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原跟大領導見面的時間控制在半小時左右。
從大領導的話語中，趙原讀出了他對華國醫療的反思和關注。
華國醫療的問題不僅僅是上面政策的引導，還需要下面醫護人員的努力，雙方努力才能達到預期目標。
房地產，教育、醫療，一直是壓在老百姓身上的大山。
在改革開放初期，為了刺激經濟增長，所以將這三個民生問題納入市場競爭體系，經濟的確有立竿見影的療效，但副作用難以避免。
房地產爆雷，教育導致社會分層日趨嚴重。
醫療更成為普通人身上的枷鎖。
一場大病導致一個家庭盪盡家產，支離破碎。
趙原如實說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免費醫療是華國醫療未來必須努力實現的方向，某些學者認為按照現在每年醫保的費用其實已經足夠實現全民免費醫療了。
比如仙木縣已經開始大膽嘗試。
免費醫療只需要人均500，而新農合的標準為200到500，全國只需要醫保支出7000億，就可以支撐全民免費醫療。
但華國每年的醫保支出卻是2.4萬億，中間的1.7萬億進入誰的口袋了呢？
很多人都將醫療反覆釘在紅包問題或者小金庫的問題上。
其實如今的醫護人員真的看不上那三瓜兩棗。
其一，紅包特別敏感，醫院發現之後肯定會嚴肅處理，停執業證書，再讓你寫檢查，接著還有大會小會各種文件的通報。
其二，紅包相對於其他隱藏的利益不具備誘惑力。
醫院真正的問題在醫療回扣上，各大醫院的設備更新潮，不知道讓多少醫院的人財務自由了。
對小醫生來說，那就是靠開藥或者耗材拿回扣，最嚴重的是開大處方藥，動輒幾萬十幾萬，美其名曰進口藥。
幾顆小藥丸抵得上一輛國產車的價格，你說離譜不離譜？
這幾年，自媒體的監督下，大醫院不敢這麼搞了，但下沉到三四級城市的醫院，還是有人這麼幹。
大領導認真傾聽趙原的意見。
儘管趙原提出的問題十分尖銳，但他欣賞趙原敢於直言。
這是年輕人應該有的樣子。
趙原也是猜到大領導的心思，沒有任何保留。
到了大領導這個層次，當然要多說一些民間疾苦，不然格局太低。
趙原不怕得罪所謂的利益集體。
大不了他就純粹當個外科醫生。
大領導何嘗不知道當今醫療的問題。
民生問題牽一髮動全身，必須要徐徐漸進，逐步完善。
「我今天的話有點多，平時我沒這麼多感慨。」趙原輕聲道。
大領導哈哈大笑，旋即變得嚴肅，認真道，「年輕人應該要具備責任感。你是個很好的醫生，但你不能將自己限定死，只當一個醫生。你在年輕一代醫務工作者中足夠出類拔萃，那意味著需要你承擔更多的任務。我很高興在你身上看到了對這個行業的擔憂和反思。我們一起努力，為華國的老百姓創造更加美好的醫療服務，減輕他們的壓力，如何？」
趙原感覺體內的熱血被點燃，「我聽從您的指示。」
等趙原離開，大領導的手指敲打桌面，眼中露出深邃的眼神。
趙原返回酒店。
衛健委的工作人員打來電話。
「請問是趙原教授嗎？」
「是的。」
「根據國務院傳達的指示，十月份將成立『全民免費醫療試點城市』調研小組，邀請您加入，接下來會有一系列的任務，希望您能騰出時間。」
「行！我會協調好時間。」趙原愣了一下，沒想到剛見完大領導，立即就有任務下來了。
這類醫改調研組相當於是古代欽差一類的角色。
對各大醫院有監督作用，有了這個身份，在全國任何一家醫院都會得到高規格接待。
像這種小組一般都是衛生部系統里的領導或者醫學界的老專家組成。
趙原如今是保健局的專家組成員，有大領導的單獨接見這一特殊經歷，自然順理成章。
第二天，趙原接到大師哥的電話，中庸醫院有幾台手術，需要讓他來做。
趙原哭笑不得，「我票都買好了。」
大師哥笑道，「我也想放你走，但沒辦法，大家知道你在燕京，都想著辦法請你做手術。有幾個手術，我都推掉了。但有兩台真的推不掉，你過來幫個忙，明天再走。」
見姜柏如此說，趙原不好拒絕，打電話給朱虹，自己再滯留一天。
趙原來到中庸醫院，在姜柏的帶領下，來到高級病房查房。
姜柏給趙原介紹老人的身份。
趙原心想難怪師哥非要讓自己出馬。
老人退休之前，身份匪淺，級別很高。
「我給您做個體格檢查。」趙原按照規矩一步步來。
老人笑容親切，「麻煩你了。」
趙原朝旁邊的家屬看了一眼，老太太滿頭銀髮，滿臉擔憂。
還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子，是老人的女兒。
女子不苟言笑，目光嚴肅地望著趙原。
趙原很快做完體格檢查，「您的手術，今天做不了，要將體徵調整到最佳狀態才行。」
女子朝姜柏看了一眼，「姜院士，不是說今天就可以做手術嗎？」
姜柏朝趙原看了一眼，知道趙原不會輕易拒絕手術，表情凝重，「我師弟覺得今天不適合手術，肯定有原因。」
趙原點頭，「血糖偏高。」
姜柏立即反應過來，老頭肯定沒管好嘴，偷偷吃了什麼升糖的東西。
在血糖高的情況下做手術可能導致出現嚴重的併發症，如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甚至危及生命。
血糖高還會影響術後傷口的恢復，有可能導致傷口感染。
很快檢查結果出來，血糖達到了11mmol/L……
詳細問了才知道，趙原來之前，老頭偷吃了一塊甜糕。
儘管在手術前，還有一道檢查，會被查出來，但趙原靠查體就能查出問題，這手診斷水平，讓人欽佩。
老人的女兒再跟趙原說話時，態度和語氣變得溫柔許多。
趙原隨後探視第二個患者，他退休前的職務比前面那個老人要低，不過，在醫療系統工作，姜柏跟他十分熟悉。
老頭跟趙原介紹自己的家人，「這是我兒子，在紀律部門上班，職業習慣，看人板著面孔，你別介意。」
趙原暗忖這老頭的性格挺開朗，給他做了一下檢查，符合手術標準。
「第一台手術取消了，不用等到下午，上午就可以直接給您把手術做了。」
老頭愣了一下，笑著說，「麻煩你了啊。」
等趙原離開之後，老頭朝兒子瞪了一眼，「怎麼？感覺挺失落吧？人家比你年輕，但比你優秀。」
兒子平時被人奉承慣了，心裡有落差，苦笑，「他有點耍大牌啊！」
老頭沒好氣道，「這裡是醫院，又不是你那一畝三分地。你管紀律和作風，人家管生死。你那點的權利，放在人家眼裡，算個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