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白骨露於野
月華如水，蓮花寺一片祥和、寧謐。
但是。
身處其中的禪淨心頭卻唯有恐懼！
現在他還沒有見到金蓮菩薩，但他已然不敢冒然再去見金蓮菩薩。
他也不知道金蓮菩薩到底有沒有被吞神，一旦他已然被吞神，自己的求助不啻於自投羅網。
禪淨心頭苦澀。
明面上的敵人或許並沒有那麼可怕，但不知是敵是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完全被斬斷才真正可怕到無法想像。
來蓮花寺之前，禪淨迫切想要見到金蓮菩薩，但來到蓮花寺之後，他反而戰戰兢兢不敢去見金蓮菩薩，甚至不敢露出絲毫異樣。
不得不承認，這無疑是莫大的諷刺。
但是。
禪淨也意識到，在這遍布敵人，近乎無法看出誰是敵是友的世界，他或許只能行動一次。
這一次機會，大概率也是他唯一的機會，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就在戰戰兢兢的等待中一直苦熬到了次日，萬幸的是，金蓮菩薩也並沒有出來接見他們的意思。
其中一位侍者告訴禪淨，金蓮菩薩在閉關，讓他們自便。
禪淨逃過一劫，但心頭憂慮更深。
一個問題更是牢牢占據了他的身心金蓮菩薩真的是閉關麼？
三日後。
禪淨一行人離開蓮花寺，一路趕赴新的「獵場」。
沒錯，就是獵場。
在這三天裡，禪淨總算是通過不動聲色的聆聽，探聽出了一些情報。
這些紅影在骨子裡並不認為他們的行動有多麼的不堪，甚至認為他們的行動非常的「正義」。
不是嘴上簡單的裝裱，而是打心底就是這麼認為的。
他們吞神奪舍，他們褫奪氣運，他們瞞天過海越俎代庖，目的都是為了救贖。
世界正受到傾覆的威脅，他們也唯有站出來，才能挽狂瀾於既倒。
本質上而言，他們的這種做法，都是在因循天命，是順天而行。
這麼做雖然存在一定的風險，但只要稍微苦一苦這些百姓，整個世界都能因此而獲得拯救。
而想要忍辱負重完成這項壯舉和偉業，功德氣運必不可少。
禪淨心頭都驚呆了！
這是什麼扭曲的思想？
最重要的是，這些紅影所展現出的扭曲思想，讓他下意識聯想到了講經首座。
不會吧？！
禪淨不敢再這樣聯想下去了。
講經首座可是聖人，所留下的一個簡單後手，就能輕而易舉斬去要奪舍他的猩紅血影，怎麼可能被污染？
若是連聖人都被污染了，那佛門還能有僥倖逃過一劫的倖存者麼？
細思極恐！
後幾日，以禪淨這個大僧綱為首的監察隊伍，一路又路過了數個偏僻的村莊。
讓禪淨震驚的是，很多最偏僻的村落，本質上已經變成荒蕪，甚至還已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了。
而這種情況，莫說是寺廟和朝廷，就是他這個監察天下的大僧綱，以前也從來沒有絲毫察覺。
整個行政系統，就像是徹底癱瘓。
禪淨意識到，早在幾年前，他身邊或許就已經有部下和追隨者被吞神奪舍，悄無聲息間就改變了他的行動軌跡，刻意錯開了這些荒僻之地。
但是。
讓他感覺有些細思極恐的是，聖佛、佛陀、菩薩，就沒有真正感知到的嗎？
尤其是對於聖人而言，那卻是可以真正意義上監察天下的。
放眼望去，空空蕩蕩，蒿草叢生，偶爾還能看見大量的白骨。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禪淨低下身子，細細查看了幾處明顯被野獸啃過的骸骨，一時也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這是尚且沒有被污染影響的百姓，還是已經被污染影響的百姓？
啃噬這些百姓的凶獸，是否也被污染也被吞神奪舍？
關於這些問題，本質上都非常關鍵。
凶獸也被污染，那說明星空中的污染不單單只針對人族。
這些被吞吃的人族若同樣被污染，那也意味著，猩紅血影之間並不是絕對不互相殘殺。
它們之間也存在著競爭和內耗！
