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月十二,夏州……
「呼……」
狂風大作,帶起黃沙瀰漫,遮天蔽日,迷住了視野,恍惚中,大地震動,似有千軍萬馬奔騰而起……
土砌的夏州城牆到處都是殘垣斷壁,依稀可見肉搏血戰之後的斑斑痕跡,由此可見戰爭的殘酷。
城內街道中央,豎著幾十根枯木樁,上面掛滿了魏國守軍將士的屍首,周圍的民房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
街道兩側隨處可見城中居民的屍體,有中原人也有羌人,殷紅的血色鋪滿了黃土地,縱使過去多日,依然能隱隱嗅到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正藍幡占據夏州後,對境內四處村落城鎮都展開了殘忍的大屠殺,幾乎在一夜之間,夏州民戶十室九空,已然成為慕容鐵蹄下的亡魂。
數年的對峙讓本就殘暴的正藍幡更是將體內血腥野蠻的基因發揮的淋漓盡致,對此,慕容高層也沒有半點阻攔,因為他們知道,暴躁的士卒需要發泄多年來的煩悶,否則,極其容易發生大規模譁變。
慕容斂和慕容德、慕容盛三人站在城頭之上,望著西北塞外黃沙漫天的奇景,開始商議著下一步的行動。
「可惜了,慕容霸不在,否則現在怕是早已攻入涼州了。」慕容德嘆了口氣說道。
慕容斂微微一笑:「族兄,慕容霸這個名諱已成過去,你現在應該稱他為慕容垂才對,放心吧,這次就算沒有慕容大族長,涼州我們依然可以攻克。」
慕容德點點頭,邊上的慕容盛卻不無擔憂的說道:「慕容克、慕容傑去攻打靈州和綏州不會有問題麼?要不要再派些兵馬去馳援,也好萬無一失,畢竟他們只帶了一萬鐵騎。」
慕容斂搖搖頭:「一萬鐵騎足夠了,別忘記西域西昌、胡沙、瓦慈三國也出兵三萬配合,況且慕容克用兵不下族兄(慕容垂),區區兩州之地,魏國兵馬不過數千,加之有羌人做內應,早晚必克,
現在我們該擔憂的是來自魏閔的報復,時隔多日,也不知道金重關內有什麼動靜,以我們對魏閔的了解,他是絕不可能就此善罷甘休。」
慕容盛道:「可是,這些時日我們派去金重關打探消息的幾十撥探子至今沒有回來,想必他們定是遭遇不測了,沒有下一步的具體消息,我們也無法在第一時間做出部署。」
慕容斂眉頭一皺:「看樣子,魏閔對涼州是遠比夏州等地重視,不過,我可不信他真能沉的住氣。」
「報~~」
話音剛落,一名渾身帶血異族探馬,在兩名正藍幡鐵甲武士的攙扶拖拽下,氣喘吁吁的來到慕容斂跟前。
「你是慕容傑的人?怎麼成這副模樣了?」邊上的慕容德見此,一把拉起那探馬,厲聲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探馬扯著干痛的嗓子對慕容德說道:「將軍,大軍在攻取靈州時遭到了魏閔主力的襲擊,慕容傑和慕容克將軍不敵魏閔兵勢,和兩萬西域人一起,被圍困在燕然山脈,請旗主火速發兵救援……」
話畢,探馬抓過同伴遞來的水囊,扒開塞子,不顧一切灌入自己咽喉。
聽到這消息後,慕容三人頓時心頭一沉,萬萬沒想到等了這麼多日,居然會等來這樣一個噩耗,完全打亂了他們的部署。
本以為魏閔會直撲夏州而來,畢竟夏州是涼州屏障,卻不想魏閔出關居然是直奔靈州去攻打慕容克和慕容傑的偏師,這是他們意料不到的情況。
慕容斂稍作沉思,臉上恢復了那風淡雲輕的模樣,笑著說道:「看樣子,我們還是小覷了這個莽夫,差點忘了在用兵一途魏閔可是赫赫名將,
他知道夏州有重兵把守,貿然開戰對他極為不利,索性就去攻取靈州,率先穩定軍心啊……」
慕容德聞言,思忱片刻,又拉過那探馬問道:「魏閔有多少人馬?你可曾探清,還有,靈州怎麼會這麼容易被攻克,內中的羌人呢?」
探馬顫聲說道:「魏軍人馬不下十萬,羌人在聽聞魏閔到來後,全部反戈,這才導致兩位將軍還未做出反應,局勢就已經失去了控制。」
「這群牆頭草,大地之母早晚會懲罰他們,讓他們就此斷子絕孫,永墮黑暗深淵!」慕容德憤恨的詛咒著羌人一脈,現在他心中覺得魏閔那「殺胡令」是無比的英明。
慕容斂收起臉上笑容,繼續說道:「看樣子,我們給羌人開的籌碼還是太低了,導致即使遇到魏閔這樣的仇人也不敢與之為敵,
必須要重新劃分些利益給他們,要是沒有羌人的幫助,想要擊敗魏閔,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慕容盛一旁說道:「先不要說這些了,還是想辦法先把慕容克他們救出來吧,晚了,我們可就得問魏閔討要屍體了。」
慕容斂道:「就怕此去救援沒有那麼輕鬆,魏閔用兵可不同他人……」
