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絕望的事情,莫過於廚師失去了味覺,外賣小哥失去了雙腿,律師失去了語言能力……
然而,這一類悲劇在醫院的急診外科經常會碰見。
急診外科的醫生們儘管處於醫院體系鄙視鏈的底層,但他們的樂趣之一,便是讓這些失去工作能力的人找到曙光。
溫雲的傷勢看上去很嚴重,但對急診外科醫生而言,並非難度很大的事情。
所以當趙原得知被割斷的舌頭被找到時,他的心情瞬間落地。
對溫雲而言,她是幸運的。
倘若舌頭丟失了,即使再好的醫生,也無能為力。
如今只要及時縫合,舌頭就可以被續接上,舌頭的血運豐富,抗感染力強,因此恢復起來比其他部位甚至還要快一些。
當然,做過手術的舌頭,肯定會留下瘢痕,甚至硬塊,想要恢復正常,得慢慢恢復。
對於一個能將神經外科、胸心外科手術做出花來的外科醫生,這個手術只能說是小菜碟。
然而,趙原卻異乎尋常的謹慎與認真。
他採用最小的針,最細的線,一點點地慢慢縫合。
他知道自己把事情做得越細緻,溫雲後期恢復的效果越好。
趙原是個正常人,也會有私心。
普通的病人和自己的朋友,採取的治療方式,肯定會有一定的差距。
六組的器械護士見趙原做得如此認真,心中在想,手術台上的這個女子應該是趙醫生特別重要的人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趙原終於減掉了線頭,如釋重負地說,「手術結束。」
然後,他朝手術台上的溫雲看了一眼,溫雲的麻醉藥效還沒有過。
綜合判斷,這個手術雖然有用力過猛之嫌,但終究是成功的。
他猶豫是否等溫雲麻醉過了。
害怕同事會多想,他轉身朝手術室走去。
今天這台手術或許不是難度最大的手術,但絕對是自己最用心的手術。
等溫雲醒來的時候,眼前已經換成了另外一幅景象。
她已經被轉移到了手術室。
手腕立即被握住。
她望了過去。
媽媽已經趕到醫院,臉上帶著笑,笑里含著淚。
溫雲想要說話,突然想起自己的舌頭,嘴裡麻麻、腫腫的,跟塞滿了麵團似的,她只能衝著媽媽眨了眨眼睛。
父親站在病床的另外一側,眼中也是充滿釋然,「小雲,你別急著說話。醫生說,差不多等明天,你的舌頭傷口癒合,就可以說話了。」
溫雲從父親的口氣得知了這個好消息,心情也變得沒那麼壓抑。
趙原果然沒欺騙自己。
門外傳來動靜,一群醫生擁入病房。
趙原走在最前面,身後跟著一大堆年輕的醫生。
趙原聽說溫雲清醒,立即就趕來查房。
他掰開溫雲的嘴巴,用電筒照射縫合部位。
兩人的距離很近。
一股熱氣襲來,溫雲感覺心臟都要蹦出來一般。
她心中有些羞澀,又有些懊惱。
自己此刻的樣子肯定很狼狽,至於口腔的狀況更是慘不忍睹。
幸好趙醫生應該是見怪不怪了,無論是言語還是眼神都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嫌棄。
趙原檢查結束,細緻吩咐護士用藥的注意事項。
護士認真點頭。
她們早就打聽到溫雲是趙原的朋友,自然要格外優待。
等一群醫生離去,母親輕聲感嘆,「大醫院的服務態度就是不一樣。咱們縣城醫院,護士和醫生可不會對病人這麼體貼。」
父親輕聲道,「那是小雲跟醫生關係好。這個姓趙的醫生是你的朋友嗎?」
溫雲眨了眨眼睛。
母親驚訝道,「就是上次幫你舅媽做手術的那個趙醫生?」
溫雲又眨了眨眼睛。
父親微微頷首,「難怪你舅媽說,趙醫生長得又高又帥,果然沒騙咱們。」
兩人說話間,張欽墨走到門口。
她將一張飯卡遞溫母,交代道,「阿姨,這是我們組長吩咐交給你們的飯卡。用這張飯卡可以去員工食堂吃飯,也可以在超市購買日用品。裡面的錢夠你們這幾天的開銷了。」
溫母猶豫不決地望向女兒,「這怎麼好意思?」
溫雲朝母親眨了眨眼睛。
趙原的這份善意,她無法拒絕。
溫母明白女兒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將飯卡攥在手心。
張欽墨笑著與他們說,「我叫小張,是趙醫生的徒弟,有什麼事情,你們儘管找我。」
言畢,張欽墨留下了手機聯繫方式。
溫雲的父母互相對視一眼,暗自感嘆,之前趕來的路上,害怕人生地不熟。
沒想到天華的醫生對他們這麼照顧。
張欽墨走出病房,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師父,又拿自己的飯卡送溫暖了。雖然不在乎錢,但也不能這麼大方吧!以後等結了婚,還這麼亂來,看師娘怎麼收拾他。」
趙原查房結束,返回辦公室,拿出手機,看到生哥發來的消息。
警方辦案效率很高,已經抓到傷害溫雲的歹徒。
那個歹徒跟他們有一面之緣。
當時趙原和溫雲在吃飯,被一群混混騷擾,後來這群混混因為尋釁滋事,被送進局子裡。
後來有一個平頭男出面撈那幾個混混。
平頭男之前因為涉嫌違法,被溫雲送入監獄,因此懷恨在心。
他計劃了很久才出手,原以為一切都天衣無縫。
只是沒想到趙原在那次見面之後,就引起了警覺,叮囑生哥安排小兄弟暗中保護溫雲。
事發之後,那群小兄弟追了很久,儘管沒當場抓到他,但根據沿途的攝像頭,再加上他們的推測,很快就抓到了那個平頭男。
不出意外,平頭男這次進局子,短時間內休想再出來了。
趙原得知事情始末,暗自感嘆,任何一個職業都不容易。
醫生有醫生的難,律師有律師的痛。
經歷此事,趙原覺得跟溫雲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也不知道變化是好還是壞。
張欽墨敲門,打算趙原的思緒。
趙原喊了一聲「請進」。
張欽墨輕聲道,「師父,外面有個病人情況特殊,你得過去看下。」
趙原整理心緒,豁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