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巫蠱往事
夕陽緩緩墜下山去，滿天紅霞，好似天女鋪開的紅綢。
突然，紅綢破開一個大洞，熾烈的白光從洞中射出，一人腳踩飛劍，破空而來。
「扶光真君？」
看清來人，鄭瑞驚愕，毫無疑問，他才是掌教派來截殺殘夜閣殺手的人，問題是，時間。
他們送出消息不過才短短七日，按理至少也得三天後才會到達。
「你們怎麼在這裡？」
尚未落地，扶光真君便開始發問，如今局勢下，殘夜閣大費周折送出殺手，目標只可能是中洲！
萬靈丹不容有失，清河谷戰況一穩定，他便立刻啟程過來。
扶光真君，掃了眼四周，神情微變，連聲質問：「殘夜閣殺手來過了？」
夕陽餘暉浸染之下，八爾湖波光粼粼，晚風乍起，細浪跳躍，攪起滿湖碎金，卻吹不散沿岸殘留的陣法痕跡。
「是。」
鄭瑞壓下心底的疑惑，忙將他們的應對過程細細道來，話里話外無不對一介煉丹師『扶玉』，斬殺同階法修感到震驚。
不想扶光真君卻沒有絲毫驚訝，只輕聲喃喃：「看來她的傷好得差不多了。」
鄭瑞的表情有一瞬的龜裂，重點是他的傷麼，重點是煉丹師斬殺同階法修啊！
與他有此想法的修士不在少數，不過鄭瑞這個太一宗精英弟子都不敢提醒扶光真君重點錯了，玄羽門、卓家堡修士就更不敢了。
在場眾人，也只有安染穆妍清楚扶光為何不驚訝，見鄭瑞沒反應過來，安染輕嘆口氣，道：「本來是好得差不多了，經此一戰，師尊的舊傷有反覆跡象，還添了許多新傷。」
她頓了頓，繼續道：「事關重大，師尊命我等守在此地，等宗門來人，他已去療傷。」
扶光真君一下就聽明白她的話外之音，沉著臉布下陣法，將玄羽門、卓家堡修士隔絕在外，這才開始細細詢問萬靈丹的事情。
有了試驗品，寧無玦非要激動，一刻也不想多等，火速聚集太一宗幾人，討論幾句後便以傷勢撐不住為由遁走，將鑑定萬靈丹的事情甩給了安染等三位煉丹師。
萬靈丹的事情是他們一手謀劃，安染早就想好了說辭，聞言先是喜上眉梢，而後又微微蹙眉：「丹方完整，從靈植配方來看，大部分的毒都可解，至於蠱毒，怕是不能。」
蠱毒乃巫蠱門絕學，哪能這麼容易就被解了，這種情況扶光真君早有預料，倒是沒有特別失望。默了默，又他問：「殘夜閣控制殺手的鬼泣呢？能解麼？」
「這……」安染面露遲疑，「從丹方來看，萬靈丹可解的毒很廣泛，鬼泣弟子沒見過，不確定能不能解。」
扶光真君沉默了，轉念想到這丹方乃是千九拿出來的，他既然敢叛出殘夜閣，毒想必是解了的，又生出幾分信心。
想到千九，他忽而想起來了這會兒，也沒看見他，心中一緊，忙故作自然地問：「雲師侄呢？」
安染回道：「夜家族長、墨淮師弟等人相繼進入中洲城，之後均無半點消息傳出，雲師妹與風絕道友前去查看了。」
扶光挑了挑眉：「丹方價格未談妥，他倒是也放心。」
鄭瑞大不咧咧道：「他有什麼不放心的，咱們太一宗還會短了他的靈石不成。」
望著安染手中的丹方，他嘖嘖兩聲，忍不住感慨：「風道友是真缺靈石啊，什麼好東西都賣！」
這麼好的解毒丹，若能等到巫蠱之禍結束，拿去錦夜閣拍賣，保管賺得盆滿缽滿。
都？
扶光真君心下一動，「他還賣了什麼？」
「那柄照影劍。」鄭瑞酸溜溜地望著安染，已有靈性的天階法劍啊，早知風道友缺靈石，他必第一時間詢價。
「缺靈石麼……」扶光真君輕喃一句，想起千九厚顏將客氣話當真，從宗門要走的一千塊上品靈石，心中暗暗冷笑，這是做好了當散修的準備。
從要殺他的仇人手中取得靈石，此時怕是在心裡暗暗得意呢。
思及此，他朗聲道：「我太一乃滄瀾巨擘，豈能小家子氣，既缺靈石，便給他千萬靈石又如何？」
