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而下的雨水是紅色的。
與血混雜在一起的雨點發出耳鳴般的嘈雜聲響,整個地面化為紅色的巨大湖泊。打在湖面上的雨點飛濺出水花,水花隨風飛起,到處散播血腥味。
被水花染成紅色的世界裡,有個少年。
他躲在父母的身體下,躲開了那一道道搜索的目光,卻躲不開從地面侵襲而來的寒氣。
下個不停的雨造成氣溫急遽降低,讓人簌簌發抖的寒氣包圍著少年的身邊。呼出的氣息只短短一瞬間顯示他的存在,緊接著溫度便遭到剝奪,消失在空氣中。
少年沒有任何辦法能止住身體發抖。
不過這個徹骨的寒氣,讓遭到痛打而滿是瘀青的身體稍微舒服了點,在這惡劣至極的狀況下,恐怕也只能尋求這點小小幸福吧。
少年維持趴伏姿勢,眺望著已經沒有一個活人的村子,以及世界。
能聽見的聲音,只有雨聲與自己的呼吸。寂靜無聲的空間足以讓他相信,這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人。
父母的身體早已變得和地面的血水一樣冰冷,少年雖然年幼,但已明白自己即將變得和他們一樣,慢慢死去。
由於他這個年紀還無法完全理解死亡,因此並不怎麼害怕。況且他不覺得活著是那麼有價值的一件事,會讓他捨不得放下。他至今之所以還賴活著,可以說比較像是因為怕痛而逃避。
如果能像此時此刻這樣死去的話,死亡也不是件壞事。
濕漉漉的身體徐徐失去感覺,意識開始變得朦朧。
不!
少年不甘願就這樣死去,因為他的腦子裡回想起父母此前對他說過的話語:
「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少年睜大了快要合上的雙眼,奮力從血水中掙紮起身——
薩姆睜開雙眼。
當他感覺意識從深遠的暗黑世界浮上表面時,思考立即變得清晰,肉體功能幾乎完全轉為正常運作狀態。快速入睡快速起床,是薩姆引以為傲的一個長處。
他睜大眼睛,眼角略微上揚的眼睛裡燃起鋼鐵般的意志。
掀開蓋在身上的毛毯,薩姆從床上坐起來,他以手指按住眼角,放開時,指尖濕了一片。
「……又是那個夢嗎?」
薩姆拿衣袖擦擦臉,拭去眼淚。
流下的眼淚絕不是出於悲傷。這眼淚是歡喜的淚水,是感謝自己還存活於這世間,有能力為自己的理想所奔走而流下的淚水。
薩姆稚氣未脫的臉龐高漲著堅強的意志,他站起身。
今天是選拔賽的最後一天,是檢驗他這段時間以來努力成果的時刻。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偷懶的打算,迅速打理完個人衛生後,便站在衣櫃的鏡子前,開始整理自己的裝備。
穿上金屬氣味洗也洗不掉的舊衣服,接著套上鏈甲衫,然後把鎧甲套在鏈甲衫外面,最後把佩劍懸掛在腰上,一切都一絲不苟,毫不敷衍。
裝備的穿戴也是有講究的,防具的貼合要嚴絲合縫,不給敵人留下任何破綻,佩劍也要放在容易拿取的位置,以便隨時都能在最快的速度拔劍。
這可不是什麼無聊的細節,實際上薩姆在擔任士兵的期間,就曾聽說過有士兵因為把佩劍放在了習慣手的反面,結果在野外巡邏時遭遇強盜,沒能第一時間把劍拔出來而喪命。
打量了一會兒自己的模樣,確定所有準備都進行妥當後,薩姆滿意地點了個頭,走出房間。
離開住宿的旅館後,薩姆徑直前往了競技場。平時街道上總是充斥著路人的喧囂,不過由於他起來得很早,外面仍然漆黑一片,所以路上沒有半個人。
這個時候競技場當然還沒有開門,不過在競技場旁邊有方便參賽選手進行熱身訓練的練習場,雖然幾乎沒有什麼人回去,但薩姆卻是那裡的常客,自從來到杜普後就沒有一天落下。
走進空蕩蕩的訓練場,由於四面八方都以石材圍繞,因此薩姆發出的腳步聲形成了響亮回音。
半永久發光的魔法燈具為訓練場提供有些昏暗的照明,可以看到裡面擺著許多用來當作靶子的沙包,牆邊可以看到用於放置武器的柜子,不過裡面沒有半把武器。
薩姆來到熟悉的位置,他沒有急著練習揮劍,而是先慢慢做起伸展運動,一直到額頭上滲出汗水,臉龐散發出熱氣才停下來。
接著,他開始練習揮劍。
和以前士兵營地里的稻草人不同,這裡的沙包是以質地十分堅韌的皮革製成,用於保護劍刃,不至於讓其在訓練中受損。內部則填充有鐵砂,用劍揮砍起來十分堅硬,一般人砍個幾下就會手心發麻,是個十足的苦活,正是這樣才沒有人來這裡練習。
但薩姆卻很喜歡這裡,因為他堅信紮實的基本功對於自己有百利而無一害,也是艱苦的訓練,成效也越明顯。
薩姆連續不停地對著沙包揮劍,等到他的手臂開始變得麻木時,他立刻停止了訓練。
卡特的教誨仍然銘刻在他的腦中,有時候太過刻苦反而會起到反效果,而且今天他還有至關重要的比賽,若是在訓練上浪費太多體力,反倒得不償失。
用帶來的毛巾擦掉汗水,薩姆從口袋裡拿出一瓶可樂,咕嘟咕嘟灌下。原本有些疲勞的身體,立刻得到了恢復,眼神中蘊藏的力量也更強了。
「十分感謝,艾倫大人。」
直到現在,薩姆仍然在使用可樂恢復體力,而且每次喝可樂的時候,他的心中就會湧起對於艾倫的感謝之意。
如果沒有可樂,他想必無法成長得如此迅速吧。
卡特和艾倫,這兩位是薩姆絕對無法忘記的恩人。自己承受了他們那麼多的恩情,今天不論如何都一定要拿下比賽的勝利。
懷揣著堅定意志的薩姆,走出訓練場,這時天色已經亮了,路上也開始有了行人,他左右看了看,便往競技場走去。
「早上好呀,薩姆先生。」
路上,有不少人見到了薩姆後,揮手向他打招呼,薩姆也禮貌地回應眾人。
「早上好。」
「你好呀,薩姆老弟,今天也要加油喔。」
「嗯,我會的,謝謝你。」
很顯然,這些天在競技場的出色表現,為薩姆贏得了大家的尊重,眾人逐漸不再把他當成是一個青澀的少年,而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出色戰士。
這無疑讓薩姆更加堅信,追求實力是沒有錯的。不過就在這時——
「喲,小鬼,來得挺早啊。」
響起一道酸溜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