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九 對戰

  ……

  四月初八,并州,昌州府……

  歐陽武的四萬蜀軍與大齊十二萬精銳在昌州府郊外遭遇,面對三倍與自己,且是以逸待勞的齊軍將士,蜀軍與其一接觸就陷入了苦戰之中。

  「噗呲~」

  一名蜀軍士兵手起刀落,鋼刀狠狠劈穿了一名齊軍長槍手的肩胛,但聞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那名齊軍長槍手肩上的甲葉隨著血痕一道,嘩啦啦流了一地。

  「颼~」

  「噗~」

  不過,在蜀軍士兵收刀之際,一支疾馳的利箭洞穿了他的咽喉,陰冷的箭鏃從他後頸貫出一剎那,蜀軍士兵只覺得自己全身瞬間被無盡的寒冷包圍,熱量隨著傷口鮮血的飛濺,逐漸被剝離而去,最後化作一具冰冷的屍體。

  另一處,四名齊軍士兵各自手持長槍和盾牌,對一名蜀軍士兵展開包圍之勢。

  蜀軍士兵不停揮舞手中的鋼刀,試圖要將眼前的敵人驅散,然而……

  「噗噗~」

  「呃~」

  兩支長槍分別從前後夾擊,直接刺穿了蜀軍士兵的左右胸膛,那蜀軍士兵只能輕聲發出一絲絕望恐懼的呻吟,最後渾身無力,被槍桿壓彎了身軀,在極度痛苦之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砰~」

  一聲鈍擊輕響,一名蜀軍揮動手中兩斤重的金瓜錘,狠狠砸中一名齊軍士兵的頭顱,頓時那齊軍士兵雙眼一翻,臉上滿是淌落的鮮血,活活被砸裂腦門而死。

  蜀軍士兵擊殺敵軍後,回頭一霎那,只感覺一片寒芒閃過,緊接著脖子一涼,劇烈的疼痛瞬間包圍了他全身。

  他極度痛苦的跪在地上,丟掉手中的金瓜錘,雙手死死捂著自己的脖子,意識模糊之際,眼前站著一名手持弧刀的鐵甲戰士,那把鋒利的刀身,已被鮮血染透,不停向地上滴淌著殷紅。

  雙方士兵就在這曠野之上激戰不休,到處都是倒在血泊中的將士屍體,悽厲的吶喊聲,仿佛要將九霄都給透穿一般。

  「大將軍,我們退吧,鎮涼侯的軍隊看樣子是無法與我們匯合了……」

  歐陽武的副將蘇景言,望著遍野血戰的情形,忍不住對歐陽武說道。

  今年已經五十又六的歐陽武聞聽蘇景言的話,厲聲說道:「不能退,我等好不容易出蜀收復山河,此時若退的話,就等於前功盡棄了!

  只要攻下昌州府,就地固守拖住高密的大軍,就能為勤王之師的趕來贏取足夠的時機。」

  蘇景言勸道:「大將軍,你看看這四周吧,全是偽齊大軍,我們該如何攻破昌州府城啊?更何況,各地勤王的大軍如果真的肯來,那早就來了,他們根本就無心前來勤王啊?」

  「休要胡言亂語!」歐陽武怒道,「各大世家絕對不會這麼見死不救,定是有什麼事被耽擱了,只要我們占據昌州府,藉助城牆之利固守待援,拖住他們,等各路勤王之師趕到,就能一舉將這群叛軍反殺……」

  「唉……」

  蘇景言見歐陽武聽不進自己的話,只能無奈的嘆息一聲,繼續去指揮軍隊與齊軍交戰了。

  「放箭~~」

  「颼颼颼……」

  蜀軍將領一聲大喝,肅立的蜀軍陣列後方,立刻騰起一片黑雲,向百步之外逼近的齊軍士兵飛疾馳墜落。

  「噗噗噗……」

  「啊……」

  一時間,中箭的齊軍士兵發出一連串悽厲痛苦的慘叫,紛紛倒落在地,剩餘未中箭的士兵繼續向蜀軍陣列衝殺過去。

  「殺啊~」

  「嗷嗷嗷~」

  歷經三天,雙方將士都已經殺紅了眼,這一刻,僅有的理智最終化為無盡的癲狂,蜀軍士兵中的刀盾手和長槍手在齊軍逼近二十步距離的時候,齊齊迎了上去。

  短短接觸一瞬,雙方陣中只見血霧環繞,將士的身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下,淒聲的吶喊迴蕩在整片曠野,久久沒有半點停歇的跡象。

  一名蜀軍士兵挺槍貫入迎面而來的齊軍胸膛,熟鐵打制的鐵甲在近距離衝刺的長槍面前,沒有半點的防護作用,只聞一聲鐵葉破裂的嘶響,齊軍的胸膛瞬間飛濺出一道激盪的血液。

  不過,那齊軍士兵並未就此死去,他嘴裡不住噴涌著血漿,手持一柄短刀狠狠扎入蜀軍長槍手的脖頸,最後二人齊齊倒地,竟是同時相擁而亡。

  「砰~」

  「噗呲~」

  一名齊軍刀盾手,揮動手中圓盾一下砸凹一名身穿布甲蜀軍士兵的胸膛,而後揚起腰刀一下切開了他的脖頸。

  噴濺的鮮血已經雙方將士的身軀染的透紅,戰場上到處充斥著金屬入軀的聲響,雙方的將士互相拼盡最後一口血氣,誓要取得最後的勝利。

  「呼~」

  手持長槊的蘇景言在連續挑殺四名齊軍士兵後,也是渾身浴血,氣喘吁吁,嘴裡吐出的灼熱氣息似乎還帶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