「千萬？」鄭瑞不敢置信，愣愣反問：「上品嗎？」
扶光真君轉身望著緩緩沉入地平線的渾圓落日，傲然頷首：「自然。」
「嘶！」
「嘶！」
屋內響起兩聲抽氣聲，鄭瑞、蘇紹滿臉的不可思議，半晌之後，鄭瑞道：「風絕道友若是知道，怕是要高興壞了。」
無論是扶光言語間不經意的輕蔑，還是鄭瑞的話，都讓安染極不舒服。
他們為幫助剿滅殘夜閣，萬靈丹都拿出來了，落到外人眼中只落個愛財的名頭，當下便道：「若這萬靈丹真能解鬼泣之毒，那便是動搖殘夜閣的根基，無論為了什麼拿出來，都是大功德一件。」
「此言不錯。」扶光轉過身，看向安染，「你二師兄在天心閣，多有不便，你們三人趕緊帶著丹方回宗門，一應靈植不限額使用，早些將萬靈丹煉製出來。」
安染呆住，怎麼忘了這一點！
好不容易有機會順理成章學習攻擊術法，這個時候她是絕不可能回去做金絲雀的。
況且，寧無玦試驗成功後，他便會找由頭死去，她若是在宗門，怎麼撇清干係？
不行，絕不能這個時候回去！
沉吟片刻，她猶豫道：「我和阿妍是來支援中洲的，這個時候回去，恐怕不妥吧？」
說著，她瞄了眼陣法外玄羽門和卓家堡的修士們，「況且他們應該也猜到師尊前來是有要事的，我們三個煉丹師這個時候離開……」
既然宗門不想讓天心閣察覺萬靈丹，順著這個方向扯，該是沒問題。
這話正中扶光要害，思慮再三，他道：「既如此，你們倆留在此處，蘇紹回宗門將靈植送過來。」
頓了頓，又再三囑咐：「萬靈丹之事不能耽擱，儘快煉製出來。」
事關重大，蘇紹立刻出發趕回宗門。
萬靈丹的事情解決後，扶光真君才開始詢問殺手之事，「殺手屍體在何處，可有檢查過？」
鄭瑞忙呈上星羅遺物，「這是他的納戒、儲物袋以及一些隨身物品，東西我們查過一遍，暫時沒有特殊發現。屍體在湖邊陣法內，也檢查過了，沒有發現服用鬼泣的跡象。」
「沒有？」
扶光愕然，元嬰修為的殺手他們不是沒有殺死過，那些人依舊服用過鬼泣。
在巫蠱門餘孽建立的殺手組織中，沒有服用控制毒藥，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只是，這些年的接觸，殘夜閣的高層無一例外不是實力超群的殺手，怎麼會被受傷的余笙輕易幹掉呢？
深吸口氣，他沉聲道：「走，去看看。」
打開陣法，看到屍體的那一刻，扶光真君恍然大悟：「原來是他。」
鄭瑞：「您認識？」
「巫蠱門門主之子，當年有名的浪蕩公子，也有幾分天姿，奈何小小年紀不學好，是秦樓楚館的常客。」
扶光真君滿臉都是嫌棄與不屑，仿佛說一說，都會髒了他的嘴。
「沒想到巫蠱門那麼多天才都殞滅了，他這個紈絝倒是活得好好的，竟然也結嬰了。」
「不好，他還活著，那巫蠱門小巫女……」正說著，他忽然想起什麼，面色大變。
「這裡交給你們。」
丟下這麼一句，扶光捲起地上的屍體瞬息遠去，眨眼的功夫，已消失在天際，留下聽了半截話的眾人惶惶不安。
有人疑惑低喃：「巫蠱門小巫女？」
歷經千年時光，當年慘烈血腥的激戰逐漸褪色，除親身經歷過的修士外，後人對那場戰役知之甚少，安染二人也是因關心雲梨衛臨，才特意找丹寅了解了當年之事。
聞言，她幽幽輕嘆：「巫蠱門兩大絕學，一為蠱毒，一為巫術。在滅門之前，巫蠱門已傳承萬年之久，雖頗引人忌憚，卻一直相安無事。
直到千年前，巫蠱門巫女橫空出世，正邪兩道暫擱嫌隙，耗時三年，終聯手剿滅了巫蠱門。」
「啊？這是為何？」
眾人驚愕，對巫蠱門滅門的原因，大陸廣為流傳的是，巫蠱之術有傷天和，連合歡谷等魔門都看不下去，聯手正道，合而圍之。
萬沒想到，竟是因為一個人，一個女子！
