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筱陽用酒精棉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單世鈞手背上的傷口,而後沾了些藥膏,輕輕塗在那幾道抓痕上。閱讀
拉上帘子,急診室里的那些嘈雜和紛亂,放佛就被隔絕在外。
曲筱陽處理完單世鈞手上的傷口,一抬眼,就看見他額角處,隱藏在發間有一處明顯的瘀青腫塊。
曲筱陽微微蹙眉,也沒多想,伸手去輕輕探查了一下那個腫塊的情況。
「你這裡是怎麼回事?」
女人的手指,微微有點涼,指尖細膩滑嫩,在皮膚上遊走的觸感,就像有人用羽毛輕輕掃在心尖上一樣。
單世鈞眸色微沉,忽然抬手,握住了曲筱陽的手腕。
曲筱陽愣了一下,手腕那圈皮膚像被燙到了似的,飛快地甩開了男人的手。
氣氛凝固一瞬,而後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
單世鈞收回手,手指微微蜷握成拳,淡淡道:「不小心撞到的。」
曲筱陽看他一眼:「這麼不小心?」
她眼底情緒不明,明顯懷疑他這個說辭,卻沒有說破。單世鈞的身手,她是親眼見識過的,還不止一次。若他都能不小心把腦袋上撞這麼大一個包,那其他人估計得天天撞個滿頭包了。
急診間的帘子忽然被人拉開,小護士探個頭進來,將手中的藥水遞給曲筱陽。
「曲醫生,你要的破傷風注射液。」
曲筱陽接過那管藥:「謝謝。」
小護士遞完藥,仍站在那裡,悄悄上下打量著坐得筆直端正的單世鈞。
男人冷漠英俊,氣場強大,外形硬朗,很有點那種舊時代軍閥的氣質。
曲筱陽轉頭看小護士一眼,溫言道:「這邊沒事了。謝謝你。」
小護士臉微微一紅,點了點頭,趕緊退了出去。
那小護士剛回到護士站,另外兩名護士就圍了上去,嘰嘰喳喳地討論:「裡面那人什麼來頭?竟然讓曲醫生親自來清創?」
「莫不是上頭的人?」
「不知道,不過我聽說剛才曲醫生在門口被一群醫鬧找麻煩。是這小哥哥挺身而出英雄救美了呢。」
「哦~難怪難怪。小哥長得挺帥,要是因為這事兒和咱們曲醫生發展出點兒什麼,也算是郎才女貌。」
「去去去,帥又不能當飯吃。我還是站曲醫生和肖醫生,強強聯合。」
「行了行了,別八卦了,趕緊幹活兒吧。」
*
曲筱陽用針管抽取了破傷風球蛋白,看了一眼單世鈞:「把外套脫了,袖子捲起來。」
單世鈞:「……」
曲筱陽見他半晌沒動作,心說難不成還等著她來動手?想得倒挺美。
曲筱陽:「你不捲袖子,怎麼打針?還是說……你想這針扎屁股上?」
這話終於讓單世鈞有了點反應,他脫下外套,捲起長T的袖子。
曲筱陽立刻注意到他手肘上方也有斑斑點點的瘀青。
「再卷高一點,打胳膊是要打三角肌。」
單世鈞頓了頓,緩緩將袖子擼到肩頭。胳膊上青紫竟然還更嚴重些。難怪他之前不願意露胳膊。
「這也是撞的?」曲筱陽看著他。
單世鈞:「……」
曲筱陽看著那無處下針的胳膊,嘆了口氣:「換另一邊吧。」
單世鈞:「就這邊吧。」
曲筱陽:「……」
也就是說,另一邊的傷勢更嚴重。
「是任務里受的傷吧?」曲筱陽嘆了口氣。都到這地步了,他還好意思睜眼說瞎話?這男人向來這樣,從來不屑於解釋。
單世鈞垂眸,過了半晌,『嗯』了一聲。
曲筱陽最後找了處淤青沒那麼嚴重的地方,把破傷風球蛋白給注射了。
「今天謝謝你幫我解圍。」曲筱陽收了針,淡淡道。
單世鈞微微蹙眉:「那幾個醫鬧是怎麼回事,好像盯上你了?」
曲筱陽神色莫測地看他一眼:「你連事情經過都不知道就隨便站邊嗎……萬一他們說的是真的呢?」
單世鈞嚴肅地搖一搖頭:「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你……」
他頓了頓,又認真道:「你是我見過的,最善良最負責的醫生。」
這無條件的信任讓曲筱陽老臉微微一熱:「別,這高帽子不敢戴。好醫生多了去了,我只是盡我應盡的責任罷了。」
她又搖了搖頭:「不說我了,你怎麼突然過來了?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潛意識裡,曲筱陽是希望單世鈞解釋一下為什麼回國這麼久沒聯繫她的原因。只要他給一個合理的理由,她都可以不計較他的不聞不問。
「就最近。羅顯洋的案子結了。」單世鈞抬眸注視著曲筱陽,「我今天……是專程過來找你的。」
曲筱陽有些失望。
還是他的老風格,一句解釋都沒有。甚至連時間都用模糊的『最近』兩字,一筆帶過。
「找我幹什麼?你要看病?」曲筱陽將針頭扔進回收桶里,全程沒看他一眼。
單世鈞認真地說:「我知道你在生我氣。我想跟你道歉。」
曲筱陽笑了那麼一笑:「哪件事道歉?」
單世鈞愣了一下,還能是哪件,當然是……
「之前在T國……我說了很過分的話,讓你傷心了。」
曲筱陽抬眸看向單世鈞,眸中神色莫測:「哦?你是說你說我們不合適這件事?之前我不理解,現在我有些認同你這個觀點了。」
單世鈞心頭微微一沉,他不是沒想過曲筱陽的反應。但是聽她用這麼淡漠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心臟就像被人灌了鉛似的,沉甸甸的,直往下墜。
傷人總是很容易,要彌補裂痕卻是舉步維艱。這個道理他明白,但真正要面對現實結果的時候,還是覺得難以承受。
