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零 鐵火炮

  ……

  裴慶喝下一口肉湯,對楊國泰所指出的威脅並不在意:「本將軍當是什麼大事,楊先生多慮了,遠東軍已經被我殺的心驚膽寒,狼狽逃竄,如何敢再來犯我軍營?

  何況,將士們隨本將軍血戰數十里,體力消耗都很大,讓他們歇一歇吃上一頓飽飯,好好歇息一晚,明日方可繼續與遠東軍鏖戰有何不對……」

  楊國泰苦苦勸道:「裴將軍啊,你這是犯下大錯了,白天就應該趁數十萬將士,士氣恢宏之際,一舉殺出重圍,而不該在此安營給敵人有可趁之機……」

  「夠了!不要再說了!」裴慶打斷楊國泰的勸誡,沉喝一聲,瞪著牛眼對他說道,「究竟是你知兵還是本將軍知兵?如今這支大軍的主帥是我裴慶,而不是你楊國泰!我們只在此歇息一晚能有什麼損失?」

  楊國泰嘆道:「裴將軍啊,我軍在如此空曠地帶布陣足足四十里,萬一遠東軍從後方切斷我們的退路,軍心必會大亂啊!」

  裴慶怒道:「就算切斷後路又能如何?正好可以無後顧之憂,一往無前,我大軍自出邊郡開始就再未想過返回邊郡固守,這也不是你出的計謀麼?」

  楊國泰聞言語塞,看著裴慶一臉怒容,識趣的閉上嘴巴不再多勸,只是小聲說道:「那屬下去吩咐各營嚴加防範,以備不時之需……」

  「嗯……」

  裴慶聞言,粗聲粗氣地應了一聲,不再理會楊國泰,繼續自顧自的吃起主案上的食物,楊國泰見此,也只能無奈的退出了營帳。

  ……

  八月十九,凌晨寅初時分,正是人最為疲憊,警覺最為薄弱的時候,整個裴慶大營寂靜無聲,負責放哨的士兵也都拄著槍桿,打起了瞌睡……

  殊不知,與此同時,危機也開始悄悄逼近……

  距離裴慶所在前陣軍營二十里的大後方,蟄伏許久的遠東軍鐵騎,露出了鋒利的獠牙……

  「唏律律……」

  「咯噠噠……」

  正在露天之所,相互依靠,處於熟睡之中的上陵軍士兵,隱隱聽到一陣馬鼻息響在耳邊迴蕩,緊接著地面上開始產生細微的震動,讓他們睜開了沉重的眼帘四下望去。

  八月下旬的北地,在這個時間天還是漆黑一片,幾名從熟睡之中醒來的士兵並沒有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麼事,只覺的腦袋昏昏沉沉,對這陣急促的馬蹄聲反應特別遲鈍。

  驟然……

  「敵襲~~」

  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劃破了寂靜的宿營地,一下子將都處在懵逼之態的上陵軍士兵驚醒了過來。

  他們立刻四下尋找隨手丟棄的兵刃,如同一隻只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很快,宿營之地就亂成了一團。

  而就在此時,陳慶、楚子俊以及牧風三部的三萬五千鐵騎帶著無邊的氣勢逼壓了過來。

  「颼颼颼……」

  「噗噗噗……」

  「啊……」

  「呃……」

  率先發起進攻的是牧風所部的弓騎,在他們進入角弓範圍的時候,齊齊射出了早已備好的狼牙箭鏃。

  數千支狼牙箭騰空隱入漆黑的天空,隨後如雨點般落入密集的上陵軍中,箭鏃破軀的輕響如瘟疫般開始四下蔓延。

  將原本些許混亂的宿營地攪的更加混亂,悽慘的哀嚎、痛苦的呻吟不斷充斥在這秋季的凌晨上空。

  疾馳的戰馬,神出鬼沒的箭鏃,不斷刺激著這群毫無防備的上陵軍每一根神經。

  看著同伴一個個在箭雨侵襲之下,倒在血泊之中掙扎嘶鳴,僥倖躲過一劫的其餘士兵只覺的身心都在顫抖。

  然而,悲劇遠未結束……

  弓騎攢射結束之後,楚子俊和陳慶所率領的鐵騎合併一處,以一字陣型勻速推進,在鑿入敵軍陣中之際,呈一邊倒的屠戮開始了……

  「砰砰砰……」

  一隊上陵步兵慌不擇路,提起手中兵刃試圖躲開騎兵追擊,然而甫一轉身,卻被帶有白色素袍的騎兵直接撞飛半空,待落地之際,還未來得及呼救呻吟,就被轟鳴的鐵蹄聲淹沒,踏成了一堆血泥……

