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上天也為將士們流淚,磨盤大的雪花砸了下來。
真的一點都尼瑪不誇張,北方人沒見過大雨,颱風來的時候,雨刮器就是個擺設。而南方人沒見過大雪,遇上特大雪的時候,特別是在高海拔地區,風夾著感覺是從雪山上吹下來的雪花,都不是飄飄灑灑的,直接感覺直接就是串成串的砸下來的。
溫度,瞬間降下來了,說是零下十幾度,但夾雜這刀子一樣的風,感覺都有零下四五十度。在這個地方,才能讓你明白為什麼柴油要有負幾十度的。
雖然在手術室內,可也冷的地面上都結冰了。
「把空調溫度調高一點。患者扛不住的。」
張凡明顯感覺到雙手有點不靈活了,站在一邊的衛生員眨巴了一下眼睛,手術室里哪有空調啊,可他沒說話,悄悄的轉身出去,沒一會班用取暖爐,一台一台有一台的被默默的搬進了手術室。
說是班用取暖爐,是專用名詞,其實尼瑪就是鐵爐子,就是煙囪是比較方便拆卸的玩意。
張凡不知道,這是戰士宿舍內部的取暖的,大家聽到衛生院哭著說:「手術溫度太低了,張院要把空調溫度提高一點,怎麼辦啊。」
營地里的負責人默默的帶著士兵們把自己宿舍的一台台爐子抬了過來。
讀醫科大,說實話,很多地方的醫學生沒事就叫:太累了,太苦了。
其實累的是讀軍醫大的,要軍訓,要執勤,畢業後還需要聽從分配,想考研,可以先去邊疆奉獻幾年了再說。
真的,這幫人才是苦,茶素吞併的數字醫院,拉出來老一點的主治醫生,問一句,你是從那個連隊下來的。
看著笑呵呵的,其實他們經歷過的很多東西,都是普通人沒辦法了解。當然,大型三甲數字醫院的醫生張凡就不太了解了。
「張院,血漿不夠了!」巴音忽然闖進手術間,帶著哭腔喊了一句。
豐腴的小少婦,今天也夠狼狽了。長時間的手術,又吃了不少射線,本來就恍恍惚惚的,結果出門摔了一跤,一身的泥水,不顧疼痛的,她還要負責匯集手術包,手術器械,藥品。她想睡覺,她覺得頭有點昏,但她是護士領頭的,現在還不能睡啊。
「早幹什麼呢,來的時候讓多帶一點……」張凡罵不出口了。
雙手停下來,張凡也有點緊張了。「我,我去問問,我們都知道自己的血型。」
衛生員,臉蛋的上掛著兩條冰溜子,他才從總後方來邊界,真的第一次見到如此慘烈的傷員。
當抱著團站的時候,拳頭大的窟窿裡面,血突突突的冒著,他當時內心裡就是一種無法描述的無力感,緊張嗎?害怕嗎?他就是想哭,教科書上的描寫的已經夠殘酷了,沒想到現實生活中比教科書更殘酷。
「好,問一問,給後方打電話!讓他們也想辦法。」
「外面下雪了!」巴音小狗一樣眼神委屈又躲閃著給張凡匯報著。
「歐院沒血了!「歐陽楞了楞,這個時候營地負責的軍官直接說道:「歐院,我召集隊伍。」
說完,營地里響起了集合的起床號,瞬間大雪中,各個宿舍中,戰士們沖了出來,集合在營地中央。
明亮的燈光照射下來,一個一個稚嫩的臉龐下卻帶著堅毅。
「同志們,戰友們,不多說了,手術室內咱們的戰友現在沒有血源了,從後方估計現在也送不上來了。」
「政委,別說了,咱的戰友還等著呢,開始吧!」說話間,戰士們一個一個開始把左側的胳膊裸露了出來。
真的,歐陽看著動作一致的戰士們,動作熟練的讓她心疼。
這群娃娃,才幾歲啊,如果他們在家裡,還仍舊是個孩子啊,仍舊可以給父母撒嬌的孩子啊。
「歐院,夠不夠,我已經讓營地的同志們去把哨兵位的連隊換下來!」
政委捏著碘伏棉球,壓在左胳膊上,嚴肅的看著歐陽。
「謝謝!」歐陽罕見的說了一聲謝謝,見過歐陽罵人的,可真沒見過歐陽感謝別人的。
「我們應該感謝你們!」
手術室里手術繼續,可情況還是系在繩子上的蛋蛋一樣,就連張凡都確保不了能不能搶救過來。
說實話,嚴重的損傷搶救,幾乎可以算是所有手術中,最沒有把握的手術。
這玩意不同於其他手術,可以給你時間讓你去考慮,就算是顱腦腫瘤都可以讓你組織一個團隊,去一點一點的溝通。
而損傷手術則不同,立刻馬上說尿就尿,你是用碗接還是用手捧,時間就那麼幾分鐘甚至幾秒鐘,根本沒有讓你考慮的時間,往往都是醫生下意識的去選擇。
在高原上,在邊境線上,真的是要什麼沒有什麼,這個地方對於醫生,真的是全方位的考核。張凡他們可以說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
「讓許仙進來拉鉤來。」就連茶素醫院算不上的器械的手術固定器,都不夠用。張凡只能喊著讓許仙進來。
許仙相對於張凡來說,雖然他比張凡年輕幾歲,雖然他能玩蛇,但體質方面真沒張凡的厲害。
