利,我說不定可以提前回總公司呢,以後想看見我很難的!不珍惜我們現在相處的時光嗎?」他微微揚了揚眉,唇邊的笑意在那一瞬間有些溫柔的意味。

  她再說什麼,似乎就有些冷血。

  他把車停在一家個體戶的西餐廳前,下車時,替她拿著包包。

  「我自己拿!」動作太過親密而又隨意,她覺得不好。

  「晚上搶包包的小偷很多,我拿著安全。進去吧,我晚上沒吃飽。」

  西餐店,地方小小的,取名叫紅房子。兩人各自點了自己喜歡的湯、沙津和主食。「你有很久沒去陶吧了!」左修然說道。

  陶濤一愣,上次好象還是和左修然一同去過的。「這一陣子比較忙,做陶藝需要心靜。」

  「我到去過一次,幫你做了件禮物。」沒看到他從車裡拿下來,他手裡突然多了個牛皮紙袋。

  「現在可以看嗎?」她不知道他為啥平白無故地送她禮物,可是看著不象很名貴,便淡然謝了接過。

  「嗯!」

  是個白瓷的橢圓形盒子,一邊畫著一條有著長長尾巴的魚,一邊是一根彎掛著的釣竿,樣子很精陋,比上一次做的那個水壺精緻多了,居然還有一個蓋子,只是不太合縫。

  「挺可愛呀!這個是用來放菸灰的?」陶濤很高興,握在手中,左看右看。

  左修然停止吃蒜蓉麵包,「你都什麼眼光呀!」

  「不然還能幹嗎?」

  左修然翻了下眼睛,「看不出來,這是香皂盒。」

  她扁扁嘴,「還真看不出來。」

  吃完出來,她仍邊走邊端祥。

  「如果不放香皂,也可以給你放放發卡、耳環和一些小飾品,作用很大,所以要好好地愛惜。嗯?」

  她笑,激動的心情溢於言表。「謝謝左老師,可是你為什麼突然送給我這個?」

  「為了讓你記住我呀!笨!這麼開心,還問為什麼,我現在說不送,你肯還嗎?」

  陶濤忙不迭把盒子裝進包包,「我是收過一些禮物,可是沒收過這麼珍貴的,不是指它的價值,而是指它的意義。」

  「哦,它有什麼意義?」漆黑的眼眸深如夜海。

  「這是左老師的心血呀,很特別。」她聲音漸漸低下來,在他的視線里,漲紅了臉。

  左修然站在她面前看著她出神片刻,突然就把她擁入懷裡,只是懷,不是抱,因為她僵硬地垂著雙臂,整個人都呆了。

  「陶濤,」他輕輕嘆息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步,兩隻手擱在她肩上,低下頭,目不轉情地看著她的眼睛,「我和你說幾件事,你要認真地聽。」

  「好!」她象被催眠了一般,機械地點下頭。

  他慢慢地將手往上一挪,緊緊地捂住她的兩隻耳朵,世界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她看到他嘴巴微張,嘴唇上下起伏著。

  她驚詫地瞪大眼,從他的唇形上,依稀辨出他一直在重複著「我-----我-----你---你-----」

  她被他鄭重而又嚴肅的神情震懾住了。

  他說了很久,才鬆開了雙手,耳朵得到了解放,馬路上雜亂的聲音灌了進來,一時間有點耳鳴。

  「你接受嗎?」他問。

  「什麼?」耳朵里嗡嗡的,她蹙著眉。

  「你沒有反對,我就當你是接受了。好了,現在沒事了,我送你回家。哇,今夜的月色真美。明晚車間聯歡,你知道嗎?」

  「車間主任通知我了。左老師,你剛剛說什麼了?」

  「我不喜歡重複。」

  「可是你捂著我耳朵,我沒聽清。」

  「那你為什麼沒抗議?這說明你聽見了,也同意了。」他含笑瞥了她一眼。

  她張大嘴,痴呆般看著他。

  他到底對她講了什麼?

  華燁從不聽流行歌曲,此時,他恰巧站在列車的走道上,頭頂上方就是廣播。那歌聲不受控制地灌進了他的耳內,聽著,他居然覺得這首歌很不錯。

  「把一個人的溫暖轉移到另一個的胸膛

  讓上次犯的錯反省出夢想

  每個人都是這樣享受過提心弔膽

  才拒絕做愛情代罪的羔羊

  回憶是抓不到的月光

  握緊就變黑暗

  等虛假的背影消失于晴朗

  陽光在身上流轉,等所有業障被原諒

  愛情不停站想開往天老地荒

  需要多勇敢----」

  「華律師,」鄒秘書從車廂里走出來,把手機遞給他,「剛剛響了兩下,等我接時,已經掛了,我看了下號碼,是歐陽經理的。」

  「沒事,我一會再打過去好了。鄒秘書,這歌叫什麼名?」華燁接過手機,朝廣播抬了抬眼。

  鄒秘書笑道:「華律師你降低品位嘍!這是《愛情呼叫轉移》里的主題曲《愛情轉移》,香港天王陳奕迅唱的,很紅。我有他的D,回公司後送給你聽聽。」

  「不要了。」華燁擰擰眉,轉向車門,淡淡的頂燈投在他的身後,形長一道修長的影子。

  愛情轉移,如果愛情能隨便轉移,那還叫愛情嗎?