「筱陽,我之前的話,不是真心的。之前在T國,由於一些特殊原因,我不得不拒絕你的好意,但那不是我的本意。抱歉,之前傷了你的心,是我不好。我知道現在這麼說,你可能無法相信。我只希望你能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證明,我對你的感情,是認真的。」
曲筱陽意味不明地看著他:「那為什麼不在能說真心話的時候說呢?我那個時候,是真心誠意地想和你交心,可你呢?連句實話也不願意告訴我。你憑什麼覺得,我就應該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呢?」
單世鈞眼神微微一顫,過了片刻,才啞聲道:「我明白……我沒有要求你留在原地等我。但我……我現在想追你,可以嗎?」
曲筱陽沉默良久,嘆了口氣:「你說不喜歡我就得保持距離遠離你,說喜歡我就得給你機會。你想走就走,想來就來。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在忙什麼,不知道你有沒有危險,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這樣的喜歡,我實在承受不起……」
曲筱陽發現,單世鈞根本沒意識到他們之間的癥結所在。
他們之間的這種關係維繫,全憑他一個人說了算。他覺得對她好的事情,她連過問的資格都沒有,就得全盤接受。沒有解釋,沒有商量,只有『你必須接受這樣的安排,這是為你好』。
比如之前T國這件事,如果不是白展廷偷拍了他的那封信,至今曲筱陽都不會知道他心理是怎麼想的。
又比如這次回國,半個月了,一句解釋都沒有,音信全無。而今天卻又這樣不聲不響,招呼也不打地出現在醫院。這叫人怎麼接受呢?
再如剛才看見的他身上的傷,他連傷是怎麼來的,都不願意跟她說清楚。
單世鈞根本沒有把兩人放到一個對等的位置上來考慮他們的關係。
這樣不清不楚不平等的關係,曲筱陽寧可不要。
她不想有一天睜眼,發現這人又憑空從她的世界裡消失,一句解釋都沒有。
一段健康的戀愛關係,必須建立在公平公開相互信任的基礎上。如果只靠單方面的付出也好,施捨也好,或者自以為是的犧牲也好,是走不長遠的。
但他們之間,現在沒有這樣堅實的基礎。
這個問題沒解決之前,他們哪兒也到不了。
*
「你怎麼申請提前出院了?」
在辦公室里見到單世鈞,林競很是驚訝。
「還不是著急想去看嫂子。」站在一旁的邱啟心直口快地說道,「剛好點兒,就迫不及待找去人醫院了。」
單世鈞轉頭看了邱啟一眼,邱啟難得硬氣地沒有低頭,只低聲辯了一句:「我只是實話實說。」
林競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嗯,你們單隊開竅了,也不是壞事。」
林競頓了頓,輕嘆一聲:「也不算完全開竅吧,不然怎麼跟個木樁子似的杵在那兒任人打。」
邱啟也跟著嘆了口氣:「可不是,要不是我攔著,指不定他還真就打算讓小白他爹揍死他算了。他們下手又不知輕重的。」
他們說的是一周前,單世鈞帶著部隊的撫恤金和白展廷留給他的遺囑,趕赴小白在東北的老家時,被人家揍個半死的事情。
一旁沉默許久的成昱斂了眸,低聲道:「隊長最實誠的,是直接跟人說『你兒子的犧牲,都是因為我,是我的責任』,這不上趕著找打嗎……我是小白爹我也揍他。」
被批了一圈,單世鈞才終於開口:「小白家裡,三代單傳。本就是我沒看好他們兒子……挨頓打,便宜我了。」
林競看著他:「我知道,白展廷的死你很內疚。你向來重情義,但也不必將責任全攬到自己身上。當時的情況,我聽成昱他們說了。能全身而退,已經是奇蹟了。小白是為了國家,為了任務而犧牲,他如果當時不那麼做,可能整個行動都會失敗……」
單世鈞:「……」
林競:「我知道,你要嫌我說話難聽了,但道理就是這麼個道理。而且我們當兵的,誰沒有做好隨時犧牲的準備。你盡全力抓住了羅顯洋,也算是對常遠和小白有個交待了。還是你覺得,非要讓人打個半死,才算得上是補償?」
單世鈞:「……」
其實無論做什麼,小白都回不來了。跟補償也沒什麼關係,他只是單純覺得那樣會讓他好受一點。
林競:「羅顯洋的審問報告放下吧。成昱、邱啟,你們先出去一下,我和你們單隊有幾句話要單獨聊一下。」
成昱和邱啟離開辦公室後,林競沖單世鈞招了招手:「坐下說。」
單世鈞搖一搖頭:「不了。報告你先看一下,待會兒回去還要準備羅顯洋的庭審資料。」
林競看著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申請表,遞給單世鈞:「你的轉職申請書,批下來了。」
單世鈞眸光微微一動:「謝謝參謀長。」
林競笑了一下:「不管你是什麼原因想通了,總算了卻我一樁心頭事。想清楚了,也好。」
單世鈞垂眸,斂去眸底一閃而逝的溫柔,只淡淡『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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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愛容易相處難,好事多磨。
本來也想多寫點的這章,但這兩天在外地出差,忙又睡不好,只能這樣了。寫這章的時候,腦子處於半睡眠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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