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病房，趙原給女孩做了個檢查。
腦膜瘤是個很麻煩的疾病，任何醫生都想要一次性清理，但真正處理起來特別麻煩。
這玩意就像是野草，春風吹又生。
下一次的反撲會比上一次要更兇猛。
前面幾次手術對女孩的身體造成了巨大的創傷，不過女孩的情緒倒還穩定，估計是因為經常住院，已經習以為常了。
趙原查完體後，沒有直接離開，將女孩的奶奶喊到外面。
「你最近這段時間經常給我送這送那，我心領了，以後請你不要繼續送了。第一，我知道你們的家庭情況不大好，孩子生病已經造成很大的經濟負擔，錢可以用在刀刃上；第二，醫院有明確的規定，不允許接受病人家屬的任何東西，我之所以收下了，是怕你會多想。我將東西換算成錢，已經衝到住院卡上。」
奶奶驚訝地望著趙原，忐忑不安地問，「趙主任，是不是給你帶來困擾了？被院長罰了？還是被其他同事舉報了？我送的東西都不值錢，應該沒那麼麻煩。要不，我幫你解釋？」
趙原揮手，「你多慮了。事情沒你想得那麼嚴重。孩子送到我們這兒，你就放心吧，我會盡最大的努力治好她。另外，我有個問題，一直都是你守著孩子，孩子的父母去哪兒了？」
奶奶嘴角露出一絲無奈，「年輕人得上班，不然哪來的錢給孩子治病？」
趙原點頭道，「手術會安排在明天，如果父母在的話，儘量讓他們過來吧。任何手術都會有風險，賺錢很重要，陪伴也同樣重要。」
奶奶道，「我等會就給他們打電話。」
翌日清晨。
趙原來到病房，見到了女孩的父母。
趙原安排張欽墨給女孩做術前檢查，然後將父母和奶奶喊到辦公室。
「現在進行術前談話，跟你們講一下病人的手術方案，之前做過幾次手術，其實完成都不錯。
不過孩子腦部的腫瘤比較狡猾，隱藏得比較深，浸潤至腦組織，良性腦膜瘤復發需要5-10年，而局部浸潤生長的腫瘤在1年內便可復發。
此次出現的部位，並非之前兩次的手術位置，因此需要做其他位置入路。另外，術後有兩根手指會有短暫活動不便的情況。」
趙原耐心地跟三人講述手術細節。
有過前面的經驗，他們很快明白趙原的意思。
「如果沒有意見的話，那就簽字吧。」
「醫生，我想問個問題。孩子的病，跟生活習慣有沒有關係？」女孩的母親突然問道。
趙原蹙眉，「任何疾病的生成都會和生活習慣存在聯繫，但腦膜瘤這種疾病，更多跟孩子本身的情況有關。」
女孩的母親皺眉，「我問的更直接一點，孩子是給老人帶的，是不是因為老人的衛生習慣和生活習慣有問題，所以……」
趙原朝右側的奶奶看了一眼。
奶奶低下頭，沒有說話，看得出來，她在竭力忍耐內心的委屈。
趙原沒有正面回應，「當務之急，還是完成手術吧！」
在工作中經常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其中不乏家庭矛盾。
夫妻感情破裂，婆媳關係水火不容。
清官難斷家務事。
醫生不是法官，不好過多干涉其中。
手術開始，趙原主刀，秦怡擔任一助。
秦怡知道這台手術，趙原大概率不會給自己機會。
面對不斷復發的腦膜瘤，要做更徹底的清除，降低再復發的概率。
關於病人的奶奶每天都會送趙原零碎東西的事情，在科室內傳得很開，儘管醫生竭力保證不與病人共情，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孩子奶奶看似不起眼的小動作，其實還是打動了醫生。
否則，按照趙原的手術安排，這個小女孩的手術起碼得安排到兩個月以後了。
根據秦怡的判斷，這個手術其實用分期切除術比較好，但趙原卻準備一次性切除，因為這樣不會讓時間跨度更加漫長，因此對技術的要求更高。
在幾厘米乃至幾毫米的區域操作器械，手的穩定性十分重要。
在以毫米為單位的空間裡「行動」，器械也粗不到哪去。
在大約2毫米的間距內操作，這就要求醫生要對腦部的解剖相當熟悉，比如血管和神經的走形，如此才能精準分離腫瘤邊界。
另外，神經外科有一個關鍵詞，那就是「平衡」！
既要把腫瘤儘量切除，又要最大限度保護患者神經功能。如果腫瘤與血管粘連特別嚴重，為了保護神經功能，可能腫瘤就無法完全切除，但腫瘤殘留越多，復發率就越高。
想要讓腫瘤被清理得更加完美，那就得用時間來爭取。
所以這台手術趙原做得非常細膩，耗時也特別長，從早上一直做到了傍晚，總算結束了。
秦怡感覺趙原的水平好像又進步了。
趙原走出手術室，女孩的家屬立即迎了上來。
「手術完成得不錯，清理得很乾淨。」
「謝謝你，趙醫生。」女孩的母親眼睛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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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原看了一眼角落裡的孩子奶奶，與孩子的母親輕聲道，「你來我辦公室一趟吧。」
女孩母親有些奇怪，以為趙原要跟她聊孩子後期的康復問題。
進屋之後，趙原用紙杯給她裝了一杯水，然後從抽屜里取出一張紙。
紙上記錄著孩子奶奶在入院期間給趙原送了哪些東西。
女孩母親驚訝地望著趙原，「趙主任，這是什麼意思？」
趙原輕聲道，「這上面記錄著你婆婆最近這段時間給我送的東西。」
女孩母親不知趙原為何提起此事，語氣忐忑，「這事是她自己的主意，我們並不知道。」
趙原擺手，輕聲道，「我不是責怪她，而是希望通過這件事告訴你。儘管你和孩子的奶奶存在矛盾，但她對孩子付出了真心。住院等待手術這幾天，她一直陪在孩子身邊。她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幫助孩子。」
女孩母親微微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趙原認真道，「我現在回答你的問題，孩子腦膜瘤復發，跟生活習慣沒有太大的關係。希望你們能夠好好照顧孩子，家庭如果有很好的氛圍，有助於孩子康復。」
當時沒有回答她，是因為不想把矛盾激化。
女孩母親知道趙原的良苦用心，起身真誠地朝趙原鞠了個躬，「謝謝。我會注意的。」
目送女孩母親離開。
趙原鬆了口氣。
儘管外科醫生要避免「共情」，但他總做不到對身邊發生的事情視若無睹。
有時候遇見了，總會幹預一下。
他也不知道這是對還是錯。
但，至少自己無愧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