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立誠繼續說道:「這次不光是教育局,市里也下了決心,要認真整治教育亂收費的問題。閱讀首先我要說的是關於教育附加費的問題,從本學期開始已經取締,請各位注意,如果發現你們學校所在的鄉鎮仍要求你們收取教育附加,你們可以直接和我聯繫,剩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去處理就行了。第二個問題是其他的收費問題,在這個地方我強調一下,學校沒有權利向學生家長收取費用,如果在座的,誰那樣去做了,到時候可別怪我不客氣。」
朱立誠說這段話的時候,聲色俱厲,臉上竟隱隱現出猙獰之態。
在座的校長們看後,只覺得後脊樑冷汗直冒,這還是剛才那位逗得滿堂鬨笑的副市長嘛,這變臉的速度未免太快了點吧?大家在等著朱立誠進一步訓話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了這樣的話語,「給位校長,這事就拜託大家,希望各位用點心把這事做好,一百多萬涇都人民會記住你們的。好了,我的講話完了,胡局……」
大家聽到五分鐘不到,領導的講話就完了,不禁爆發出一陣較之前更為熱烈的掌聲。胡一旻接過話筒,把朱立誠的話又強調了兩遍,便宣布散會了。
九月一日,對於學生而言,是一個大日子,因為意味著新的一輪苦難又開始了。朱立誠此時的感覺,一點不比這些苦作舟的學子們好,甚至比期待高考成績的那幾天有過之而無不及。
曾善學都感覺到了他的焦慮,看文件的時候,都時不時就把瞄向電話機,不知是期待他響起來,還是希望他就如現在這般保持安靜。朱立誠本來是準備下去走走的,後來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
涇都這麼大,你知道哪兒會出事,萬一來個南轅北轍,等你到那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還是守在中軍比較保險,到時候哪兒有事,就直奔哪兒去。
臨近九點半的時候,一直沉寂的電話急促的響了起來。
朱立誠心裡一拎,連忙伸手去接,裡面傳來了胡一旻的聲音,市長,我剛才讓幾個副局長分片了解了一下,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你就放心吧,要是有什麼事的話,我會及時向你匯報的。
朱立誠放下電話,想到,沒什麼事,你打什麼電話,害得我吃了一驚,不過想想人家報個平安應該也沒什麼錯,看來確實是自己太過緊張了。
朱立誠站起身來,順手抓起桌上的煙盒,踱步到窗口,點上一隻煙,推開了窗子,頓時一股熱氣撲了進來,臉上只覺得熱乎乎的。
朱立誠看著窗外被太陽曬得發白的地面,腦海里猛地出現那些在烈日下忙碌的老百姓。這年頭掙點錢,真是不容易,朱立誠愈加堅定了要把教育亂收費的問題整治好的決心,不管怎麼說,對於老百姓而言,這絕對是一件實實在在的好事。
一個上午,朱立誠都在擔驚受怕當中度過,不過還好,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他不禁暗自想道,這事是不是就能這麼圓滿的完成,不禁在心頭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不過隱隱覺得應該不會這麼簡單。
朱立誠的預感果然應驗了,下午剛到辦公室,電話鈴聲就急促的響了起來。朱立誠拿起電話,話筒裡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怯生生地問道:「請問,你是市長嗎?」
朱立誠連忙說道:「我是涇都副市長朱立誠,請問老人家你有什麼事嗎?」
「你果真是市長呀,看來他們沒有騙我。」老人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有個事情向你反應一下,他們說這事只有找你才有用。」
朱立誠聽後心裡一拎,連忙問道:「老人家,你有什麼話請說,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幫忙。」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是想問一下我孫子上學的事情,電視上面不是說不收那什麼附加費了嗎?怎麼他們學校還收呢?」老人語速雖慢,但吐字還是很清楚的。他的每一句話都如一記重重的鐵錘,狠狠地砸向朱立誠,讓他不禁眉頭緊鎖,怒上心頭,暗暗罵道,他媽的,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頂風作案,真是活膩了。
朱立誠心裡雖然憤怒不已,但仍心平氣和地問道:「老人家,你孫子在哪所學校上學,另外我怎麼和你聯繫?」
