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羅顯洋竭力平靜地問道,不想被人看出他內心的不安和恐懼。他這輩子,還從來沒被人拿槍指著過頭。
這對他來講,不僅是極大的冒犯,還是一種侮辱。
持槍那人輕輕笑了。低沉冷冽的笑聲,寒入人心。
「不認識我,還出重金懸賞我的人頭?」
羅顯洋的心臟猛地往下一沉,身體也微微僵硬:「是……你?」
船上的電源沒有恢復,船艙內依然是一片漆黑。
離羅顯洋最近的那個保鏢,根據那人說話聲音大致判斷出了他所在方位,便微微抬起了手上的槍。船艙內剛才燈火通明,驟然斷電,他們的眼睛一時適應不了這樣的黑暗。然而單世鈞本就是趁著夜色潛進來的,再加上他夜視能力本就很好,所以他能清晰的看到艙內每個人的一舉一動。
「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單世鈞淡淡道,「你開槍,打中的可不一定是我。」
保鏢握槍的手,微微沁出一些冷汗。他咽了口唾沫,沒說話。就算看不見單世鈞的人,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冰冷的、認真的殺意,也讓人不寒而慄。
「都別輕舉妄動,」羅顯洋額上沁出細密的冷汗,緩聲道,「你想要什麼,我們可以談條件。」
「想說的話,留到法庭上說吧。」
單世鈞一手用槍頂著羅顯洋的太陽穴,另一隻胳膊橫過他的肩箍住他的脖子,冷漠地說了一個字:「走。」
他押著羅顯洋,一步一步慢慢退到了船艙外。那些之前待在屋內的保鏢也跟了出來。
退出船艙的時候,羅顯洋向跟出來的吳伯悄悄使了個眼色。
吳伯會意,正要轉身回船艙內,忽聽單世鈞說:「你最好別動。你動,我可能會手抖。」
吳伯身體僵了一下,慢慢地轉過身來。
羅顯洋沉默片刻,忽然道:「那個女醫生,是你心上人吧?」
單世鈞眸色一沉,沒說話。
羅顯洋笑了一下:「我見過她。很漂亮,也很善良。」
單世鈞沒說話,一步一步繼續帶著羅顯洋後退,退到了船尾的甲板上。
其實要解決眼前這幾個保鏢,以他的身手來講,不是難事。但就怕衝突過程中,重要的嫌犯會被亂槍擊中。他們這次不僅要抓住羅顯洋,還要順著他查下去,把整個販|毒|制|毒集團連根拔起。
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恨不得手刃羅顯洋,為死去的戰友們報仇。
但是,即便他再恨羅顯洋,也要忍耐,要必須留著他的狗命。他的罪,自有法律來裁決。
羅顯洋見單世鈞不說話,繼續道:「我也很喜歡她……所以,我把她請到我朋友家做客了。」
話音剛落,單世鈞忽然單手掐住了羅顯洋的脖子:「我沒什麼耐心,想清楚再說話。」
因為窒息的緣故,羅顯洋臉色立刻便得又紅又紫,想咳又咳不出,難受得整張臉都扭曲了,雙手拼命地去掰單世鈞的手指。
單世鈞慢慢鬆開手指,羅顯洋像是溺水瀕死剛被撈起似的,拼命地咳著,邊咳邊大口喘氣。
「真……真的……不信,我讓吳伯打視頻電話!他們要是明天中午十二點前,沒接到我的指令,就會撕票!!!」
單世鈞冷冷一笑:「憑什麼你說,我就信?」
「吳伯,打視頻電話,現在!」
單世鈞將視線移向吳伯那邊,吳伯感覺那個男人的視線,似乎能噬人。
見單世鈞沒有再出言阻止,他兩手冰涼地握著手機,撥通了一個視訊電話。
電話通了,接電話的卻不是羅顯洋意料之中的人。簡言之,那人他不認識,見都沒見過。
羅顯洋看見電話那邊那個陌生的男人,愣了一下,而後又強裝鎮定地問:「你們老闆呢?」
視頻那頭的人,透過鏡頭,看見站在羅顯洋身邊的單世鈞,便朝他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羅顯洋渾身的血液驟然凝固,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半天前通過這部手機跟他聯繫的人,還特意發了一張曲筱陽被綁住的照片過來。那時他忙著調度運貨的事,也沒有撥打視頻過去驗證真偽。現在仔細一想,這幾天那邊發來的消息,處處透著詭異。而照片上的曲筱陽,眼睛上一直蒙著一條黑布。那黑布遮住了眼睛和一半的鼻樑,只要換個髮型身材類似的女人,都能演出這效果。
單世鈞微微勾了一下唇角:「人都抓到了嗎?沒有漏網之魚吧?」
「都抓到了,現在已經移交警方看管。」那邊的小青年如實答道。
單世鈞點頭:「好好審問。看看他們還牽扯了什麼別的案子。」
「是!」
掛斷電話,船上一時間陷入一片死寂。
「你……早就知道我會派人去劫持曲筱陽?」羅顯洋艱難開口,聲音已經有些有氣無力。
單世鈞淡淡道:「你們的基本操作,不是嗎?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他指的是之前羅顯洋刻意接近曲筱陽,利用她來設下圈套。
單世鈞早就料到羅顯洋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逮著曲筱陽做文章。所以他專程跟林競打了招呼,讓他派專人保護曲筱陽。
因此,從曲筱陽下飛機的那一刻起,就有二十四小時專人盯梢,隱藏在暗處保護她。
而就在單世鈞他們行動前的一天,負責保護曲筱陽的特戰隊員就發現了跟蹤並企圖綁架曲筱陽的團伙。並將他們一網打盡。
羅顯洋眼睛裡徹底失去了生氣,仿佛壞掉的人偶,只是僵硬地一笑:「你之前不說,是想故意看我笑話?」
單世鈞低聲在羅顯洋耳邊說:「不。我是想讓你……死,也死得明白些。」
「船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是你們唯一的出路!負隅頑抗者,後果自負。」
海面上忽然傳來了清晰響亮的通牒警告。
聲音來遊艇後方的一艘貨運船。那搜船的甲板上,滿滿當當地站了一排國際刑警。他們手中的槍,齊刷刷地對準了遊艇上剩下的保鏢,和羅顯洋的手下。
