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 野望

  ……

  「段將軍,嘗嘗我這手藝,看看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

  張愷端著一鍋香氣四溢的羊骨湯,來到段熲所在屋內,並親自給他盛上一碗。

  段熲喝下一口羊湯,頓時讚不絕口:「不錯啊老張,這熬湯手藝比以前更漲進了,羊骨燉的稀爛,膻味也不重,喝上一碗真的渾身舒坦……」

  張愷笑道:「要不是這裡沒好的佐料,這羊湯絕對更加美味。」

  「你也喝……」段熲讓張愷坐下後,眼神瞟向邊上的空碗,努了努嘴。

  張愷也盛了一碗,看著碗中熱氣騰騰的羊骨湯,猶豫了片刻,不顧滾燙也喝下一大口。

  段熲見張愷面色有異,與是問道:「有事啊?有事直說……」

  張愷放下碗說道:「段將軍,末將能否問一聲,這次平羌是否可以記一大功?」

  段熲微微一笑:「怎麼,你怕我貪墨了你的功勞?你也跟了我有四五年吧,應該知道我段熲人品如何。」

  張愷忙道:「段將軍莫要誤會,末將絕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此次平羌我等是以劣勢兵力對陣十倍與己的羌胡,

  這其中兇險,段將軍想必比誰都清楚,就怕此役結束,有心人會以此向長安邀功……」

  段熲臉色一變:「你到底想說什麼?有話不妨敞開了說,不要這樣遮遮掩掩的!」

  張愷想了想,索性說道:「段將軍,咱都是涼州人,如今投了漢廷算是認祖歸宗這點末將沒有什麼可說的,

  但涼州和雍州之間這麼多年衝突,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何況那白督軍是從雍州過來的,

  就算他公私分明,也難保那些雍州軍會刁難他,萬一他們集體刁難白督軍,白督軍還會為了我們得罪雍州軍麼?」

  段熲搖搖頭說道:「老張啊,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麼看待自己同袍,我很失望啊……」

  「段將軍……」

  「你不必解釋……」

  段熲止住他,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也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不就是怕此次出征功績被他人貪墨走麼?

  你扯那麼多有什麼用,白督軍是從雍州過來的沒錯,但他是被調到雍州,本身並非雍州人士,

  你說他會貪墨功績?會擔心友軍喧譁忌功?別忘了,是誰去年這個時候獨領雍州軍遠征西域,穩定了金重關外的戰局?你覺得有這樣的武將,底下士兵會譁變麼?

  還有,他如果真的貪墨功績,做地域區分,又怎會改善涼州軍的待遇,邊軍吃的可比雍州軍要好,兵甲也是更加精銳,你覺得他會貪墨功績麼?

  所以,不要用你那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為什麼會讓我們涼州軍來平羌?就是兩點,因為我們涼州人對羌人熟,還有就是想給我們涼州軍一次建立軍功的機會!

  十月底的軍報你看了沒?長安大明宮前大閱兵,皇上親自登樓檢閱天下震動,這是何等的榮耀?

