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筱陽在紙上唰唰寫了幾行字:「我不知道白展廷現在用的是哪種藥。我給你開的這種是進口的,第四代,副作用小。」
單世鈞接過來看了一眼,將那張紙折成豆腐塊放進馬甲背心的口袋裡。
「謝謝。」
曲筱陽看著單世鈞臉上那道似是新添的疤痕,有些走神。這人身上到底還背負著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呢?
單世鈞忽道:「你在看什麼?」
「什麼看什麼?」曲筱陽移開視線,低頭轉著手裡的原子筆,「話說……」
單世鈞安靜地等著她的下文。
「我之前就想問了,你臉上的傷……不是真的吧?」
單世鈞眸色微變,倏然露出一個極淺的笑。
他不笑的時候,因為那道疤和蓄起鬍鬚的頹廢造型,整個人看上去煞氣十足,極具攻擊性。然而他笑的時候,尤其是笑意從眼底散發出來時,帶著幾分痞氣的帥,莫名散發出一股滄桑的魅力。
「你笑什麼?」曲筱陽有些惱,像是心事被看穿的小女孩。
之前她就很在意了,但因為時機不合適,便一直沒問出口。怎麼說呢,那道疤真的有點逼死強迫症的感覺。那種,因為職業敏感度,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違和感,像卡在喉頭的一根刺。不吐不快。
單世鈞斂去眸中笑意,淡淡問:「怎麼看出來的?」
曲筱陽有些無語地攤手:「距離咱們上次見面才多久?新傷結痂,顏色不會這麼淺。」
單世鈞目光落在女人那雙漂亮有神的眼睛上,微微頷首:「原本就是想做成舊傷的樣子。」
曲筱陽每次說到和自己專業相關的東西,都特別自信。這一點,他在當年初見時就發現了。明明前一秒還心有戚戚不太確定的樣子,但真的拿起針線、握住手術剪後,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
那種捨我其誰的自信,很耀眼。
曲筱陽心裡一直憋著一口氣,便忍不住懟他:「這麼喜歡變裝,怎麼不變徹底點?乾脆染髮戴美瞳好了。」
對於她這種近乎於胡攪蠻纏的言辭,單世鈞全盤接受,甚至還認真答道:「部隊裡不能染髮。至於美瞳……那個東西影響視力。」
曲筱陽:?
影響視力?曲筱陽沒細想,只覺這說法有點兒新鮮。直男腦迴路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樣。
單世鈞也沒解釋,直接轉了話題:「我今早看見你又帶那孩子出去吃早餐了?
曲筱陽微微挑眉:「有什麼問題嗎?」
單世鈞沉默兩秒,眸色中終於露出些微不滿:「我提醒過你,和他保持距離。」
曲筱陽笑著看他,眼中神色有些挑釁意味:「你說的是聖旨啊,別人都非聽不可?」
曲筱陽其實平時挺理性一人。但不知為什麼,對上單世鈞,心底的那點逆反情緒全被他激發出來了。
她不願意被他牽著鼻子走。也不喜歡事事被蒙在鼓裡的那種感覺。
單世鈞皺眉:「你不要無理取鬧,拿這種事賭氣。」
聽聽,這熟悉的,獨斷專橫的,直男癌式的語氣。
曲筱陽被他氣笑了:「我無理取鬧?!行,給我一個理由。他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
單世鈞微微蹙眉:「都不是……這個問題很複雜。」
曲筱陽冷冷一笑:「你看,問你你又說不出來。你要是有理有據,能說得我心服口服也行。但就這麼不陰不陽一句『離他遠點』,又全無依據,我憑什麼聽你的?」
單世鈞看了她一會兒:「你……是在跟我賭氣?」
曲筱陽頓了一下,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沒有,你想多了。我沒那麼幼稚。」
對這不太有說服力的否認,單世鈞不置可否。他似乎又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曲筱陽說謊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抿唇、垂眸。
