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原先翻看病例，再上前給病人做檢查。
片刻之後，他的面色一沉。
「急性肺心病，血氧飽和度三天查了一次，抗生素用了七天，體液的補充量超標。這麼多安倍的體液，躺在床上每天要掛好幾個小時，患者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高主任，我建議您仔細看下這個病人。」
趙原此言一出，外圍十幾個參訓的醫生的的表情都變得豐富起來。
他們對趙原都有所耳聞，經過示範手術再加主動脈夾層手術成功，趙原如今在醫院已經小有名氣，是大家心中的主要競爭對手之一。
既然參加集訓，肯定都是想要留下來，畢竟機會難得。
按照往常的習慣，醫生在全省或者全國性大賽中獲得一等獎，享有破格提拔的待遇，原本只是住院醫，直接提拔為資深主治，原本是資深主治，直接提拔為副主任醫師。
所有大家都是憋著一股勁，想盡辦法在集訓隊伍中留下來。
大家早就對彼此摸過底，知道對方的來路。
趙原的底細，大家都心知肚明。
別看他年齡不大，甚至還只是個實習生，但他基本已經被內定了。
但是，第一天集訓，趙原就要挑戰胸心外科的醫生，要不要這麼刺激？
高倩從趙原手中拿過病例，研究片刻，面色變得鐵青，問自己的助理，「林旭呢？」
「林醫生在門診。」助理輕聲匯報。
高倩冷聲說，「讓他趕緊來病房。」
沒過多久，林旭急匆匆地趕了過來，臉帶笑意，「倩姐，什麼事？」
高倩將病例扔給林旭，問道：「這個病人，血氧飽和度什麼時候查的？」
血氧飽和度要保持在90%以上，不能低於88%，病人做的是肺心病手術，血氧降低會引起呼吸困難甚至缺氧的情況，長期缺氧會引起呼吸衰竭。
林旭拿著病歷，努力回憶，說實話他也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給這個病人做過詳細檢查了。
其實任何一家醫院任何一個科室，在如今流水線般的流程下，已經變得機械冰冷，治療方案都是一模一樣，認定是急性肺心病了，那就從資料庫里找一個相似的案例，粘貼複製過來，後期的治療根本不會根據病人的康復情況量身定造。
趙原說查房結論時，語氣有些嚴肅，因為林旭在處理這個病人時，觸犯了醫生的底線。
比如抗生素用的都是最貴的，無效的中成藥加入很多，而且都是提成很高的種類。
這已經不是在治療病人，而是在犯罪了。
天華醫院是大醫院，病人很多，一般來說，一名管床醫生要管很多個病人，像林旭這種資深主治，會讓他自己全權負責治療。更高級別的醫生偶爾監督，也只是隨機抽選，不會挨個查。
這也是為何醫生一旦從住院醫晉升為資深主治，自由度就會高很多的原因。
林旭不僅暗呼倒霉，為什麼這麼巧，高主任今天會找到自己的問題。
最近林旭的心情一直不美麗，因為江強在挑選集訓名單時，沒選自己。
林旭的舅舅是肝膽內科的知名專家，專門為此事打電話跟江強溝通，希望能給林旭謀求一個名額。
當時江強樂呵呵地答應了，沒想到名單下來，根本沒有自己的名字。
雖然，江強專門找到林旭，耐心做了解釋：胸心外科的工作繁忙，人手不足，林旭又是科室中堅力量，如果讓林旭花大量時間投入到集訓，勢必會影響到科室的正常運營。
林旭又不是三歲小孩，哪裡瞧不出江強是在找個理由搪塞自己。
所以林旭肚子裡憋著一團火。
林旭瞪了一眼趙原，知道這小子在找茬，「別以為自己做了幾台手術，就能對其他醫生的病人指手畫腳。這個病人的情況，我心中有數，你一個實習醫生充什麼大尾巴狼？」
趙原蹙眉，「還請你就事論事。」
林旭冷笑，「我懶得搭理你。」
趙原已經考慮管床醫生的心情，講話保持克制，見他仍然沒有悔過之心，忍不住搖了搖頭。
高倩面沉如水，林旭並非自己治療組的醫生。
她倒也能理解趙旭的心情，被一個實習生抓住痛腳，並非任何人都能心平氣和地消化掉。
這時，病人陡然出現變化。
趙原最快發現不對勁，大聲下達指令，「趕緊準備氧療機給氧。」
護士迅速給病人上了氧療機，呼吸情況才明顯好轉。
隨後，病人的血氧飽和度也出來了，僅有百分之七十，這個指標非常低，表面看不出來，長期如此表明病人的肺部可能存在炎症。
林旭此刻懵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病人的病情加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宛如晴天霹靂。
他從大家眼神中讀出情緒。
嘲諷，鄙夷，譏笑……
自己竟然被一個實習生教育了，而且還是急診外科的實習生！
高倩的語氣變得冰冷，沒再看林旭一眼，「不要狡辯和解釋，趕緊調整治療方案，一天之內必須要將病人的情況調整好，另外，把病人額外支出的醫藥費吐出來。否則，我不會善罷甘休！」
高倩最終的處理方案，讓趙原心情舒服不少。
儘管隊伍里存在蟑螂一樣令人作嘔的傢伙，但絕大部分都是職業素養極高的同道中人。
接下來，查房繼續，沒再發生其他意外。
查房結束，高倩做了一個簡單的總結，宣布首次集訓結束。
隨後，高倩找到江強匯報方才集訓查房時發生的狀況。
江強沉默許久，嘆了口氣，「讓林旭寫一份檢討書上來。另外，明天先科室自查，後天我會大檢查，再遇到類似情況，嚴懲不赦。」
返回自己的辦公室，高倩除了憤怒還有些慚愧。
事情發生在胸心外科的病房，集訓隊裡面的醫生來自很多科室，有種家醜外揚的感覺。
高倩吃了兩塊巧克力，逐步冷靜下來。
她對趙原的能力也有了初步了解。
通過體格檢查便能推知病人的血氧飽和度有問題！
這得需要多少年臨床經驗才能練出如此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