進了手術室的許仙,就像是和大白蛇拼了三天命一樣,萎靡的提出水龍頭都是滴答滴答的。
吃射線,這玩意怎麼說呢。
當時沒什麼感覺,可稍微時間一長,就會疲乏,滲透進骨頭裡的疲乏。
「你行不行?」
「行,我好著呢!」許仙就剩下嘴硬了。
不過這個時候,行不行的,也得行了。
張凡這邊也實在沒辦法了,真的見過多少次外傷了,真沒見過如此嚴重的外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大汽車砸的。
就在張凡他們奮鬥在手術室的時候,外面又出事情了。
「政委,哨兵連隊下來的時候,王磊掉下山了。「
壞事連著壞事來啊。
這一聽,政委趕緊又派出人去救援,「歐院,能派個骨科醫生嗎?」
歐陽轉頭,只剩下王亞男了。「歐院,沒事,我已經休息」
王亞男這會眼前頻繁出現一股股的金花花,要是其他的女醫生,比如呂淑顏,肯定會說我不行了。
但這個貨,骨子裡帶著就是一種傲氣。
當年在科室里,沒被人瞧不起。
現在照樣也不能讓人瞧不起。
回答完歐陽,王亞男咬著嘴唇,雖然有點搖搖晃晃,但仍舊站的筆直。「給我搶救箱,現在就出發。」
歐陽看著王亞男,眼圈裡打著淚花,但沒辦法,現在能派出去的骨科醫生就剩下她了。
平日裡,歐陽看不上王亞男的囂張跋扈,但她心底里佩服這個能在外科站住腳的假小子。
「去吧,一定,一定小心一點。」
說完,王亞男跟著連隊就出發了。
本來這種大雪的天氣,別說普通的換崗,就算是敵人都打不過。在高原上的風雪天,人類根本就無法生存。
這個地方,有時候一場雪第二天,別說營房的門窗了,甚至整個房子都看不到了。
一點都不誇張,白毛風一刮,世界都是安靜的。
可士兵們為了戰友,強行換崗。天不遂人願啊,還是出事了。
王亞男他們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山上出發。
走在半路的時候,終於碰到了換崗的部隊。
「骨折了,小腿骨折了。」
也沒辦法手術,這地方只能想辦法夾板固定了。
王亞男拿出藏在身體內的強痛定,啪的一下,打開安剖瓶,快速的抽吸裡面的藥液,速度慢了不行,慢了估計這玩意得結冰。
一針囊進戰士的屁股里,然後快速的拿出夾板,一邊摸著骨骼,一邊觀察著戰士的臉色,當覺得藥效起效後,王亞男迅速的咔咔咔的一邊矯形,一邊開始固定。
就算有止疼針,照樣疼的戰士滿頭滿臉的汗水往外冒。
「快,回營地,雪越來越大了。」
隊伍艱難的走著,走著走著,撲通一聲,王亞娜男摔倒了,然後哧溜的她也滑進了三米高的擋風牆下。
「王醫生,王醫生。快!」幾個戰士不要命的,前赴後繼的朝下跳。
王亞男太累了,真的,平日裡一天一夜的手術都沒今天這麼累,她真的想睡覺了,太累了。
她覺得好像嘴裡甜甜的暖暖的,像是過年時候喝的肉湯一樣,就是身上有點冷。
好像什麼也看不到了。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不行,絕對出事了!歐院,這裡交給你了,我必須帶人出去了。」
「等等!」歐陽越是遇上大事,越是鎮定。
說完,轉頭進了手術室,一看薛飛剛下手術台,「薛飛!」
薛飛都顧不得換衣服,「怎麼了?」
「王亞男他們失蹤了,你戴上急救藥,跟著隊伍出去找一找。」
「行!」
歐陽轉頭看了一眼手術台上的張凡,她沒聲張,甚至連什麼情況都沒給張凡說。
「亞男!」
「王亞男!」
越走,薛飛心裡越沒底,越走,薛飛心裡越擔心,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麼醫院裡那群貨聽說薛飛當初當主任後,那麼的生氣。
因為,他們替他擔心過,他們替他難過過。
「亞男,你在哪啊,你快出來啊,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我再也不和你爭搶了,你就是醫院的骨科一把刀了,你快出來啊!」
薛飛鬍子拉碴眼淚鼻涕止不住的往下流。
這麼冷的天氣,這麼大的雪,已經沒有聯繫這麼久了,他真的不敢想。
想到當初王亞男資格證都沒有,照樣二皮臉挺著站在科室里當骨科的人。
想到王亞男端著茶杯躺在骨科辦公室里,一群小年輕圍在邊上。
音容笑貌的就好像在眼前一樣。
可現在,他扯著嗓子喊。就是沒有一點點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