「我孫子就在小紀鄉中學,我……你就不要聯繫了,你到這一看就全知道了。」老人說道,「學校拿出一個什麼協議讓我們簽,說是什麼自願捐資,誰願意捐給他們呢,但老師說了,不捐資的話,今天就不給娃報到,哎!」
老人的這一聲長嘆,朱立誠聽後心都要碎了,看來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讓收取教育附加費了,居然搞出一個捐資助學出來。這些人的頭腦還真是不簡單,要是能全部用到工作當中來,恐怕涇都就不是今天這般模樣了。
朱立誠意識到必須立即過去制止這事,否則的話,別的鄉鎮就會紛紛效仿,那廢除教育附加費就成了一句空話了,最終的結果只能是換湯不換藥。想到這以後,朱立誠招呼了一聲曾善學,就立即往樓梯口走去。
於勇不等人招呼,見朱立誠火燒火燎的樣子,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事了,於是一路上把車開得飛快。將近一個小時以後,桑塔納開進了小紀鄉的街道上,遠遠就看見公路上站著一群人,三三兩兩的在議論著什麼,大都是老人和婦女。
朱立誠抬頭一看,小紀鄉中心小學幾個大字印入了眼帘。他當即明白這麼多人聚集在這的原因了,看來小紀鄉不光是中學,小學也在這麼搞,朱立誠怒不可遏,示意於勇靠邊停車。
車剛一停穩,朱立誠就推開了車門,準備下車,曾善學已經搶先一步下車了。他走到朱立誠的跟前,說道:「老闆,你先坐在裡面等一下,我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朱立誠聽後想了想,覺得也對,自己就這麼下去,還不了解具體的情況,又能說什麼,做什麼呢。他衝著曾善學點了點頭,隨即收回了那隻已經踏在地面上的右腳,咚的一聲,重重地關上了車門。
曾善學聽後一愣,跟在老闆後面這麼長時間了,還沒見他發過這麼大的火,看來今天真是氣極了。想到這以後,他不由得加大了腳步。
朱立誠的一支煙還沒有抽完,曾善學已經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在了車裡。他轉過頭來,對朱立誠說:「老闆,我打聽清楚了,好像是學校讓家長們簽一個自願捐資的協議,數額為兩百元。簽了協議,交了錢以後,憑會計室的收據去班主任那報名,否則的話,今天就不讓學生報名。」
聽了曾善學的話以後,朱立誠右手握拳,高高地舉起以後,重重砸在了車前座的椅背上。這不是典型的欺上瞞下嗎,借自願捐資的幌子行收取教育附加之實,一個個真是膽大包天,哪兒還把他這個副市長放在眼裡。
朱立誠重新點上一支煙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這事情很棘手,同時必須嚴肅處理,可究竟該怎麼處理,可就值得推敲了。
一支煙將要抽完的時候,朱立誠對曾善學說道:「善學,你打電話給小紀鄉的黨委書記張鵬,就說有群眾舉報他們鄉以捐資助學為幌子,變相地在收取教育附加費,看看他怎麼說。」
曾善學立即明白了,老闆這是想投石問路,於是掏出衣袋裡的手機,準備撥號。於勇悄悄地說了聲等一會,然後起動了車,找了一個僻靜的巷子開了進去。
朱立誠見後,點了點頭,於勇考慮得還真是周到,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說不定遇到小紀鄉的人,到張鵬那一匯報,可就穿幫了。
電話接通以後,曾善學摁下了免提鍵,照著朱立誠剛才的話學了一遍。短短的沉默過後,電話里傳來了一個尖細的男聲,「曾秘書,你好,這事絕對是謠言,我們鄉的情況,你也知道,財政上確實非常困難,於是我們就動員家長,讓他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大家共同來為我們鄉的教育事業出一份力。」
曾善學立即聽出了他話中的漏洞,立即問道:「請問一下張書記,這個有錢出錢可以理解,這個有力出力,是怎麼回事?難道讓學生家長到學校裡面來做苦力,好像學校裡面也沒多少事情可做,再說這應該和學生家長沒有半點關係吧?」
「這……這事……」電話里傳來了支吾聲,「對了,曾秘書,這事我們鄉是吳鄉長具體抓的,據他說,在這之前,他已經向潘市長作了匯報,我這還有點事情,就先這樣了。」說完,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朱立誠聽著電話里傳來的嘟嘟的忙音,不光沒有任何憤怒,反而露出了開心的微笑。謎底終於揭開了,他剛才仔細想了一下,就覺得不管是小紀鄉的書記還是鄉長,應該都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這樣搞,看來後面確實是有人撐腰呀。這就是他剛才讓曾善學打電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