  華燁突然一陣煩燥,強烈地想抽菸。他有菸癮的,想要孩子時,他戒過,這幾天他又開始抽了。摸摸口袋,煙沒帶出來,看看車廂里亂鬨鬨的,他不想回去拿,扭頭向餐車走去。那裡面有一個小賣部,擺放最多的就是香菸和方便麵。這個時間,已沒有用餐的旅客,列車員收拾好了一切,車廂里空蕩蕩的。他買了包中華,抽出一根,點上火,狠吸了一口。

  他吐出的一口煙霧,在車廂里飄蕩不去。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他給歐陽經理撥個電話。

  電話一通,沒等他開口,那邊先說上了,「華律師,對不起,我知道你急,可我哥那性子,說一不二,你再催,他就會和你耗上,六親不認。」

  華燁蹙起眉頭,笑了笑,「歐陽經理,我不是催你,我只是聽說你哥他好象回國了。」

  電話那端突然沉默了,好一會才傳來幾聲不自然的低笑,「既然你曉得了,那我就不瞞你。我哥是回國了,是為了騰躍集團董事長的一位朋友。但他在這個假期,只接受這一個病患,其他任何人的面子都不給。那位董事長和我哥是好友,又是同學。我們家以前比較困難,我哥讀醫大時,那位董事長沒少幫助他,所以---你明白的。對不住了,華律師。」

  華燁下意識地嗯了一聲,那邊掛了。

  騰躍集團不就是陶濤那公司的總部嗎,他們對職員的私事如此體貼入微到這種地步?不可能,那可能的是又是什麼?華燁百思不得其解。

  陶濤應該也不知道,不然她不會以為是他幫的忙。可確確實實是有人幫忙了。

  華燁揉揉額頭,頭有些暈。

  手機又響了,是張弘。

  「事務所的人說你去山東出差了,什麼時候回來?」張弘象吃得不少喝得不少,不住地打著嗝,吐字也不清楚。

  「正在回青台的車上,明早就到了。」

  「為啥不坐飛機?」

  「那邊大雪,機場封閉,動車組的票也買不到,將就些吧,只要能回去。你不忙嗎?」

  「忙,後勤部整天忙吃忙穿,剛剛與廠家定做了新一季的軍服,瑣碎的事一堆,我也剛到家。華燁,有件事也不知要不要說給你聽,其實和你沒多大的關係,唉,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張弘直咂嘴,「咚」的一聲,不知碰翻了什麼。

  華燁在長久的靜默之後,吐出一個煙圈,「想說就說吧!」

  「我吃飯時遇到了沐歌和一男的,那男的是軍區的魚雷專家,我認識。四十好幾,都謝頂了,結過婚,因為老婆討厭兩地分居,兩人就離了。沐歌好象和他來真的,只要沐歌的演出,他每場必到,兩個人出雙入對。華燁,我覺得沐歌這是怕影響你們夫妻感情,著急將自己嫁出去,算是給你有個交待。可----也得找個不錯的呀,那專家哪象是做老公的,分明是大叔哎!」

  淡青色的煙霧一經吐出,便迅速散開。他彈落菸頭吊著的那截菸灰,閉了閉眼,掐掉手中的菸頭,黯然地看著窗外墨黑的夜色。

  「我把她拉到一邊,直言告訴她,她與那個男人不合適。她笑著說只是在處朋友,要不要結婚,還沒考慮呢!華燁,你知道軍區里紀律嚴明,鬧點緋聞出來對自己很不利。她又是剛進文工團,而且她在國外結過一次婚,就這樣隨便打發自己,等於給自己判了刑。一個女人結兩次婚就很駭人,要是結三次,那----將是暗無天日了。」

  他仰起頭,深呼吸,心裏面什麼滋味都有。

  「我想她可能聽得下你的話,你勸勸她吧!其實你那麼愛護陶濤,她又能影響什麼?她多慮了。我有時猜,會不會陶濤和她說什麼了?」

  「不可能,陶濤不是那樣的人。」華燁脫口說道。

  「小門小戶長大的,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她還不是對著經藝的鼻子指手劃腳?華燁,老婆疼是要疼的,但不能太縱容。沐歌跟了你四年啦,雖說是她負了你,但最好的青春給了你,你至少也----」

  華燁突然打斷了他,「張弘,你----是不是希望我能和沐歌複合?」

  張弘嘆了口氣,「不是我,是我們。愛情里需要寬容和原諒,你和沐歌賭氣,痛苦一輩子的人是你們,不是我們。」

  「你們忘了我已經結婚了嗎?」華燁的聲音突然森冷陰沉。

  「華燁!那是個錯誤。」

  「如果是個錯誤,我也會將錯進行到底。」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

  「那是你的自由。」張弘來了氣,連再見也沒說,「啪」地掛上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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