鄭瑞神色複雜，來中洲之前，家中長輩再三叮囑，千萬不能大意，巫蠱人不算什麼，要格外小心的是巫術。
考慮到他作為宗門精英弟子，會全程參與圍剿殘夜閣，斟酌再三，父親將當年之事告知了他，至今想起，他都心驚不已。
掃了眼眾人，鄭瑞沉聲說道：「巫蠱之術雖神秘難測，讓人防不勝防，然而代價極高，輕則損傷自身壽命氣運，重則禍及家族子孫，還有被巫術反噬的危險，故而巫師們極為謹慎，輕易不會施展。
後來，巫蠱門巫女不知從何處得了一種傀儡之術，用機甲傀儡作為施術替身，幫巫師分擔代價。
如此一來，巫術沒了限制，部分小巫術甚至可以毫無代價地施展，一些禁忌之術所需代價也大打折扣。
幻影宮前任宮主於自家洞府閉關修煉，某天弟子發現其魂燈熄滅，查看之後，這才發現他已死去三月有餘。
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傷口，也沒有走火入魔的跡象，唯心口位置一枚猙獰的咒紋，顯然是死於巫術詛咒。」
眾人聽得汗毛倒豎，在自家洞府都能中招，這巫術也太逆天了。
「後來，一連幾位與巫蠱門有仇的大能都相繼死於巫術之下，滄瀾大陸人人自危，在我們四大派的牽頭下，發起了轟轟烈烈的圍剿巫蠱門行動。
十幾位元嬰修士死於那場劫難，金丹築基修士傷亡更是慘重無比，付出極其殘留慘烈的代價，終毀掉所有機甲傀儡，將巫蠱門門主、巫女等高層圍堵在巫蠱門禁地。
窮途末路，巫女以高層性命為代價，發起詛咒，我們太一宗前任太上長老、天心閣南宮家老祖、四季谷老谷主紛紛中招，三人連忙宣布閉關，終是沒能熬過去。」
鄭瑞抿著唇，微垂下頭，心頭一片酸澀，他的爺爺奶奶均在那場圍剿中喪命，留下當時年幼的父親，幸好鄭家和睦，上下一心，他們這一脈也順利傳承下來。
眾人只覺涼意從腳脖子竄到了腦袋頂，日暮途窮，還能拉著當時大陸修為最高的三人陪葬，這巫蠱門巫女太可怕了！
安染幽幽感嘆：「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克服了巫術的局限，反而給巫蠱門帶來滅頂之災，也不知那巫女若知後來結局，會作何感想？」
眾人深以為然，若沒有那替身傀儡術，巫蠱門也不會被滅門。
想起扶光真君提到的小巫女，眾人更是心顫腿軟，一高顴骨男修白著臉、抖著唇問：「小巫女是怎麼回事？修習巫術的弟子不是首要清除對象麼？」
安染挑眉，「你以為巫女為何會以高層性命獻祭？報復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為自己的女兒和少門主創造逃生之機。
幸虧我們掌教反應快，及時帶人追出去，在一線天攔下二人，擊殺少門主，小巫女身受重傷滾下一線天，生死不知。」
一線天位於仙泣谷與西山系荒漠交界處，受仙泣谷禁空影響，想要在那裡飛行，所需靈力是其他地方十倍不止。
當年扶岳正欲下去查看，便得知前任太上長老中咒的消息，只好回去，將找小巫女一事交給屬下。
數萬米高空，等聯盟修士找到她的屍體時，已變成一團肉泥，後來在崖下還發現了一具屍體殘骸，從遺物來看，是巫蠱門門主幼子。
毫無疑問，這次的殺手就是那位巫蠱門門主幼子，他的屍體是掩人耳目，那小巫女極可能也沒有死。
眾人不由心生惴惴，如今一個巫蠱人便攪得中洲天翻地覆，巫術只會比蠱更加莫測，他們能剷除殘夜閣麼？
一片寂然中，久久未語的穆妍忽而開口：「我可能知道他們的替身傀儡術從何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