  我也想來年帶著你們這些老兄弟一起,去長安,在大明宮前,萬眾矚目下接受皇上檢閱,你明白麼?」

  張愷聞言羞愧無比,隨後趕忙單膝跪在段熲跟前,拱手致歉:「段將軍息怒,是末將錯了!」

  段熲別開眼去,指著那鍋羊骨湯說道:「把你的羊湯拿走,本將軍不喝這爛湯!」

  張愷忙道:「段將軍,是末將錯了,求您原諒末將這一回吧……」

  「拿走!」

  段熲不容置疑的態度,讓張愷後悔萬分,其實他也就是擔心軍功被貪墨,這在以前實在太常見了。

  羌人統治時自不必說,無論多大戰功,受賞永遠是羌人,哪怕魏閔在時,貪功同樣嚴重,也不怪張愷有此想法,畢竟人都是自私的。

  「別啊,這麼香的湯不喝多可惜,大冷天喝上一碗驅驅寒不好麼?」

  也就在這時,巡視羊山縣的夏育和田晏進入屋內,聽段熲要把羊骨湯倒掉,連聲阻止。

  見夏育和田晏進屋,段熲臉色這才好一些:「你們回來了?羊山縣情況如何?」

  夏育回道:「啟稟段將軍,末將和右司馬(田晏)已經點清羊山縣內所繳獲物資,合計羊二十四萬頭,牛八百頭,小麥三萬石,戰馬三千匹,

  裘帳羊衣五千件,黃金兩千兩,白銀八萬兩,其餘一些物件也都在此本帳冊上登記,請段將軍過目……」

  段熲仔細核對完帳冊上的數目,點頭說道:「差不多就行了,我們在此如此大動作,必定已經引起土斤澤其餘各羌部注意,此地不宜久留,帶足所需物資,天亮前集結離開。」

  「喏~」

  田晏和夏育領命後,看了眼依然低頭跪在地上的張愷,夏育用腳輕輕踹了踹他道:「張參軍,別跪了,快起來,有話慢慢說。」

  而田晏則是拿起桌上一個碗,自顧自往鍋里盛了半碗羊骨湯,湊到鼻子邊聞了聞說道:「這湯好香啊,倒掉多可惜啊,段將軍,你真的不喝麼?」

  「哼……」

  段熲瞥了眼張愷,故意冷哼一聲,他已然明白,方才自己沖張愷發火時所說的話已被他二人聽到,現在不過是在給張愷和自己找個台階下。

  張愷依舊跪在地上,沒有段熲發話,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起身。

  良久,經過夏育和田晏不停勸說,段熲這才嘆了口氣說道:「既然是左右司馬兩位同僚給你求情,那此事就姑且過去了,起來吧……」

  「多謝將軍,多謝左右司馬……」

  張愷謝過二人,這才緩緩起身,結果田晏遞來盛滿湯的碗,遞到段熲跟前。

  見段熲喝下一口後,這才鬆了口氣,在夏育田晏的招呼下,坐了下來一起喝湯……

  等一鍋湯喝空後,段熲才打了個飽嗝,取出土斤澤地形圖,開始布置接下來的戰鬥。

  只見段熲指著地圖上標有虎峽川的位置說道:「明日主要目標就是占據此處,爭取在元獒反應過來之前切斷他與其他各部的聯繫,

  這片川嶺不好走,道路崎嶇峽道窄長,不適合騎兵作戰,所以,由本將軍率領魏武卒在虎峽川設防,

  左司馬部則繞過虎峽川,迅速擊潰其餘零散羌部,右司馬從另一翼抵達金龍湖,這樣我們三面就呈犄角之勢,

  只等元獒主力經過金龍湖後,立刻在結冰的河面上架設拒牆,斷絕他的退路,

  待元獒大軍受挫回撤時,便是我們發動總攻的時候,到時務必要把元獒一戰殲滅在土斤澤!」

  張愷問道:「將軍,為何我們不直接進攻土斤堡?末將攜帶的四具大黃弩正是破城利器啊……」

  段熲搖搖頭:「不,光拿下一座空城不能達到此次戰略目的,元獒若知後方被抄,等於是沒有後顧之憂,只會一心想要突圍,

  所謂哀兵必勝,一旦讓他們離開土斤澤,那邊郡軍民的壓力就會更大,我們這一戰也會打的十分吃力。」

  張愷點了點頭,深覺段熲所言有理。

  這時,田晏說道:「不過這樣也始終不是辦法,即便我們此戰能一舉蕩平羌人,以西北邊郡各地的民情來看,還會有其他外患出現……」

  段熲想了想,小聲說道:「這一點,漢廷也早已知曉,你們以為這次漢廷讓我們涼州軍出塞是為了什麼?僅僅只是掃平元羌麼?」

  各人聞言,立馬來了興致,連忙問道:「請段將軍示下……」

  段熲說道:「本將軍在出征前,與白督軍也談過邊郡隱患,他言皇上和兵部早就開始研究這個問題了,

  西北形式不同遠東,各族部落盤踞民風彪悍,想要合理管制唯有在此設立行軍制所……」

  「行軍制所?」眾人不解。

  段熲說道:「所謂行軍制所該如何解釋呢?便是在西北設立軍政置所,有文武官員各管轄地,再以精銳兵馬震懾各地軍民,

  目前以得到準確消息,陛下想要在平定羌患後,直取蔥嶺以西,待西域各國臣服後,再選一地設立西域都護府。」

  「西域都護府?難道陛下想要將西域也納入版圖?」

  張愷略帶震驚的問道,如果這是真的,那這位遠在長安的帝國主宰野心有多大?

  段熲點點頭:「是的,西域諸國實力白將軍已經親自驗證過了,無論是兵備還是戰力,他們都無法與我漢軍相提並論,只消數萬人鎮朔,便能順利掌控手中。」

  夏育眉頭一皺:「雖然末將十分贊成陛下有此宏遠計劃,但西域各國雖不足為道,但他們身後有大食和薩珊兩大帝國做依靠,

  更別提如此做等於是直接和蒙洛人撕破臉皮,且蔥嶺西南隴右道與高原上勃紇人接壤,如此一來,那不是會讓塞外變成四戰之地麼?」

  「是啊,我也向白督軍提過這類似擔憂,但你猜人家白督軍怎麼說?」段熲神秘的說道。

  「白督軍說,與其讓中原境內遭受烽火之憂,還不如把戰火杜絕在家門外,何況只有不斷的戰爭才會有士兵生存的價值,只要大家把那些敵人當做是自己升遷發達的軍功,那這個問題就完全不是問題。」

  聽完段熲的話,大家沉默許久,都覺得很有道理,軍士就只有在戰場上才有存在的意義。

  「對了……」段熲最後神秘的說道,「白督軍說了,漢廷規定,以後西域都護府設立,凡是調往西域的漢軍,無論軍餉還是待遇一律是關內軍隊三倍,

  而且立功機會也多,退役的士兵也有高薪安排,將來等西域都護府設立後,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哈哈哈……」

  最後一句話讓大家開懷而笑,在座幾人已經盤算著等西域都護府設立後,去和自己麾下言明,相信肯定有不少人願意前往西域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