  「哈~」

  猛然間,蘇景言一聲大喝,揮動十幾斤重的長槊,劃出一道完美的血弧,只見對面一名齊軍長槍手一個不慎之下被攔腰切成了兩半……

  「隨本將軍奪城~」

  「吼~」

  蘇景言大吼一聲,提起長槊激勵著身後士兵撲向百步之外那洞開的昌州府大門,身後從隴州前線調來的數百精銳蜀軍感同身召,緊隨自己主將身後向城門一起殺去。

  「景言,回來~」

  眼看蘇景言向暢通無阻的城門殺去,歐陽武本能的感覺到這是高密布下的陷阱,不由朝他大呼起來,試圖要阻止他。

  但是,由於戰場的廝殺聲吶喊掩蓋了歐陽武的話,根本無法傳到蘇景言的耳中,他只能眼睜睜的鑽入齊軍布好的陷阱之中。

  「放箭~」

  「颼颼颼~」

  果然,就在歐陽武距離城門僅數十步距離的時候,原本空無一人的城頭上忽然出現近千弓箭手,隨著齊軍守城將領汪漢年的一聲令下,一千支冰冷的羽箭如飛蝗一般只撲蘇景言所部而去。

  「噗噗噗……」

  「呃……」

  蘇景言首當其衝,一支支冰冷的箭鏃從他甲葉的縫隙鑽入,將那沉重魁梧的身軀金屬射穿,血水如溪水一般將他那本就已經染透的盔甲變成了暗紅色。

  「我……」

  「噗~」

  蘇景言感受著體內力量如潮水般退卻,不甘的想要說些什麼,但一開口就有一口黑血噴濺而出,最後重重的倒在滿是同伴的屍體堆中。

  目睹蘇景言以及他麾下將士戰死的那一幕,歐陽武痛苦的閉上了雙眼,再睜眼時,望著四周滿是齊軍士兵身影的戰場,哀嘆一聲後,提起手中長劍,欲指揮大軍繼續作戰。

  「嗷嗷嗷~」

  就在這時候,歐陽武右側方向,忽然傳來一陣長嘯,令戰場上所有的蜀軍將士包括歐陽武都為之一振,本已死灰一片的眼眸重燃起一絲希望,齊齊回頭望去。

  然而很快,他們的希望瞬間落空,因為來的不是援軍,那面高揚的「齊」字大旗和另一面「高」字大旗已經說明了一切。

  來的是高密的軍隊……

  「嗚~~」

  一聲犀利的角號吹起,齊軍士兵聞令迅速脫離戰場,齊齊向後有序的退去。

  「咯噠~咯噠~」

  一陣沉重清脆的馬蹄聲迴響在戰場上,歐陽武定睛仔細看去,卻發現是高密策馬來到了戰場之上。

  高密掃視了一眼悽慘無比的戰場,隨後又望向那已經不足萬人的歐陽武大軍,搖搖頭嘆了口氣大聲吼道:「歐陽老鬼!你還打算繼續廝殺下去麼?都這時候了!趕緊投降吧!放心,你和你的下屬我一個都不會動的~」

  歐陽武聞言,從隊伍中擠了出來,望著遠方一身鐵甲的高密嘆了口氣,大聲回道:「高密小兒!想讓你上司投降?這輩子你是想都不用想了~」

  「哈哈哈~」

  聞聽歐陽武聲音的高密,頓時放聲大笑,隨後翻身下馬繼續喊道:「歐陽老鬼,出來咱們好好談一談吧,上回一別,你我差不多也有我七八年沒見了,就在這裡敘敘舊吧……」

  歐陽武大聲回道:「好啊,今日我倒要好好找你算算帳!幾年不見,你這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於是,歐陽武和高密二人齊齊來到戰場中間,互望對方一眼後,齊齊笑了起來。

  「歐陽老鬼,你看看你,這些年不見,頭髮都花白了……」

  「高密小兒,你也老了,如果沒記錯,你今年也有五十了吧……」

  「是啊,歲月不饒人,我們都老嘍……」

  兩人如同好友一般,相互訴說著家常,最後索性席地而坐一起聊了起來,沒有半點敵對的姿態。

  高密接著說道:「歐陽老鬼,還記得我十六歲那年,加入隴州邊軍,當時你任旗總,我就是個小卒,咱初次見面我頂撞了你,吃了二十軍棍,可還記得麼?」

  歐陽武笑著說道:「怎麼會忘記呢?那是一個旗那麼多兄弟,就你小子是個刺頭兒,還敢頂撞我?哼,不給你小子一點顏色瞧瞧,以後還不反了天了?」

  高密說道:「你知道我當初有多恨你麼?恨不得你喝水都噎死呢,呵呵……」

  歐陽武罷罷手說道:「當初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但你也不看看,我旗下教出來的兵哪個不是一號人物?別忘了後來你的百長位置還是我提拔的呢……」

  高密嘆了口氣說道:「我又怎麼會忘記呢?我還記得我這條命也是你救的,當初要不是你在戰場上冒著敵人箭雨把我背回陣中,就沒有今天的高密了……」

  歐陽武灑脫一笑:「其實當初衝出來救你的時候,我就後悔了,所以才背著你為了防止勃紇蠻子的箭把我後背射穿,我拿你當盾使喚呢……」

  「怪不得呢,我當時就在想,為啥不拖著我走,腳上又沒中箭,只是肩胛挨了一梭子而已,至於大費周章背著我麼,敢情你是拿我墊背啊,不愧是歐陽老鬼,這綽號咱旗里兄弟真沒白給你起,哼……」

  高密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情形,對歐陽武露出一副凶神惡煞的神情,但從他神態間可以看出,對此是渾然不在意……