禪淨強忍住沒有詢問身邊人任何問題。
小不忍則亂大謀。
只是讓禪淨沒有想到的是，「覺遠」看著地上骸骨上滿是咬痕的骸骨，頓時破口大罵。
罵的很髒。
大意就是這些妖魔鬼怪還真是該千刀萬剮，身為天下正道，他們堅決不能姑息養奸，必當將他們斬盡殺絕。
禪淨愣了愣。
真的假的？
莫不是在演他？
禪淨表面上不動聲色，沒有太多的言語，表現的只是沉默，讓人一時也無法分辨到底是因悲痛而沉默，還是因其他而沉默。
與此同時。
其他聞聽到「覺遠」破口大罵的僧侶，也紛紛破口大罵，隨後表示他們必須要為這些村民討回公道，斬妖除魔。
最終，禪淨選擇了隨大流。
他算是判斷出，在「斬妖除魔」面前，這些被吞神奪舍的僧侶，貌似都是「真心」的。
古法回歸後，禪淨和一眾心腹、追隨者，進步也非常快，都能算得上是高手了。
外加上吞神奪舍能完美繼承原主的實力，禪淨一行很快就找到了大量聚集的妖魔。
只稍微一碰頭，禪淨立刻就看出，這些妖魔本質上都已經被嚴重污染。
相較於人族這邊，污染還要嚴重的多，身上甚至出現了大量的畸變，看上去奇形怪狀。
有些明明是走獸，但身上卻出現了魚鱗、魚鰓、觸手。
而有些明明像是飛禽，但身上的一切器官，本質上都是走獸所擁有的。
而很快，禪淨就看出了一些端倪。
這些被污染妖獸身上的特徵，本質上更多都是源自它們慣常的.食物！
就拿蒼鷹而言，它的重要食物來源就是兔子。
但當蒼鷹捕食了過多的兔子後，兔子的一些特徵就會匯聚到蒼鷹身上，表現出了一種種族融合的特徵。
禪淨一時有些不明白，這種蛻變到底有什麼意義。
直到在妖魔鬼怪中躥出一頭獸王，它的身軀也蛻變的異常嚴重，甚至已經完全看不出它到底屬於哪個種族。
似走獸又有雙翅，似飛禽又有魚鱗，身上長著密密麻麻的眼睛，看上去讓人有些頭皮發麻。
若是俞幼泉看到眼前這一幕的話，肯定會下意識想起一個詞語.密集恐懼症。
但是。
有一點禪淨卻是不得不承認，這頭獸王的身軀本質上並不醜陋，詭異之中甚至還表現出了一些協調和美感。
禪淨下意識聯想到了妖獸修為精進而後化形，這是生命蛻變和進化的本能，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更加契合大道。
簡而言之，除卻人族之外的野獸、妖族，現在已經因互相吞噬，而走上了另類修行進化的道路？
禪淨再次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現如今，整個北魏人族已經分不清哪些被污染被吞神，內憂重重。
若是這些被污染的野獸、妖族，還通過互相吞噬而大肆蛻變、進化，那人族或許很快就會被野獸和妖族超越。
而習慣了吞噬進化的污染妖獸，也必然會將天下人族納入到他們的食譜之中。
禪淨從未像現在這一刻這麼悲觀、恐懼！
「殺！」
禪淨懷揣一腔熱血、一腔悲憤，當即就向變異獸王連同其他奇形怪狀異常兇惡醜陋的妖獸殺去。
在這一刻，禪淨忘記了一切隱藏的心思，直接就殺瘋了。
同樣殺瘋了的，還有「覺遠」等同樣被吞神奪舍的和尚。
這些詭異凶獸，因食譜的緣故，而得到了很多其他動物的能力，非常之詭異。
就拿很多凶獸來說，它們與生俱來的能力，在其他物種眼中那就是血脈神通。
禪淨因是這裡最強者，他的對手就是那頭獸王。
獸王在這個過程中就展露了虎威、蝙蝠回聲定位、游魚的大噴水，甚至還有一些毒蛇的劇毒
簡直就像是集百族神通於一身，非常之難殺。
甚至就連砍掉了雙足，扯斷了它的翅膀，也能很快重新生長出來。
殺死第一頭變異凶獸後，禪淨頓時意外起來了。
因為。
殺死這頭獸王過後，禪淨當即獲得了一批從天而降的功德。
起初，禪淨還非常心虛，擔憂大家認出了他的二五仔身份，但很快禪淨就發現，似是「覺遠」這等被吞神奪舍的異類，在斬殺妖魔鬼怪之後，竟也獲得了一波天降氣運。
這是怎麼回事？
禪淨有些想不通。
如果說他的行為，乃是幫助天地清理掉了部分污染，因對天地有功而獲得了氣運功德獎勵，那這些被吞神奪舍後的存在呢？
