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馬將軍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在下的家眷尚在漢王治下,如果跟隨馬將軍投奔蒙洛人,我妻兒知曉的話,必定會非常傷心的……」

  諸葛稚婉言謝絕了馬崇喜的招攬,然而這言語之中卻充斥著一股淡淡的不屑之意,沒讓馬崇喜聽出來。

  馬崇喜聞言,湊到諸葛稚身邊小聲嘀咕道:「諸葛先生,本將軍見你也是幹大事的人,豈能為家中嬌妻美眷所拖累?

  只要投奔到慕容旗主麾下,相信以諸葛先生的才華定能妻妾成群,到時,又怎會在意家中那些薄資呢?」

  其實馬崇喜這番話可以說是雙重標準,對麾下士兵信誓旦旦只要投降就能確保家屬無憂,而對諸葛稚卻要求他拋妻棄子,實在讓人無法直視。

  諸葛稚輕搖羽扇,似做沉思之狀,許久才回復道:「馬將軍所言也不無道理,但可惜,在下胸無大志慵懶慣了,

  既然現在在漢王底下做事衣食無憂,也就不再去羨慕那些虛名,還是想在閒暇之餘與妻兒一道漫步街角,順道觀摩下古人聖地,

  所以,在下要讓馬將軍失望了,還望馬將軍海涵啊……」

  見諸葛稚不願意和自己投誠,馬崇喜也就不再多勸,只是面色沉靜的說道:「諸葛先生既然不願意為慕容旗主效力,那本將軍也不勉強,畢竟人各有志,

  只求諸葛先生莫要阻攔本將軍行事,本將軍答應你,等蒙洛人的大軍入關後,定能送您和您的麾下安然離開涼州城……」

  諸葛稚笑道:「馬將軍就不曾想過,萬一你口中的慕容旗主忽然反悔,到時又該如何收拾殘局?」

  馬崇喜臉色一黑:「諸葛先生多慮了,慕容旗主最講信譽,他承諾本將軍的事,一定會實現的,本將軍也奉勸諸葛先生一句,想要明哲保身就最好聽我的話,不要試圖阻礙我們!」

  諸葛稚搖搖頭,換上一副憐憫的姿態看向馬崇喜:「馬將軍,我真為你感到可惜……」

  「什麼意思?」馬崇喜愕然。

  諸葛稚抬起羽扇指向馬崇喜身後:「看看身後這些將士,他們都是守土一方的猛士,如今你卻蠱惑他們未戰先降,把他們推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你可知道漢王曾言,身而為人,首要的就是尊嚴,這是底線,現在你卻為了自己的前程,要他們放棄尊嚴對胡奴豎起白旗卑躬屈膝?

  敢問在你心中,可曾真的有一絲一念顧及軍伍情誼?你想讓他們死後都被人戳著脊梁骨生生世世唾棄下去麼?」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馬崇喜大手一揚,阻止諸葛稚說下去,「總之今日無論如何都必須要迎接慕容旗主入關,誰都別想阻攔我,

  識相的退到一邊,以免遭遇殺身之禍!」

  諸葛稚道:「馬將軍,看來你今日是鐵了心要投敵對麼?」

  馬崇喜道:「如今金重關內八成將士支持在下,大局已定,誰也無法阻止與我了!」

  諸葛稚把手中羽扇反負背後,微頜雙目:「還記得方才我所言,關內群龍無首,方才迫不得已之下降敵麼?」

  「現在我就是那條龍!」馬崇喜咆哮道,「整個金重關已在我的掌控之中,這裡由我說了算!」

  「嘶……唉……」

  諸葛稚閉目深吸一口氣,隨後極其無奈的嘆息一聲,張開雙眼,一道厲芒從瞳孔透射,激的馬崇喜不由自主退後半步。

  「你……夠格麼?」

  戲謔的話語,傳入馬崇喜耳畔,頓時讓他愣神片刻,呆呆的看著諸葛稚。

  良久,他才回過神來,大笑道:「我不夠格,那現在關內誰有資格指揮這千軍萬馬?

  蔣文淵那老頑固麼?他現在起的來麼?還是說王驍和杜如飛這兩個老廢物?又或者你以為就憑你身後那幾千人就想掌控關內局勢?

  諸葛稚,我尊你一聲先生,你真以為把自己當一回事了?信不信我拔了你你的舌頭,看還會不會裝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態!」

  諸葛稚默默退到羽字營邊上,背對馬崇喜側頭微微蹙眉。

  馬崇喜從這個角度看去,直覺的諸葛半邊臉上露著相當嘲諷的表情。

  「馬崇喜,嚴國柱,你等身為涼州守將,竟是不顧大局為一己私利通敵叛國與蠻夷勾結,妄圖禍害中原大地,爾等當真是不配為人……」

  輕描淡寫的言語將諸葛稚對馬崇喜幾人的蔑視程度盡數宣洩。

  「不知好歹的東西,今日就先殺了你!再嚮慕容旗主邀功!」

  馬崇喜被激怒了,猛地抽出長劍,指揮身後的士兵下令道:「兄弟們,這群雍州人企圖奪關害大家白白喪命,把他們全部給我殺光!」

  一聲令下,兩支五千人的涼州守軍列陣緩緩向羽字營逼近。

  而羽字營早就做好了搏殺的準備,面對殺氣騰騰的涼州軍,沒有一人退縮。

  這就是身為精銳的驕傲,面對屍山血海巍然不動,哪怕敵人比自己強大十倍百倍!