與此同時,兩艘快艇一左一右的,同時抵達遊艇的左右船舷。
羅顯洋的保鏢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過得片刻,紛紛主動繳械……
橫行東南亞地區整整十年的大|毒|梟羅顯洋,終於落網。
*
單世鈞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盒子。
打開盒子,裡面裝著一疊白色的信封。
這是大家在執行任務前,寫好的遺書。這其實是特戰隊的一個慣例了,每次執行任務前,大家都會提前寫好遺書……因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用上。
有些人一遍一遍寫著重複的內容,一開始還寫得很慎重很仔細,到後來都寫得麻木了,有時候甚至會嘻嘻哈哈地開玩笑。
這不是單世鈞第一次拿出戰友的遺書,只是他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親手拿出白展廷的遺書。
他本想著,帶著幾個兄弟,平平安安地站好最後一班崗,再將他們完好無損地交給他們的下一任隊長……
可惜,就連這個心愿也不能實現了。
邱啟見單世鈞盯著盒子裡的信,遲遲沒有動手,便主動將白展廷的信挑了出來,遞給單世鈞。
「隊長,一封是給他家人的,一封是……給你的。」
單世鈞的眼眶,驟然一紅。
邱啟和成昱對視了一眼,成昱溫聲道:「隊長,我和邱啟先去整理小白的遺物。」
他們安靜地離開了單世鈞的房間,將私密的空間留給了單世鈞。
單世鈞拉開椅子,緩慢地在桌前坐下。
他的手,在那雪白的信封上放了許久。好像……只要他不打開那封信,小白就還在似的。
過了許久,他才顫抖著手指,拿出了裡面的信。
白展廷的字,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乾淨,大方,很有親和力。
【隊長,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那證明我已先你們一步去天堂享福了。
要不要寫這封信,我猶豫了很久。
平時有些話,沒有機會跟你說,所以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借這個機會告訴你。想說的話有點多,都寫下來不可能,我就撿重點說吧。
最初特種部隊招人的時候,我幾乎各項成績都是吊車尾。是你發掘了我,培養了我,才讓我得以走到今天這步。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回老家當一個小混混了。又哪兒會有這樣的機會和榮幸被刻在紀念碑上。所以,我一直很感謝隊長你。是你,給了我一個富有意義的人生。
所以,不要自責。我很感謝當初選擇了這條路,並引以為榮。
還有一件事,我隱瞞了你們。
其實我已經幾個月沒睡過一場安穩覺了。疼痛讓我難以入眠。
這兩年,留在身體裡那些鉛彈的副作用逐漸加重。你知道,我一直在服用鎮痛藥。但長期服食,我的身體不僅產生依賴性,而且還逐漸適應了鎮痛藥帶來的效果。半年前,醫生開給我的鎮痛藥,已經是醫用鎮痛類藥物里藥效最強的了。這量,是一年一年加上來的。我有時候也很迷茫,之後還有那麼多年,該怎麼過呢?
而且,像我這樣的身體狀況,也決計不可能去禍害哪家女孩子了。隊長你是了解我的,要我一輩子打光棍的話,還不如……是吧。
所以隊長,不要難過。這樣也好,我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
我都讓你這麼難受了,就別讓邱啟和成昱跟著難受了。不過有些話還是不吐不快。休假的時候,邱啟總喜歡熬夜打遊戲,幾乎都沒時間好好休息。成昱酒量很差,但他又很愛面子。每次和大隊裡的弟兄們喝酒,回去都吐得翻天覆地的。隊長你還是管一下吧,我覺得他倆都欠罰。
還有一件事。
之前背著你,我一直在跟曲醫生聯繫。抱歉,沒聽你的話。我覺得,她真的很喜歡你。你回國後,就去找她吧,這麼好的姑娘,不要錯過了!
我會在上面替你們加油的!
愛你們的小白】
一滴圓形的水滴,啪嗒落在信紙上,淡淡地暈開一圈淺色的墨跡。
單世鈞明白,白展廷給他留這封遺書的用意,就是不想讓他陷入自責。
大概人都是有多面性的。誰能想到,那個平時總是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白展廷,竟然也有這麼細緻通透的一面。
單世鈞將信放回桌上,沉默地盯著信紙,保持著坐在椅子上的姿勢,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邱啟和成昱見單世鈞一直沒出來找他們,終於放心不下,尋了過來。
邱啟進門後,目光忽然被窗邊一抹綠吸引了過去。
「單隊,你的洋蔥頭長高了!」
聽到邱啟的聲音,單世鈞才如夢初醒一般,轉頭看向窗台。風信子的球莖頂部,冒出了一叢嫩綠的葉片。生機勃勃,野蠻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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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沒注意到昨天是七夕(服了我自己)。在這樣甜蜜的日子裡,放出了那樣的一章,我表示很抱歉。之後就不虐了,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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