這些異類的存在本身，那也是侵蝕這方天地的蛀蟲啊，蛀蟲殺蛀蟲也能獲得獎勵？
他們難道連天地都能欺瞞過去？
禪淨一邊殺戮，一邊分出神識悄悄觀察，而在這個過程中，卻是有著一個他一個被吞神奪舍的「追隨者」被一頭詭異兇手所殺。
凶獸大快朵頤，直接吞掉了那位追隨者的肉身。
而禪淨則大吃一驚的發現，這位追隨者死後，「覺遠」也好，其他「追隨者」也罷，張口一吸，就開始爭奪那位死掉追隨者的氣運。
「不好！」
禪淨心頭一驚，但卻是已經有些晚了。
他完全沒想到，同類之間還可以互相鯨吞氣運。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嫁運」？
嫁接的嫁，以類似移花接木的手段，強行將身邊死去同類的氣運轉嫁過來。
隨後，禪淨就發現，「覺遠」和周圍諸多「追隨者」，視線齊刷刷落在了他的身上。
更離譜的是，甚至就連那些奇形怪狀的凶獸，視線也悉數落在了他的身上。
禪淨頓時意識到，凶獸和被污染的人類或許互為食物，但面對沒有被污染的「異類」，他們大概率會同仇敵愾，率先斬滅他這個不確定因素。
禪淨絕望。
感覺自發現部分真相以來，所獲知的消息就沒有一個是對人族利好的。
禪淨思維如電轉，以攻代守，當即罵道，「看什麼看？剩下那些強大的凶獸都是我的，你們不許僭越。」
「是是是。」
「覺遠」等「監察」和「追隨者」當即滿口子答應。
隨後，禪淨還發現這些追隨者奪取到同夥的氣運後，身後所浮現出的法相頓時變得凝實和神聖了數分。
很顯然，功德對於神魔法相、真身而言，有著巨大的利好。
隨後，就是對變異凶獸的趕盡殺絕。
在這個過程中，禪淨又得到了大量的功德氣運。
為了合群，他甚至故意消耗氣運讓北陰大帝的法相變得愈發凝實。
而在這個過程中，禪淨卻是能最直觀的感受到以氣運功德來修行神魔法相、神魔真身的便捷和利好。
一則是多快好省，省時省力。
二則是於實力提升這方面，的確是非常驚人。
他雖只是嘗試了一次，但已經開始有些為此沉迷。
禪淨心頭頓時警惕起來。
在他以往所有受到的正統教育中，就罕見有在修行上一路走捷徑的。
但為了能夠打消眾多異類對他的懷疑，禪淨還是持續消耗氣運增強法相方面的修行和進度。
見此，「覺遠」和其他「追隨者」不再一直關注禪淨。
但是。
禪淨卻是意識到，他就算沒有暴露，但大概率也已經引起了他麾下這些部下們生疑。
禪淨開始籌謀將消息送出去。
但可悲的是，茫茫大魏，曾經的淨土佛國，他卻是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真正完全信任的存在。
去南晉麼？
或許幼龍才是那個真正可以託付的存在！
禪淨想到了不久前，天下關於眾多佛子和幼龍於小靈山之外交戰的傳聞。
或許，那些佛子和他一樣，大抵都是知道了些什麼吧！
對於這些佛子，向來都是天下各大寺廟的未來，身上有種種後手和底牌保護那是必然的。
其次，這些個佛子於今法之上的造詣最深，真要面對吞神奪舍，抵抗能力也是最強。
後續，禪淨就親眼見識到，這些被吞神奪舍的紅影到底是如何「狩獵」的。
本質上首先就是破壞各大勢力核心供奉的「供物」，或是佛像，或是祖宗祠堂。
隨後，就悄無聲息吞掉這些氣運。
待氣運一下降，它們甚至都不需要做太過多餘的事，自九天垂落而下的無窮星輝，就會幫助詭異紅影完成吞神和奪舍。
擴散之快，超乎想像。
禪淨甚至親眼看到，只短短時間，一個大寺廟裡的所有僧侶，就在悄無聲息之中被換掉了「燈芯」。
這讓禪淨再次真切的意識到，大魏或許已經名存實亡了。
禪淨當即開始不動聲色帶著他們一行向大魏和南晉邊境轉移，只是讓禪淨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們抵達某個邊境小城的時候，無垠天穹之上驟然降下一尊異常恢弘的神明虛像。
隨即，此城之內就響起無盡的哀嚎之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