那口不對心、有些小傲嬌的樣子,也挺可愛。
曲筱陽受不了這無聲的壓迫感,不耐煩地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趕人的意思明明白白掛在臉上。
她隨意地擺了擺手:「沒事就回吧,後面的病人還排著呢。」
甩手腕兒是曲筱陽一個習慣性的小動作,每當她不耐煩或者焦慮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晃一下手腕兒。
單世鈞皺眉看著那一截白皙小巧的手腕,一直在眼前晃來晃去,不知怎麼地,心頭忽然一熱,抬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曲筱陽愣住,怎麼也想不到單世鈞會忽然做出這個動作。被他手指握住的那一圈皮膚,微微有些燙,連帶著心跳都加快了幾分。
單世鈞似乎也察覺到他這行為的唐突,立刻鬆了手。
「別拿這事賭氣。」單世鈞看著她,認真道。
明明心裡已經一石激起千層浪,面上卻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淡定得不得了的樣子。
「理由我不便解釋,三言兩語的也說不清。總之,你信我,我不會害你。」
曲筱陽垂眸,撫著手腕上那一截被他碰過的那一截,沒說話。
單世鈞起身,見曲筱陽不說話,頓了頓,又道:「白展廷的事情,謝謝你。」
曲筱陽:「……」
*
曲筱陽當晚又是夜班,晚上加了一台手術,一直從八點站到十一點。
下了台回辦公室整理資料,不知怎的,就想起白天和單世鈞的對話。
曲筱陽收拾好東西後,直接去了住院部。
夜已深,大部分的病人都已經睡下了。空曠的走廊上只留一排綠油油的夜燈,看著怪滲人的。
曲筱陽在阿哲的病房門口駐足,病房裡的燈早已熄滅,屋內悄無聲息。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想到過來看看,也許是因為白天單世鈞跟她說過的話,總讓她有些心神不寧。
阿哲住的是兩人間,睡他隔壁床的就是之前跟他打賭的那個小胖。
曲筱陽悄悄推開一條門縫,往裡看去。
靠門這邊的小胖睡得死沉,呼吸勻稱,還輕輕打著呼。
曲筱陽眼神一柔,朝另一張病床看去。
阿哲將被子捲成筒狀,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從頭到腳,不露一絲縫兒,甚至連頭都縮進去了。
曲筱陽有些好笑地搖搖頭,而後忽然頓住。
醫院的被子雖薄,但大夏天的裹這麼緊,也不怕熱死悶死?
曲筱陽眼神微微一變,直接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她走到阿哲床前站定,盯著那裹得像蠶蛹似的被子看了幾秒,而後忽然手伸捏住被角,一把掀開……
床是空的。
那床被子被做成了有人睡在裡面的形狀。
而阿哲……不知所蹤。
……
今天值夜班的是護士小玲,她正帶著耳機刷一部苦情劇,整個人被虐得眼淚汪汪的。
曲筱陽走到她的正對面:「小玲。」
小玲正看得投入,冷不防頭頂忽然一片陰影籠罩下來。她一抬頭就看見眼前杵著個長發女人,差點沒嚇得直接從椅子上摔下去。
看清是曲筱陽後,小玲摘了耳機,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曲醫生,你怎麼大半夜的神出鬼沒,不帶這樣嚇唬人的……」
曲筱陽嘆了口氣:「抱歉。你看到阿哲了嗎?」
小玲愣了一下:「阿哲?熄燈的時候就睡了啊?」
她見曲筱陽神情有異,又愣了一下,試探地問:「怎麼,他……不在病房裡?」
曲筱陽微微一搖頭。
小玲有些摸不著頭腦,疑惑道:「不在病房那就是上廁所去了吧?你這麼晚找他幹什麼?」
「廁所沒人。這層我都找過了。」曲筱陽頓了頓,「你剛才……沒看見有人出來?」