  「老子不想死,誰也休想阻止老子逃出生天……」

  上陵軍中,一名甲長,猛地提刀砍翻自己的上司,奪過他胯下的戰馬一躍而上,想要逃出生天。

  「咻~」

  「噗~」

  「呃~」

  可是,就在他準備拉動馬韁,夾緊馬腹準備逃跑之際,一支冰冷的弩箭帶著破空的怒嘯,直透他的後背心。

  甲長呻吟一聲後,頭一歪,栽下了馬背,很快就與黑夜淪為一體……

  「咔嚓~咔嚓~咔嚓~」

  「噗呲~噗呲~噗呲~」

  洶湧的騎浪中,成片騎槍折斷的脆響迴蕩,每一聲脆響,就代表著一條鮮血生命的流逝,與環首刀切開軀體的刺響交響迴蕩,開啟了殘忍的死亡樂章。

  在陳慶、楚子俊騎牆的碾壓下,上陵軍後陣徹底崩潰了……

  「殺啊~~」

  「喝~~」

  負責迂迴包抄兩翼的牧風所部騎兵,見敵軍已經開始混亂,牧風立刻大吼一聲,提起手中長槊,指揮大軍停止弓箭襲擾,對他們發起了總攻,協助陳慶、楚子俊兩部將戰果持續擴大。

  悽厲的慘叫聲和戰馬奔騰的轟鳴遙相呼應,上陵軍在三萬鐵騎的進攻下,瞬間土崩瓦解。

  這群瘋狂逃竄的上陵軍,怎麼也想不到,昨日自己打的遠東軍節節敗退,怎麼才過了一夜功夫被人攆的跟喪家之犬一樣呢?

  「停止追擊……」

  當上陵軍士兵向邊郡方向逃竄時,陳慶果斷下令止步,自己與武鎮應所計劃的切斷前後軍聯繫的策略已經達成,接下來就只需牢牢守住這片平原就行。

  至於那群潰軍,就交給封愁年和白麒去應付。

  ……

  「報~裴將軍,大事不好了~敵軍騎兵切斷了我軍後路,我們與後路十幾萬大軍失去聯絡了……」

  一名侍衛驚慌失措,一下沖入裴慶大帳,尖聲呼喊道。

  正在休息的裴慶,立馬掀開裹在自己身上的被褥,大聲吼道:「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遠東軍不是被本將軍擊敗了麼?怎麼會又有騎兵出現在後方大營?」

  侍衛哭喪著臉說道:「屬下也不知,還請將軍趕緊想想辦法吧……」

  「轟~~」

  就在這時,大帳外忽然響起炸雷般的轟鳴,震的裴慶雙耳一陣刺痛,緊接著帳外即刻騷動起來。

  他回過神後,取過翅金鏜槍,猛地衝出了帳外……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極其混亂的景象,到處都是受驚的士卒相互擁擠踐踏的情形。

  「發生什麼事了?」

  裴慶不由錯愕萬分,在一名參將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一把拉過問道。

  參將驚恐萬分:「我們也不知道,只知道天空中落下了好多鐵球,一落地就炸開了,不好,又來了……」

  順著參將所指方向望去,裴慶頓時瞳孔一縮,映入眼帘的事物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

  只見剛蒙蒙亮的半空中,數以百計的火球正拖著長長的黑幕向自己宿營落下……

  「轟轟轟……」

  在鐵球落下瞬間,發出霹靂般的炸響,碎裂的鐵片四下飛濺,竄起的火焰讓人魂膽俱喪……

  「砰……」

  一顆鐵火炮砸入數名圍在一起的士兵群中,落地剎那,鐵片四竄,盡數鑽入他們的軀體,爆炸引起的餘波,將這幾名士兵全數掀翻在地。

  倒地的其中一名士兵的半邊臉頰鐵片削去半邊,連同壓抑也被炸裂,他痛苦的在地上不住呻吟掙扎,形同鬼魅一般。

  另一名士兵倒是沒有痛苦,鐵片直接鑽入他的腦門,將頭顱內的腦髓全數撕成了一坨漿糊……

  至於其他幾個士兵,都是非死即傷,當中有一名年輕的士兵腰部,都被鐵片擊中昏死過去,就算不死,註定下半生也是殘廢的下場。

  相同的場景在鐵火炮落地的時候,在各個士兵堆中不停重複著上演,聲聲悽厲的哭喊呻吟無不在宣示著戰爭的殘酷……

  裴慶鬆開握住參將的手,努力穩住內心恐懼的心緒,看著營地內在鐵火炮攻勢下,變的極其混亂的景象,雙目變的呆滯,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第一次,裴慶對這種未知的事物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他怎麼也想不到,遠東軍中居然會有如此可怕的殺人利器,這到底是怎麼造出來的?

  當軍營上空又開始出現鐵火炮的蹤影時,裴慶努力壓抑心中不安,大聲吼道:「莫慌,全軍集結,隨本將軍一道殺出重圍……」

  ……

  此刻,呂肅陣中……

  「轟……」

  看著三百架投石車將鐵火炮從拋杆再一次投射向拒角前方不到兩百步的裴慶主營,呂肅心滿意足的冷笑一聲。

  半空中彌留的黑幕,空氣中散發的硝石硫磺的刺鼻味道,呂肅只覺的分外享受。

  「這才是戰爭的藝術啊……」

  良久,他嘴裡吐出這麼一句話,讓邊上的副將王銳冷汗直冒。

  又從窺鏡中觀望一陣敵軍情況,王銳適時的對呂肅說道:「將軍,敵人估計快要突圍了,還是早做準備吧……」

  「突圍?」呂肅聞言,語氣冰冷地說道,「裴慶已是強弩之末,拿什麼突圍?張昭通和武指揮使所部想必也已經從左右壓過來了,

  回撤?裴慶有能力突破三萬五千鐵騎的防線麼?他無論從哪個方向突圍都是一樣的結局,後路盡斷之下,已經敗了,

  傳令全軍繼續發射鐵火炮,將裴慶大軍全數逼死在這片平原,吃了本將軍留下的糧食,那是要收取利息的……」

  王銳領命而去,呼嘯的鐵火炮不斷的從投石車上拋射而出,從半空之中落入裴軍的軍營之中,引起更大的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