「那難道就見死不救麼?」慕容德有些不滿慕容斂的擔憂,「這樣吧,我率本部兵馬前去,順便也領教一下魏閔的手段。」
本以為慕容斂會拒絕,不想他只是稍作沉思就點頭同意道:「你說的對,那就拜託族兄一定要將慕容克他們救出來!」
慕容德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拱了拱手,隨後大步走下城頭去點撥兵馬準備馳援燕然山。
等慕容部離開後,慕容盛忍不住問道:「旗主,這真的合適麼?」
慕容斂嘆道:「如果所料不差,慕容德此去定會無功而返,甚至會折損不少人馬。」
慕容盛一驚:「那你為何不阻止他呢?」
慕容斂笑而不答,良久才回道:「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擊敗魏閔。」
慕容盛不明白慕容斂這話何意,想了想,往涼州方向望了一眼又道:「既然魏閔大軍已經出塞,要不要趁此良機直撲涼州?這樣魏閔也就成了無根飄萍,不足為患。」
慕容斂搖搖頭:「魏閔何人?他會留下這麼大一個破綻給我們鑽麼?一旦對金重關發起進攻,就等於跳入了他布置好的一個精心陷阱里。」
慕容盛聞言頓覺有理,只是心中仍有不甘。
卻聽慕容斂似笑非笑的說道:「慕容部已經釋放足夠的善意,接下來,就看雍州方面是不是有所回應了。」
……
「駕~快~」
慕容德心系族人安危,親率本部兩萬五千正藍幡鐵騎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的向燕然山方向疾馳,從夏州出發至今,已經足足過去了兩日兩夜時間。
數萬鐵騎,一人三馬,蒙洛草原的騎兵將騎術發揮的淋漓盡致,無論吃喝都是在馬背上渡過,兩晝夜功夫,已經行軍四百餘里,距離燕然山也越來越近。
「前方就是燕然山,一鼓作氣衝過去救出慕容傑他們!」
當燕然山那高聳的輪廓浮現在所部眼帘後,慕容德更是神情高漲,不斷催促大軍加緊趕路。
轟鳴的馬蹄聲踏過戈壁灘,留下一道道黃沙鋪就的痕跡。
驟然……
「咻~~」
一支響箭劃破天際,下一刻……
「轟~~」
一聲巨響,戰馬踐踏的土壤忽然塌陷下去,來不及做出反應的正藍幡騎兵連人帶馬一起,成群的落入巨坑之內,引來一片悽厲的慘叫之聲。
「不好~敵襲~」
慕容德震驚之餘,立刻反應過來自己遭遇了埋伏,雖然一路十分謹慎,只是臨到燕然山時,心中放下警惕,也未曾想到敵人會在如此顯眼的地方設下埋伏。
「啊~~」
「吁~~」
落入坑道內的正藍幡騎兵被內中的尖刺長矛無情的破開軀體,無論人馬都被那碗口粗的鐵矛扎了個透心涼。
沸騰的血液不斷從坑道內飛濺而出,剎那間染紅了戈壁灘上的沙礫。
「放箭~~」
下一刻,數百步外,從地上忽然「鑽出」黑壓壓一片魏軍士兵,在楊寅一聲令下,密如雨蝗的箭鏃遮天蔽日的落向亂做一團的正藍幡士兵。
「噗噗噗……」
「呃……」
「吁……」
冰冷的箭鏃無情的洞穿人馬的軀體,不少箭鏃從各種刁鑽的角度從甲冑縫隙扎入火熱的軀體,帶起成片激盪的血液相撞,化成一團血霧瀰漫在空氣之中。
慕容德揮刀彈開半空落向自己的箭鏃,有抖落掛在鐵甲上的箭矢,指著楊寅方向怒吼一聲:「混帳!全軍集結,反擊!」
「殺~~」
「嗷嗷嗷~~」
不得不說,正藍幡能成為蒙洛八幡僅次與正黃幡的存在,絕非浪得虛名,縱使陷入困境,縱使身心疲憊,他們全軍上下依然保持著高昂的鬥志。
蒙洛八幡天下無敵的威名早已深入每一名選入八幡士兵的骨髓,他們絕不允許被敵人的陰謀詭計所打敗。
與是,正藍幡的騎兵在慕容德一聲令下,迅速擺開陣勢,向著楊寅所在方向,發動了決勝的衝鋒。
「把這群魏狗全部斬盡殺絕!」
沖在最前方的射鵰手慕容化,手持三米虎槍暴喝一聲,不斷踩踏馬鐙加速衝鋒,勢要讓這些魏軍見識下蒙洛鐵騎的兵鋒。
然而……
「卜卜卜……」
一陣機械轉動的連續聲響,如同死神的召喚,迴蕩在慕容化的耳畔。
「那是……」
他的瞳孔瞬間放大,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東西。
卻見不到百餘步距離,數百顆重約十幾斤的石塊,從半空中落嚮慕容化所在的騎兵隊伍之中。
「砰~」
「吁~」
「噗~」
兩塊石頭分別砸中慕容化坐騎的馬首和自己胸膛,卻見慕容化仰面吐出一口鮮血,手中虎槍應聲落地,胸甲的護心鏡已被鑿裂,下一刻馬身一個踉蹌俯地,將他整個人向前甩去,由於腳掌被馬鐙固定他整個身軀臉朝地狠狠的被砸入了戈壁灘那堅固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