小玲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我沒太注意。」
小玲見曲筱陽臉色不太好,心裡有些忐忑:「曲醫生,您找阿哲是有什麼急事嗎?」
曲筱陽也不忍心責備小玲,上夜班本來就挺累的,總不能要求別人一直盯著走廊上的一舉一動。
她沖小玲笑了一下:「沒事,不急。我明早再過來。」
小玲鬆了口氣:「啊……好,好的。曲老師再見。」
*
紅羽鎮因為地處偏僻,經濟落後的緣故,鎮上的高樓並不多。超過十層的樓,在這裡就算得上高樓了。而這樣的『高樓』,鎮上不超過五棟。
醫院的住院大樓,就是其中一棟。
夜風微涼,單世鈞一動不動地趴在住院大樓的樓頂,用軍用望遠鏡默默觀察著鎮上的情形。
他穿一身黑衣,呼吸放得又輕又緩,整個人隱沒在夜色里,似與這無盡暗夜融為一體。
就算這時樓頂上來一個人,也難以察覺他的存在。
「隊長,不出意外,今晚大魚就該現身了。這小子今天特意繞了很多路,避開了所有有監控的門店和街道。反偵察能力還挺不錯。」
別在耳上的通訊器里傳來一個有些逗比活潑的聲音,不是白展廷又是誰?
「也多虧邱啟黑進他們的暗|網,斷了他們的聯繫渠道。他這邊一著急,只能親自出面碰頭了。」成昱在另一頭說道。
白展廷忽道:「目標停止移動。」
「定位。」單世鈞言簡意賅。
「……大概在你的左前方……六百米吧。」
「噗嗤……」通訊器里傳來另一個人的笑聲,「小白你的方位感還是這麼令人感動。隊長要的是精確定位,你還來個『吧』!」
白展廷沉默兩秒,從牙縫兒里擠出一句:「你行你上啊。」
邱啟那邊頓時安靜了下去。
白展廷正要開啟嘲諷,便聽他道:「一點鐘方向,六百三十七,紅房頂那家酒店。」
白展廷:「……你有GPS定位系統,這算作弊。」
邱啟嗤笑:「是你小子輸不起。」
白展廷:「……」
「算了算了,小白這次也不容易。」成昱趕緊給白展廷遞了個梯子。
白展廷見梯就下:「可不是,我容易麼我。為了蹲點,連苦肉計都演上了。這可是真金白銀的食物中毒,你來試試?」
「小白,我若是你語文老師,已經被你氣死了。」
「……」
「……」
「怎麼,還生上氣了?」
「隊長,我看到接頭人了。」白展廷壓低聲音,嚴肅道。
望遠鏡後的單世鈞微微勾起嘴角:「我也看到了。」
「隊長,還跟嗎?」白展廷請示道。
「撤。別打草驚蛇。」
*
翌日清早,曲筱陽去醫院的途中買了早點,而後直接去了阿哲的病房。
曲筱陽到的時候,阿哲像是才剛起床的樣子,睡眼朦朧地靠在床頭打哈欠。
見到曲筱陽進來,便立刻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姐,你來啦!」
曲筱陽點一點頭,將買來的豆漿和燒餌塊放在阿哲床頭。
「看你哈欠連天的,昨晚沒睡好?」
「可能是睡太多吧。昨晚和小胖看了會兒視頻就困了,十點就上床了,一覺睡到大天亮!」阿哲拿過豆漿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姐,我是真喜歡這裡。我來這兒以後,每天都睡得特踏實。」
曲筱陽抬眸看了他一眼,笑了那麼一笑:「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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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一下,軍用望遠鏡倍率比狙擊瞄準鏡高,同樣倍率下,望遠鏡的視野也更廣,因此偵察時肯定是用望遠鏡效果更好。雖然趴著用狙擊鏡看更帥,但是……我是個嚴謹的人(噗,自己都不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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