  眼看局勢就要失控,一直密切關注關牆下局勢的王驍大聲吼道:「諸葛先生,這和你們沒有關係,是我們金重關內自己的事,你們的好意老朽心領了,就不要趟這渾水了,快走吧……」

  杜如飛也沖那些羽字營吼道:「諸葛先生,謝謝你的所為,但這件事真的與你們沒有關係!」

  話畢,又沖馬崇喜大聲喝道:「馬崇喜!這是我們自家的事,幹嘛要牽扯到外人,有種就沖我們來!」

  馬崇喜瞥了王、杜二人一眼,隨即冷冰冰的看向諸葛稚,冷笑道:「這是你們自己要找死,我已經給過你們活路了,現在怪不得我嘍。」

  說完手一指,那些涼州守軍繼續緩緩向羽字營逼近。

  關牆上的王驍、杜如飛急的是團團轉,可無奈他們勢單力薄,又被不少衝上關牆的士兵擋住,只能眼睜睜看著自相殘殺悲劇即將發生。

  而諸葛稚卻始終一副風淡雲輕的態勢,閉目搖扇,對身後逼近的危機似乎渾然不覺。

  「放肆!誰敢!」

  忽然,一聲炸雷般咆哮從羽字營中響起!

  聽聞這道厲聲的涼州守軍頓時停下前進的腳步。

  馬崇喜、嚴國柱也是為之一怔,因為這道聲音對他們來說似乎異常熟悉。

  「嗶~~」

  下一刻,在馬崇喜、嚴國柱以及涼州守軍震驚的眼神中,原本緊密結陣的羽字營將士在田晏和夏育的指揮下,有序左右分開。

  緊接著,馬崇喜直覺面前一道勁風掃過,定睛望去,卻見羽字營隊伍中,一道魁梧的身影,一步一步緩緩向自己走來。

  「這……不……不可能……」

  當那道身影露出真面目時,馬崇喜和嚴國柱腦海頓遭雷擊一般呆立當場。

  而四周的涼州士兵在經過短暫的失神後,眼眸中立馬流露出崇拜的眼神。

  「段……段將軍!」

  人群中不知誰先喊了一聲,立馬引起連鎖反應,原本站在馬崇喜這邊的將士齊齊騷動起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先前投奔雍州的段熲。

  段熲,十三歲從軍,十五歲崛起,到如今二十六歲年紀,段熲已成為涼州軍中僅次於魏閔的存在,亦內雍涼之士尊稱為涼州之虎。

  他的威望,絕對不是馬崇喜和嚴國柱這等貨色可以相提並論的,哪怕他曾離開魏國被叛要犯,也動搖不了他在涼州軍中的地位。

  如今,這頭猛虎再度出現在眾人視野,周圍的涼州守軍在敬畏的同時,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澎湃。

  只要跟隨段熲出征,定能無往不利!

  這是涼州軍中對段熲最高的評價,也是一種認可!

  「大家……大家……」

  馬崇喜不住吞咽著口水,看著段熲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緊張的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好險,你要晚來一步,就只能替我收屍了……」

  段熲在經過諸葛稚身邊時,諸葛稚小聲在他身邊嘀咕了一句。

  段熲點頭不語,一雙虎目死死鎖定在馬崇喜身上,背負雙手,繼續面無表情的向前走去。

  「你想投敵?」

  來到馬崇喜跟前,段熲問道,語氣雖然平靜,但身上散發那股久經沙場的威嚴卻是讓馬崇喜和嚴國柱差點受不了壓力跪在他腳下。

  「段將軍!老朽可算又見到你了!」

  見到段熲現身,王驍和杜如飛奮力擠開人群來到他跟前,流著淚拱手施禮。

  「兩位老將軍多禮了!」段熲扶起二人,微微一笑,「關內發生的一切我在來時的路上已經盡數知曉,有我在,決不教胡奴踏進我中原山河半步!」

  有了段熲這句話,王驍和杜如飛總算心安了,他們知曉眼前這位不到而立之年的將軍,絕對有著自己想像不到的實力。

  「誰要投敵?」

  段熲掃視一圈四周,淡淡問了一聲,目力所及,所有士兵都羞愧的低下了頭顱。

  最後,段熲望向馬崇喜,眼神一冷:「馬崇喜,你想致整個涼州軍民與水火之中?」

  「我……我沒有……不是的……段將軍……你……你聽我解釋……是……是……」

  馬崇喜緊張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而嚴國柱早就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一副如臨末日的姿態。

  「你敢投降胡奴!」

  一聲暴喝,馬崇喜覺得自己虎口似乎溢出一股液體,他自知若在此刻屈服,那自己付出的一切全部前功盡棄不說,還極有可能把自己的命搭上,索性打算豁命一搏。

  「哼……」

  段熲冷哼一聲,轉身不再理會他。

  可就在這時,馬崇喜忽然提起手中長劍,直刺段熲後背:「段熲!我絕對不能讓你壞我好事,給我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