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他士兵換班,踏上歸途的薩姆回到營地時,時間已經過了傍晚。身體一從沉重的鎧甲中獲得解脫,才發現肚子餓得胃都發酸了。
接著,他前往士兵用餐的餐廳。
那是一個寬敞程度與訓練場不相上下的房間,室內有許多士兵坐在長椅上,一邊吃飯,一邊天南地北地聊著天。也有士兵正排著隊,同樣是三五成群,討論著下次放假的計劃,或是關於美食,關於家人,一些輕鬆的任務話題等等,都是閒話家常。
薩姆找到一個隊伍,安靜地排隊。前面聊得正開心的士兵,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立刻不約而同地看向別處。
那氣氛十分詭異,明明所有人都在聊天,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找薩姆說話。
的確,一般來說也沒有人會找不認識的人聊天,但大家對於薩姆的反應還是有點異常,簡直好像故意無視他似的。
不過薩姆也不打算跟任何人講話,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立場。
首先,薩姆是一個半獸人。
儘管這個城鎮有很多種族共同生活,但歸根究底還是人類的國家,負責擔任保衛力量的士兵幾乎都是人類。在這個人類的團體中,出現了薩姆這樣一個「異類」,大家自然會下意識地表現出排斥反應來。
另外,薩姆的身份也造成了他的尷尬處境。
要想當上北境王國的士兵,通常有兩種途徑。一個是參加選拔,另一個就是由貴族推薦。
通過選拔而當上士兵的人,可以說幾乎都是平民,他們去當士兵大多是為了找工作,也就是為了掙錢,數量約占全部士兵的九成;而由貴族推薦的自然都是貴族,他們加入士兵或是為了給自己鍍金,或是為了鍛鍊能力,士兵隊長也大多都是由他們擔任,約占總人數的一成。
正因為這樣,士兵的不同身份,促成了一種現象。
那就是派系。
士兵中也有著自己的派系,只是沒有貴族的派系那樣複雜而已。他們按照身份可以分為兩個派系,也就是平民派系和貴族派系,所有的士兵統統都屬於這兩個派系的其中之一。
聽起來仿佛只有壞處,不過好處大概就是因為會被捲入派系競爭,所以士兵之間會切磋琢磨吧。雖然遠遠比不上騎士,不過王國的士兵也還算有點本領。
當然,只論本領的話,薩姆可比他們強多了。然而這卻並沒有換來士兵們的尊重,反而招來嫉妒和排斥,甚至是敵意。
正如之前所說,薩姆的立場非常尷尬。
他之所以能當上士兵,是因為曾救過一名貴族的性命,為了報答恩情,那名貴族便推薦薩姆去當士兵。
本來以薩姆的身份,他只能通過選拔來成為士兵,結果卻走了貴族的路子,這樣一來就造成了他蠟燭兩頭燒的立場。平民派系瞧不起他,認為他不是靠實力而是靠關係當上的士兵;貴族派系也輕視他,因為他沒有貴族的身份。
的確,貴族中也有不屬於任何一個派系,卻能在兩邊吃香的例子,但薩姆顯然沒有那般精明的手腕。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忍受這種排擠和孤獨。
薩姆拿到自己的餐點,打算找個空位,這時一個士兵突然走過來,兩人發生了碰撞。
伴隨著哐當一聲,餐盤摔落地面,食物灑滿一地,薩姆的手背也被熱湯給淋到,疼痛讓他面無表情地停下動作。
撞到他的士兵什麼也沒說就逕自離去,周圍看到這一幕的士兵們當然也無動於衷,周遭依然保持著喧囂,甚至都沒有為這突發狀況而沉默一瞬間。
只有幾個人稍稍皺了下眉頭,但仍然沒人說什麼。
薩姆長長呼出一口氣,去拿清掃工具。從他既不抱怨也不皺眉的反應就可以看出來,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但那又怎樣?
這只不過是變強道路上的小小挫折而已,如果連這點程度都忍受不了,那還不如早點放棄。
薩姆神情自若地向前走,這裡是公共場所,對方也做不了更過分的事。如果是沒人的地方就更不用擔心,士兵中沒人是他的對手。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突然攔住了薩姆的去路,他以為又是故意找碴的士兵,在心底嘖了一聲,正打算繞開他,不過傳進耳中的聲音卻讓他停下動作。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個地方碰到你,這應該還是第一次吧?」
只聽那雄渾爽朗的聲音就知道主人一定是個性情英勇的人,而配得上這種評價的人物,這個營地中只有一個。薩姆定睛一看,證明了他猜得沒錯。
「啊!卡特大人。」
薩姆連忙低頭行禮。
和之前在訓練場裡遇到時不同,卡特這次沒有阻止薩姆的行禮。
私底下他的確是個不拘小節的人物,但在這種公共場所,若是他阻止了薩姆的行禮,也許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指責薩姆不遵守禮儀之類的。為了避免給薩姆帶來那樣的麻煩,還是坦率地接受他的行禮比較好。
薩姆低頭的期間,卡特不動聲色地瞄過地板上的狼藉,像是想到了什麼的他,拋出了邀請。
「方便的話,一起吃個飯如何?」
薩姆驚愕地抬起頭來。不止如此,其他豎起耳朵偷聽這邊談話的士兵,也都顯露出吃驚之色。
鼎鼎大名的騎士長,竟然會邀請區區一個士兵共同用餐?
然而卡特無視於周遭的反應,衝著薩姆聳聳肩。
「怎麼,難不成你打算拒絕我嗎?」
「不,我怎麼感拒絕卡特大人您的邀請,倒不如說,十分感謝。」
「那我們走吧。」
「是!啊……那個,我還得清理地面才行。」
「不必了。」
卡特輕輕一笑,然後目光轉向旁邊的士兵。他伸出手,指向其中一個人。
「你,對,就是你……可以麻煩你清掃一下嗎?」
被點名叫到的士兵臉色漲紅,如搗蒜般連連點頭,然後急急忙忙地跑去拿工具。
看著這一幕,薩姆有點吃驚,因為他發現被卡特差去打掃地面的士兵,剛好就是先前撞到他的那個人。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卡特故意為之的呢?
「好了,有人替你做了,我們走吧。」
卡特說完咧嘴一笑,看著他那仿佛壞小孩一般的笑容,薩姆也跟著輕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